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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壤⑤
正光路,警苑小区。
趁所里不算太忙,老张攒的年假可算派上用场,专门挤在这几天一起休,陪陪媳妇。
媳妇一个人在家,他实在不放心。
几天前跳楼的事,媳妇果然一点映像也没有,还问他为什么会在医院,老张哪能说实话,只能唬她说太累了,晕了。
厨房里炖着山药黄鳝鱼汤,色白如乳,香味醇厚。
嘿!满意!
他合上盖子,再炖会儿,就成了!
余光透过纱窗瞟到楼下,厨房的窗户正对着小区里的休闲亭,亭子里的人成了黑点,大多看不太全,但有个人,老张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又来了,不,准确来说,他从来没有离开。
南荼的身影很好辨别,本就挺拔精瘦,又一身黑、背着个东西,加上练武,姿态体型在人群里碍眼得很。
老张盘算了一下,这大概是南荼来的第十一天。
媳妇出事那天晚上,他连夜赶回医院,媳妇吵着闹着要回家,两人刚收好东西,就在大厅撞见了南荼。
他背着没裹皮革的刀,一声不吭。
老张寒暄两句,才得知原来媳妇算不上安全,他心里更是难踏实,也就默认了南荼的“跟随”,这件事说出来他自己都想笑——
堂堂一个人民警察,自己的家人居然需要别人保护。
这十一天里,他请过南荼到屋里来,但是不管怎么劝,这人就是不肯上来,一直坐在休闲亭。
老张深叹口气,照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再精壮的人也会熬垮,正想招呢,忽然目光一凝,今天有些不一样——有人找上了南荼。
***
休闲亭内休憩的人陆续离开,聒噪的蝉鸣盖过人声。
一阵微风从身侧刮过。
南荼怀中抱刀,闭合的眼猛地睁开。
“师兄,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来人留着半长发,一半头发耷拉、一半头发在脑后挽着髻,语气谦和。
南荼眉头轻皱,南回头找到这儿并不奇怪。
毕竟楚砚早前提醒过——“和预想的一样,他出现了,你有得忙咯。”
只是没有料到他会来地又早又巧,真是添乱。
见南荼没搭理,南回头并不见外,坐到他身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扯话,从初见扯到拜别,从过世的老师父扯到自己这一路上跋山涉水。
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南荼仍旧没有给予理睬,甚至连一个眼神都颇为奢侈。
倒是南回头,偏头盯着他,哎呀一声:“师兄啊,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想当初被师父捡回去时,自己还是个五六岁的孤儿,师兄就是这二十出头的样子;现在过了将近二十年,自己都二十好几了,师兄看着还是二十来岁。
按理说,他应该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了。
难不成得了什么驻颜术?
“有事快说。”南荼打断他的思绪,冷冷说了一句。
这句话像是打开南回头诉苦的阀门,他轻呵一声,一股脑地开始抱怨:“你知道我找你有多辛苦么?几年前,你一声不吭地就走,走就算了,还把白刀带走,师父去世也不过问,门派就三人,走了一个、死了一个,留我一个独守空门?”
南荼没理他,快速乜了一眼,南回头该吐地都吐了,也不啰嗦,窜起身,直奔主题:“所以,我们打一架吧!就在这!速战速决!”
此时此刻,宋灵的口头禅意外地从脑子里蹦出,但被南荼强行压下去了,“你有病吧”几个字最终被埋在齿间,化为简略一声:“没空。”
南回头高涨的兴致被浇个精光,咬牙切齿:“南荼!”但硬气没两秒,又被南荼一个眼神吓回去。
从小到大,师兄南荼都是不苟言笑的存在,算不上冷,但就是看着淡然、疏离,天生自带一股无名屏障,因此没什么亲近的人,也从不主动亲近人。
这个世界的一切,他好像从来不在乎。
这样的人,难免让人捉摸不透,故而生畏。
他连忙改口解释,“师兄——你也知道咱门派的规矩,都说强者得白刀……我不服!我两还没比试过呢!”
他双手比四,对天起誓:“你就跟我打一架吧,输了我绝不纠缠!”
受不住这般软磨硬泡,南荼把刀摆到二人中间:“想要?”
刀没被包紧,露出一角黑底蓝纹的刀鞘,南回头盯着这块位置,眼中闪光,这刀他只见过三次,一次是入门当天,一次是师兄离别,第三次,则是现在。
好一个“镇派至宝”。
“你能拿到,就归你。”南荼话音刚落,南回头几乎是瞬间出手,爪如残影,却还是落空——南荼比他更快,两人仅过了两招,刀已经被南荼挂在背上。
“不算!这不算比试......”南回头喘着粗气,还想继续辩驳,听到南荼的手机诈响,只得又憋住。
他可是有原则的,比试、打斗,就得光明磊落,比武先比人、做事先做人,可不能学了电视剧里那些阴险狡诈之徒的做法。
只是师兄这通电话,有些奇怪。
那头的人声音很大,两人又离得近,他断断续续能听清不少:
“......时间到了,砸场子去......”
南荼说:“这里不能缺人。”
“......南回头不是去找你了么,把…给他......我这边再派个人……”
“我的位置,是你告诉他的?”南荼问。
“……见他问路,乐于助人了一下……能把你解放出来……”
……
南回头?
怎么还和自己扯上关系了?
他还想继续接着听,南荼已经把电话挂断。
南回头没有多问事情原委,继续一门心思揪着比试:“来吧,继续!刚才大意了!”
南荼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卸下刀,脱手丢到他怀里:“拿好。”
南回头嘴角一抽,懵了。
接刀的手不听使唤,一个劲儿地哆嗦。
他真真切切、确确实实,抱着白刀?
就这么,归他了?
天降横财啊!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实现了?
正要惊呼,南荼一句话又给他拽回来:“只是保管,盯紧十二楼左边那户人家。”
南回头撇撇嘴,倒是很快想通:一定是有事把师兄给绊住了,他得为师兄分忧,没准事办妥后,可以继续比试!
到那时,他要风风光光地赢得白刀!
他数着楼栋向上看,嗯了一声:“怎么盯?”
南荼说得简单:“看到顺墙爬上去的东西,砍死它。”
南回头:“……”
什么?
砍?
这么粗暴的吗?刚见面就让他杀生?
这可是法治社会啊!
南回头咽一咽唾沫:“认真的?”
“认真的。”南荼点头,不像在开玩笑。
南回头并不理解这荒谬的做法,寻思了一下:师兄一定不是什么法外狂徒,并且那东西都顺墙爬了,指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很合理。
这活,接了!
他握紧白刀,贴身抱好:“放心!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你回来!”
实话,他不怕师兄再次不辞而别,毕竟刀在他手里呢。
就跟“抓人把柄”一个意味。
南荼都离开了,又回头叮嘱一句:“记住,别怂。”
南回头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叫别怂?
他堂堂习武人,别说现在,就是再往前推个几十年,身手也是不差的。现在像他们这样,正儿八经的传承门派几近断绝,要么就是藏于深山、机缘得见。
因此,他算是幸运的了,师父说是在野狼堆捡到他的,有句话不是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有什么风雨是他害怕的。
双拳在手,另有镇派至宝,魑魅魍魉休伤。
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南荼心里是有几分担忧的——南回头其实并不知道恶灵的存在,但他体质特殊,是能瞧见恶灵的,只是多年住在山里,没见过。
如果这次秦引娣真的现身,他无法确保南回头的状态能对付她。
好在,楚砚那边会派人,但是南荼想不通他会派谁——普通人是看不见恶灵的。
正想着,宋灵发来消息:“莫奈酒店,名不虚传。”
***
莫奈酒店,江城少见的顶级奢华场所。
一般接待的,都是政界或商界的大人物,这里基础房型的一晚价位,甚至是普通人一个月的薪水。
偶尔路过这个酒店时,宋灵会感叹两声,现在明晃晃地在跟前,一时竟有些发怵。
南荼在那头给她回了消息:“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
真奇怪啊。
不过这人说话一直不好理解。
按时间推算,两人认识有一个多月,但她打心里说,并不了解他,他像是藏着什么、了解很多事,却又不愿意多说。
尤其这十天,几乎快住在警苑小区了。
她大胆猜测,或许是他对老张许下承诺,不敢懈怠。
秦引娣的事,远没结束。
老张一家随时会出事,可又不敢过于明说,只好付诸行动。
不过,当初秦引娣的话,倒是让她能安心搬回去住——她不会杀她,说明她暂时是安全的。
再反观其他事,则一直没进展,去自习楼找陈青,却被人告知已经十天没来上班了。真是凑巧,算算日子,陈青最后一次上班,不正是她出自习楼见到楚砚的那天么。
想来想去没辙,那只能继续干正事——备考。
眼见着八月了,只剩三个多月时间,反应过来是真着急啊,只好抓紧时间赶进度,还没学两天呢,就得上班了。
宋灵摆摆脑袋——班要上、钱要赚、试要考,也就人苦点、累点。
为了上班,她今天还特意打扮一番,专门掏出一年前求职时下血本买的职业套装,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
怀揣着不可明说的忐忑、兴奋,她踏步,朝莫奈酒店走去。
会遇到什么人、见到什么人说什么话、该怎么介绍,这些东西,宋灵已经在脑子里过了百八十遍。
自己怎么说,也是经历过“面试”的,应该不算关系户……
结果,人刚到门口,就被安保拦住了。
宋灵一愣,出师不利啊。
好一通解释,哪怕搬出楚砚,也死活不放人。
说硬性规定,今天这个地方被包圆、全是大人物,必须手持银令才放行,其余闲杂人员,不得入内。
她无语:
来之前疑过,楚砚怎么会让她来这种地方上班,太儿戏了,后面一搜,这个酒店确实在楚家旗下,虽心存疑虑,但是也能勉强接受。
尤其是后续楚砚告诉她,除了上班,他还要告诉她一件事——和她本人有关的大事。
正好,有些事,她也要当面对问。
从南荼那里无法了解的信息,楚砚该是知道不少。
思来想去,不论从现实生存,还是离谱世界的角度考虑,这班,都很值得一上。
差一点,则有钱拿;好一点,则钱和线索都可得。
只是,现在把她拦着算怎么回事?
啊!?
争执不过,宋灵正要给楚砚来一通“慰问”,老板归老板,上司归上司,总得讨个说法——什么叫银令、什么叫闲杂人员?
忽然,她脑子猛地抽了下——酒店里的事,不会就是楚砚口中的大事吧?
于是顺嘴一问:“这里,举办什么活动呢?”
一句无可奉告怼到脸上。
同时,耳边传来两声人机播报,忙音过后再无其他。
很好。
宋灵的眼角跳了一跳:耍她呢!
给楚砚留言几句后,正想“打道回府”,身后响起急刹声,她听声回头——有辆破旧的黄色面包车从附近驶出,稳当停稳后,车上下来个美艳女人。
一头波浪长发、复古红唇,哪怕身上裹得严实、穿着长裤长靴,也挡不住凹凸有致的曲线。
女人走到跟前,一手亮出块鎏金镶银的牌子,一手拽过她,冲保安弹舌:“我两一起的,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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