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御山河

作者:皮不笑就个乐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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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回万民伞藏讥辞送远 洛京局暗布待新官



      回前诗

      漕渠功就擢新旌,暗裹银霜向洛行。
      伞绣佳章藏讽意,民欢旧治送离程。
      朝堂影动谋方密,铁骨心坚劾未平。
      莫道扬州春信好,风波先起满都城。

      钱为业踏出承光殿时,冬日暖阳斜斜洒在紫罗圆领袍上,袍角暗绣的卷草纹在光下流转。他抬手拂去袖间墨痕,脚步轻快地登上阶下的高顶帷幔马车,车夫躬身掀开绣“钱”字暗纹的车帘,车轮碾过宫道青石板,朝着尚书府驶去。

      “大人回府!”刚进垂花门,管家便迎上来接过鱼袋,目光扫过他舒展的眉眼,“杜太守的事定成了吧?”

      “圣谕已准,扬州刺史印信不日发往城阳。”钱为业踏步入内,语气松快却带几分疑虑,“只是孙幽古今日竟主动帮腔,实在蹊跷,他素来与我泾渭分明。”

      管家凑近低声道:“还不是看在桂宁侯与太后的面子?大人不必多虑。”

      钱为业恍然一笑,转身往书房走:“笔墨伺候,我写首诗给杜之贵,既是报喜,也提点他几句。”

      管家连忙应下,铺好澄心堂纸研好墨。钱为业提笔蘸墨,略一沉吟,笔尖落下:

      答城阳守
      金随笺至意堪嘉,
      铨管虽繁为尔察。
      他日扬州持牧节,
      莫负宸阶旧荐夸。

      写完搁笔,他提起诗笺吹干,问管家:“怎样?分寸够了吧?”

      管家连连点头:“大人文采斐然!既显举荐之功,又暗嘱勤勉,杜太守定能领会。”管家捏着那页题诗的澄心堂纸,转身出了深院,顺着抄手游廊往偏院走去。远远便听见院内笑语喧哗,夹杂着丝竹轻吟与碰杯声,热闹得很。

      推开门时,只见王小哥正斜倚在铺着锦垫的榻上,面前的八仙桌摆满了佳肴,酒壶倾倒着琥珀色的酒液,两位身着轻纱的姑娘正一左一右陪着,一人为他剥蟹,一人为他斟酒,端的是逍遥自在。

      王小哥瞥见门口的管家,立马直起身,挥挥手屏退了丝竹声,笑着起身作揖:“管家大人驾临!快请坐!小人正想着何时能再谢过大人的照拂,您倒亲自来了,定是有要务吩咐吧?”

      管家缓步上前,将诗笺递过去:“小哥精明。我家大人有封亲笔诗笺,烦请你再跑一趟城阳,亲手交给杜太守,务必快马加鞭,不可耽搁。”

      王小哥双手接过诗笺,小心翼翼揣进怀里,拍着胸脯保证:“管家放心!上次的事您也瞧见了,小人办事,定不辱命!”他顿了顿,探头问道,“可是现在就动身?”

      “不着急。”管家摆了摆手,从袖中掏出个沉甸甸的锦袋递过去,“这里是二百两纹银,算是此次的脚力钱。另外,这两位姑娘——”他指了指一旁垂手而立的佳人,“我家大人已为她们赎了身,今日便赠予小哥,你且好好歇一夜,明日一早再启程不迟。”

      两位姑娘闻言,眼睛瞬间亮了,忙屈膝向王小哥福身行礼,脸上满是欣喜。王小哥又惊又喜,攥着锦袋的手都有些发颤,连声道谢:“多谢大人!多谢管家!小人明日定当全速赶路!”

      次日天未亮,东方刚泛起鱼肚白,王小哥已翻身上了那匹神骏黑马。他将诗笺贴身藏好,身后跟着乘马车的两位姑娘(先安置在城外驿站,待他回程再汇合),马鞭一扬,黑马嘶鸣着冲出洛京城门。两夜疾驰,马蹄踏碎晨霜与暮色,终于在第三日清晨,稳稳停在了城阳太守府门前。王小哥翻身下马,袍角还带着一路风尘,却难掩眉宇间的意气。他从容迈步上前,抬手在朱漆大门上“咚咚咚”敲得清脆。门内奴仆一听这熟悉的敲门声,忙不迭拔开门闩,见是王小哥,脸上立马堆起恭敬,半句废话没有,侧身引着他往里走,脚步都放得轻快。

      穿过两道回廊,径直踏入内厅。杜之贵正临窗翻着漕运文书,见王小哥进来,刚要开口问询,便见他双手高高捧起一封封缄严密的信札,朗声道:“太守,这是吏部钱尚书亲笔所书的诗文信札,大人吩咐,您一看便知。小人使命已达,这就告退。”

      杜之贵眼神一亮,连忙起身。一旁的杜管家快步上前,笑着挽留:“小哥慢走!岂能让你空着手回去?”说罢扬声唤道,“来人!取二百两纹银来,再备一桌好酒好菜,好生招待王小哥!”

      王小哥笑着谢过,接过新递来的锦袋,沉甸甸的触感让他眉眼更喜,转身利落离去。杜之贵早已迫不及待,拆开信札取出诗笺,目光扫过那四句诗,嘴角瞬间咧开,猛地一拍案几,大声笑道:“成了!此事成了!”

      周启元连忙上前,躬身拱手,语气恭敬又笃定:“大人,钱尚书既亲笔赠诗,又点明‘他日扬州持牧节’,显然是谈妥了!想来不出三五日,朝廷的任命旨意便会送到城阳!”

      杜之贵日日盼着圣谕,果不其然,三日后清晨,城阳城外传来清脆的马蹄声,一行仪仗自官道疾驰而来——为首的传旨官身着深绯色圆领袍,袍上绣缠枝莲纹,腰间系银带銙,挂着金鱼袋;头戴进贤冠,玉簪束发,面容肃穆,正是中书省起居舍人李湛。他身后跟着四名身着青袍的内侍,抬着鎏金圣旨亭,亭内黄绫包裹的圣旨熠熠生辉,另有两队羽林卫手持长戟护行,马蹄踏过青石板,声响整齐震彻街巷。

      太守府内早已接报,杜之贵率周启元及一众属官,身着朝服在门前阶下排班等候。见李湛一行到府,杜之贵忙上前躬身行礼:“臣杜之贵,恭迎天使!”李湛抬手示意免礼,声音洪亮:“杜太守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城阳郡太守杜之贵,器宇端凝,才猷敏练。任内拓浚码头,漕粮岁增三成;抚绥商户,民生臻于富庶。漕运督办任上,协理江南漕务,解粮船拥堵之困,功绩昭然,堪为循吏。
      今扬州刺史一职虚悬,漕运待兴,黎元望治。朕察其才,特擢杜之贵为扬州刺史,从三品衔,即日赴任。尔其持牧节以镇一方,敷仁政以安百姓,竭忠尽智,毋负朕托。慎之!钦此。
      乾光元年十月廿三日
      中书省印门下省印

      圣旨宣读完毕,杜之贵双手接过黄绫圣旨,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臣杜之贵,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起身时,眼底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忙转向李湛,拱手笑道:“天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府中已备下薄宴,务必留下开怀畅饮,容臣略尽地主之谊!”

      李湛颔首应允,随杜之贵步入府内。此时的太守府早已张灯结彩,廊下悬起数十盏朱红宫灯,灯影摇曳,映得庭院内的桂树落英缤纷。内厅里,八仙桌整齐排开,桌案上铺着暗纹锦缎,摆满了珍馐佳肴:琥珀色的葡萄酿盛在夜光杯中,酒液澄澈;炙烤得金黄流油的乳猪卧在白瓷盘里,皮脆肉嫩;清蒸江瑶柱缀着翠绿葱花,鲜气扑鼻;还有红焖熊掌、香酥鹌鹑、蜜渍金橘、冰镇莲子羹,荤素冷热错落摆放,琳琅满目。

      属官、幕僚轮番向李湛敬酒,高声道贺;侍女们提着食盒穿梭其间,添酒布菜,裙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阵香风。李湛举杯回敬,笑道:“杜太守功绩卓著,擢升扬州实乃众望所归!今夜这宴席,当为贺喜之宴!”

      杜之贵笑得合不拢嘴,亲自为李湛布菜:“天使过奖!这都是钱尚书提携、陛下隆恩!来来来,尝尝这城阳特产的陈年糟蟹,蟹肥膏满,是特意为您留的!”周启元也在一旁附和,举杯道:“天使一路劳顿,多饮几杯这秋露茶酿的酒,解乏暖心!”

      厅内笑语喧哗,觥筹交错,酒液碰撞的清脆声响、宾客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冲破庭院,漫向夜空。廊下的宫灯被晚风拂得轻轻晃动,光影在地上流转,映得满府皆是一派喜庆热闹的景象,直至夜半三更,欢腾之声才渐渐散去。

      宣旨官李湛在城阳太守府歇了两日,第三日清晨,杜之贵亲自引他至静谧偏厅。刚落座,便命侍从捧来一卷素色绢帛,缓缓展开笑道:“天使大人,此乃臣草拟的谢恩表,烦请您过目斧正,看看是否合乎规制、言辞妥帖?”

      李湛探身细看,绢帛上字迹工整遒劲,正是那篇《谢擢升表》——从接旨时的惶感,到任内的履职自述,再到对陛下与钱尚书的感念,以及赴任后的承诺,句句恳切得体,既显谦恭又藏赤诚。他阅罢连连颔首,抚掌赞道:“杜太守好文采!这谢恩表言辞恳切,对仗工整,既尽述感恩之心,又明表履职之志,陛下见了定当欣慰,钱尚书看了也会赞你用心!”

      杜之贵闻言拱手轻笑:“天使谬赞了!幸得您驾临城阳,方能当面请教。此番返程路途遥远,臣备了些城阳土产,聊表寸心,还望大人不可婉拒——这几罐秋露茶是新采的,回甘醇厚,可解途中疲乏;还有这几篓陈年糟蟹,膏满黄肥,带回去与亲友尝尝鲜。”说罢拍了拍手,侍从当即抬来两个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整齐码着青瓷茶罐与竹编蟹篓,看似寻常土产,却沉甸甸压得木箱边角微沉。

      李湛何等精明,指尖轻叩茶罐,触感厚重非比寻常,再瞥向蟹篓缝隙,隐约可见银锭反光,瞬间领会其中深意——这哪是土产,分明是10万两纹银巧藏其间!他眼中笑意更浓,连忙起身谢道:“杜太守太客气了!您这份‘心意’,李某却之不恭!”

      杜之贵笑着摆手:“些许薄物,不成敬意,大人路上好生照看便是。”

      李湛收好谢恩表,命随从抬上木箱,起身整理官袍,对杜之贵道:“杜太守厚德待人,又有实干之才,此番赴任扬州,将来前程必定不可限量!”

      杜之贵躬身相送:“全仰仗陛下隆恩、天使提携!祝您一路顺风!”

      李湛笑着颔首,携上谢恩表与满载“土产”的木箱,率随从登车启程。车轮碾过太守府门前的青石板,朝着洛京方向疾驰而去,车厢内的茶罐与蟹篓里,10万两纹银静静躺着,映着车外掠过的光影,藏着杜之贵的周密心思与期许。

      谢擢升表

      臣杜之贵,顿首再拜上言:

      伏惟大周乾光元年十月廿三日,天使李湛赍诏至城阳,宣谕陛下圣恩,擢臣为扬州刺史,从三品衔。臣接旨之际,惶悚与感戴并集,叩首流涕,不知所言。

      臣本凡庸,蒙陛下不弃,授城阳郡太守之职。任内夙夜匪懈,拓浚漕渠以通商旅,抚绥黎庶以安民生,幸赖圣主洪福、钱尚书提携,方有微功可循。今陛下隆恩浩荡,拔臣于郡守之位,委以扬州刺史之任——扬州乃江淮要冲,漕运枢纽,民生繁庶,责任重大。臣深知才疏学浅,恐难承此重任,然敢不殚精竭虑,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今臣已恭领圣旨,即日整顿行装,不日将赴洛京诣阙谢恩,再赴吏部铨注,而后星夜赴任。臣到任后,必恪遵圣谕,持牧节以镇一方,敷仁政以安百姓,兴农桑、疏漕运、肃吏治,竭忠尽智,毋负陛下托付、朝廷厚望。

      臣无任感激惶惧之至,谨奉表以闻。

      臣杜之贵,顿首再拜。
      乾光元年十月廿五日

      李湛一行的马车刚驶离城阳地界,车轮碾过官道的蹄声还在晨雾中回响,洛京城内已是另一番光景。

      朱雀大街东侧的岑府,朱漆大门紧闭,门内芭蕉叶在秋风中轻摇,透着几分静谧。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府门前——来人身着湖蓝色暗纹圆领袍,腰束玉带,正是齐王心腹汪康年。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身后小厮,抬眼扫了眼门楣上的“岑府”匾额,沉声道:“快去通报,就说汪康年有要事拜见岑春大人。”

      小厮领命,快步上前,抬手在门上“啪啪啪”敲得清脆。门内仆人闻声,从门缝里往外一瞧,见是汪康年亲自到访,顿时不敢怠慢,忙不迭拔开门闩,躬身笑道:“原是汪大人驾临!快请进!我家岑春大人刚在书房理事,这就去通传!”说着侧身引路,将汪康年迎入府内,穿过栽满桂树的庭院,往书房方向走去。

      侍从引着汪康年穿过回廊,刚至书房门外,便见窗纸上映出伏案疾书的身影。小厮轻叩门扉三次,屋内才传来一声漫应,推门而入时,岑春(字宣之)仍低头执着狼毫,墨汁在宣纸上晕开遒劲字迹,竟是全然未觉有人进来。

      “岑春兄写得这般入神,莫不是在草拟什么要紧奏疏?”汪康年走上前,目光扫过案头绢帛,话音陡然一顿。

      岑春这才抬首,眉宇间带着几分刚厉,将笔一搁:“汪兄来得正好,且细看——此乃弹劾城阳太守杜之贵的奏疏。”

      绢帛上“弹劾杜之贵疏”五个大字力透纸背,往下字句如刀:“……杜之贵在任三年,借拓浚漕渠之名横征暴敛,漕粮增额实则中饱私囊,抚绥商户不过虚有其表……”字字铿锵,句句直指要害。

      汪康年惊得连忙按住绢帛:“岑春兄你糊涂!圣谕已下,杜之贵已然擢升扬州刺史,此时弹劾,岂不是逆着圣意,自讨没趣?”

      “逆圣意又如何?”岑春拍案而起,袍袖扫过案上砚台,墨汁溅出几滴仍浑然不觉,“我身为大周言官,食君之禄,当担君之忧!杜之贵这等奸佞之徒,若任其赴扬州任职,必是江淮百姓之祸,岂能坐视不理?”

      汪康年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你可知齐王殿下私下对你的评价?”

      岑春一愣,眼中刚厉稍敛:“齐王对我有何评价?汪兄请细说。”

      汪康年俯身凑近,沉声道:“齐王殿下说,岑春兄是‘骨鲠如铁’——性子烈似烈火,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偏要在浑浊里守着一身清刚,可这般铁骨,有时也需避避锋芒才是。”

      汪康年话锋陡然一转,脸上堆起笑意:“不过今日登门,倒不是为了劝你停笔,是来给你送个好消息。”

      岑春眉峰一动,眼中刚厉褪去几分亮色:“哦?何等好消息?”

      “哈哈,你想啊——杜之贵接了擢升圣旨,迟早要赴洛京到吏部报道,办理铨注事宜。”汪康年拍了拍案角,语气里藏着算计,“到时候咱们不必主动招惹,只需按兵不动。”

      岑春挑眉:“王爷的意思是?”

      “王爷说了,扬州乃江淮膏腴之地,漕运、盐铁皆在此交汇,这趟水哪是那么好趟的?”汪康年压低声音,“他让你守好自己的地界,只需盯着杜之贵赴任后的动向,剩下的,自有好戏可看。”

      李湛的马车驶离城阳的扬尘尚未散尽,城内街头巷尾已炸开了锅。卖菜的老农放下担子,与邻人捋着胡须笑谈;绸缎庄的掌柜掀开门帘,嗓门洪亮地附和着;就连墙角晒太阳的老妪,也拉着孙儿念叨——“可算要走了!这三年的苛捐杂税,真是熬出头了!”

      百姓们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欢喜,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言语间全是解脱:百姓们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欢喜,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言语间全是解脱:“拓漕渠时征了多少劳力?我家小子累得躺了半个月!”“漕粮一增再增,年底连口粮都快不够了,如今总算能喘口气!”满城的欢腾,像春日融雪般蔓延,人人都盼着杜之贵早日启程,仿佛他多留一日,便是多一日的煎熬。

      而太守府内,杜之贵正对着铜镜整理朝服,指尖摩挲着新制的从三品官袍,忽然皱起了眉。他转身踱到书房,对着窗外桂树喃喃自语:“为官一任,离乡赴任时若无万民伞相赠,岂不是显得我政绩平平?传出去,扬州同僚如何看我?”

      一旁的周启元正核对赴京的文书,闻言抬首:“大人是担心万民伞之事?”

      “正是!”杜之贵回身坐下,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我在城阳三年,拓漕渠、增漕粮,哪件不是功绩?为何不见百姓主动备下万民伞?”

      周启元略一沉吟,拱手道:“大人切莫着急,许是百姓们不知礼数,未曾想到这一层。待我去请几位绅民耆老来,略作提点便是。”

      当日午后,周启元便领着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步入府内——皆是城阳有声望的乡绅与族老。杜之贵亲自起身相迎,分宾主落座后,端起茶盏笑道:“今日请诸位老丈前来,是有一事相商。老夫不日便要赴扬州任职,在城阳三年,承蒙诸位与百姓们支持,心中感念。只是……”

      他话锋一顿,目光扫过三位老者,语气带着几分暗示:“自古官员离任,若得万民伞相赠,便是百姓对政绩的认可,也是老夫日后在朝堂立足的颜面。诸位德高望重,可否帮着劝劝乡亲们?只需备上一把,略表心意即可。”

      为首的张老丈闻言,脸上笑容一僵,眼神与身旁两位老者悄悄交汇,眼底闪过几分为难,却还是拱手应道:“杜大人放心!您在任上的功绩,我等都看在眼里。此事包在我等身上,定让大人风风光光离城!”

      杜之贵闻言大喜,当即命人取来银两赏赐,笑着送三位老者出门。待门帘落下,周启元低声道:“大人放心,这些耆老们知晓利害,定然会办妥此事。”杜之贵满意点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心中已然盘算着临行时接过万民伞的风光场面。

      三位耆老聚在张老丈的书斋里,八仙桌上的茶盏早已凉透。张老丈捶着大腿叹气:“杜之贵这三年横征暴敛,凭什么要万民伞?传出去岂不让邻郡笑掉大牙,羞煞我等!”

      李老丈捋着胡须皱眉:“可不给又如何?他若借着‘民心未安’赖着不走,咱们更没好日子过!”

      “就是啊!”王老丈拍着桌案,“给了丢脸面,不给招祸患,这可如何是好?”

      正争执间,门帘“哗啦”一声被推开,一道青衫身影昂首而入——正是城阳有名的俊才李云舒,他科举落第后隐居故里,文采斐然却素来孤傲。“诸位前辈不必烦忧,”李云舒拱手笑道,“万民伞可给,但要给得‘体面’,还要让他带着这份‘荣耀’,到扬州好好‘风光’一番。”

      张老丈一愣:“贤侄有何妙计?”

      “藏头诗。”李云舒提笔蘸墨,在宣纸上一挥而就,“这伞上题八句诗,字字夸他功绩,实则暗藏讥讽。杜之贵是个大老粗看不懂,可吏部钱尚书乃文坛宿儒,定能识破其中玄机——既让他如愿带走‘政绩’,又能为百姓泄愤,还能借钱尚书之手,给他的扬州前程添点‘阻碍’。”

      众人围上前,只见宣纸上字迹隽秀,诗句格律工整,还嵌着秦汉魏晋典故:

      杜稷安邦赖俊贤,
      之推避禄美名传。
      贵以德馨孚众望,
      万邦臣服颂尧天。
      民怀惠政思召伯,
      伞覆黔黎沐舜泉。
      恭送明公赴江表,
      贺声满路动山川。

      张老丈读罢连连点头:“好诗!‘之推避禄’用介子推典故,‘召伯惠政’提召公甘棠遗爱,看似全是褒奖!”

      李云舒冷笑一声:“前辈再细品藏头——‘杜之贵万民伞恭贺’,看似恭敬,实则每句典故都藏着反讽:介子推拒禄避世,暗指他贪得无厌;召伯惠政留名,反衬他苛政扰民;‘尧天舜泉’更是讥讽他配不上圣贤之治。钱尚书一看便知,这哪是颂词,分明是百姓递的‘诉状’!他为了表忠心,定会把万民伞和诗笺呈给尚书,到时候……”

      “妙啊!”三位耆老齐声赞道,“既送他走,又泄了愤,还不惹祸上身!就依贤侄之计!”

      次日,杜之贵临行前,果然收到了那柄绣着诗句的万民伞。他捧着伞柄,听着耆老们“言不由衷”的颂词,笑得合不拢嘴,只当是百姓终于感念他的“功绩”。马车驶离城阳时,他特意让侍从举着万民伞走在最前,一路招摇,全然不知伞上诗句里,藏着城阳百姓的辛辣讥讽,更藏着李云舒为他“量身定做”的扬州“前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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