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轮回】

　　“……没事，送到就好，不耽误明天的事就好。”村长松开了眉头，又露出假笑。

　　实际上他的牙都快被咬碎了。

　　她没心思询问他口中的“明天的事”是什么，或是校长生日，或是其他孩子生日并为其庆生的礼物，无非就是为今天的行为找的借口，借此掩盖他们试图拐走小昭的真正目的。

　　“那就好。”

　　然后就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村长再一次用同样的借口打破寂静。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休息吗，会不会对明天的工作有影响？”

　　果然来了吗。她心里渐渐淡下去的害怕又冲上来，伴随着疲惫和无力。

　　“张姐下午同意我先来采访梁小昭和阿姨，也准许我晚一些回去。”实际上并没有。“跟小昭说得久了些，忘记跟阿姨讨论一下了。”

　　柯晨一边思考一边将手伸到包里，想要拿出她记事用的小本本，奈何摸到了一个装着不明之物的塑料袋。

　　是下午用来擦泥巴的纸巾！

　　其实从城里来到农村之后的人，用纸擦泥巴这种事并不是不常见，村长估计也能猜测到这些外来人的想法。但是把这种东西留着放到包里还不丢掉，那种原因都不太合适。

　　说是忘记丢了似乎有点太牵强了，更何况他们用完了足足一包纸，擦什么地方的泥巴要用这么多纸？摔了一跤吗？

　　柯晨在心里啧了一声，把包从身上拿下来放到大腿上，她的包包和手堪堪被桌子挡住，一边摸索堆在最底下的本子，一边把塑料袋拨到一边，以至于不会被顺手带出来。

　　她的包鼓鼓的，被夹在东西之间的袋子动弹不得，没机会被村长看到了。

　　“唔，今天问了小昭一些的态度和看法，还没跟小昭妈妈谈呢，也要确定一下之后采访的时间、问题什么的，以及出镜人数等等……”柯晨对着来之前做的笔记念叨着。

　　“哦对，张姐和刘哥明天要去跟校长和您对接我们的流程和采访人数……”她的笔记足够多，意味着她可以滔滔不绝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地打断村长的话。

　　絮絮叨叨了五六分钟她才停下来，然后看着村长。

　　“差不多就这些了。”

　　“挺好的，小姑娘专注于工作是好事哩。”村长笑着夸她，嘴角无意中的一阵抽搐在柯晨看来直接垮了一整段。

　　“谢谢村长。”柯晨当没看见，反正这个时候对方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坐在她对面的村长不动声色地望了望柯晨身后，即使是很微小的动作也被她捕捉到了，不知道他还想干什么。

　　“那也要按时睡觉哩，再怎么说工作都比不上身体重要，你快快把事做完回去休息吧。”村长不依不饶，貌似在她回去前是不打算离开了。

　　他为什么这么着急？有种今日不干就会死的架势。可是此刻这个房子里面只有她一个人，要是她离开了，下一刻小昭可能就被带走了，在这个村子里她才是外人，无论向谁求助都会被认为是无理取闹，搞不好也会被当成疯子。

　　对了！小昭妈妈就在后门那边，她绝不会让村长带走熟睡中的小昭的。

　　就这么办吧，等会把在忙的小昭妈妈叫进来。

　　“好的好的。”柯晨回应着村长的上一句话，心里却想着要怎么做才最自然。

　　哎？

　　柯晨意识到一件事。

　　她为什么非得阻止村长带走小昭？她一开始的目的明明是……救下小昭？

　　不对不对。她好像把这件事搞复杂了，轮回这么多次，她确实有私心在的，她不想再次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她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地方消逝。

　　她也很感激南浔愿意多花一段时间陪她一起。可是她貌似被自己绕进去了，从一开始的“救下意外死亡的小昭”到了“从村长和校长手里救下小昭”。

　　虽然这么想对不起小昭，可是对于争分夺秒的他们来说，利用安眠药阻止小昭去往学校就足够了。按照轮回刷新的特性，无论之后的事情如何发展，小昭都不再可能死在每一次的轮回里，就算是被村长带走了，时间一到十二点就会将这一天重启更新，他依旧待在家里平安无事。

　　这样做可以吗……

　　柯晨心跳得有些快，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总之不是因为对面那个被忽略而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人。

　　“小姑娘？”村长的声音加重了些。

　　“嗯？”柯晨回神，惊觉自己把对面这个“演员”忘记了。

　　“好的我马上就去。”柯晨抓起包就往后门跑，找小昭妈妈去了，给村长看愣了。

　　怎么突然就这么爽快了？

　　柯晨其实也没说什么多的，离开之前踌躇了一会，还是开口道：“阿姨你早点进去休息吧，小昭睡前跟我说，想跟你一起睡。”

　　小昭妈妈听完也是愣了愣，随后放下了手里的工具，笑起来：“好，好，那娃儿就是粘人，我待会就回去睡。”

　　柯晨跟小昭妈妈道了晚安，直接离开了，没有拐回屋子里，给里边的村长留下一种“她还在干活”的错觉，暂缓他的行动。

　　然后她沿着路回去了，一路上没开手机灯，也没回大路上，就着月光赶回了宿舍楼。

　　柯晨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已经九点五十六分了，时至此刻她也没能看到南浔，不免有些替他担心。

　　可是她却没有办法，村长要么还在小昭家或者附近，要么就返回了学校，为了接应村长，校长段闵估计还在学校里，南浔唯一能够离开学校的时机只有在村长刚离开学校，两人都慌了阵脚的时候离开。

　　柯晨紧张地咬起了手指尖。

　　他是没等到离开的时机吗？还是想要多待一会留意两人这期间的动向？

　　柯晨不清楚。如果是后者，她倒也能松口气，只要他今晚不会因此遭到袭击才好。

　　她有些犹豫，到底是返回学校去找他还是待在这里等他，她有些后悔没有将整个行动规划好，当初再要是再多加叮嘱他一下就好了，现在的她只能在这里干担心却无法为可能陷入险境的南浔做任何事。

　　归根究底还是线索太少，没有办法做好每件事的应对方案。

　　柯晨的左手拇指的指甲可遭罪了，原本还打算留长的指甲默默退回到了原位。

　　“不行，我不能去，要是打草惊蛇可能会连累他一起。”柯晨的攥紧成拳，抬脚走回了宿舍楼。一直等着也不是事，她想将她轮回的每个细节记录下来，这样不仅能够毫无遗漏地重新回顾一遍，还能更直观的看到信息对比，从而推断出每个关键人物的行踪。

　　她在不惊扰楼里其他安眠的人的情况下快步进入自己那间房子，扯了一张桌边的椅子摆在窗前，打开电脑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了。

　　“八天前，未进入轮回，按第一回记录……未过多关注细节，人物性格按第一感觉记录，和蔼可亲……晚九点有余，亲眼见小孩坠楼……”

　　“七天前，轮回开始，按第二回记录……惊醒，未发现于第一回差别……试图救下小孩无果，跟南浔分析死因，后我被人砸晕（字体加粗）。”

　　“六天前，第三回……在路边等候小昭，遇见村长被劝回……晚十一点五十前，小昭妈妈动员村民寻找小昭，五十三分得出小昭可能已死的结论……十二点整开始轮回（字体加粗）。”

　　……

　　“今天，第八回，被梦惊醒，忘记了内容，却有些感伤……路途中想起梦中色块，展开推测……与南浔一起联想并行动……时至十一点，未见南浔平安回归。”柯晨顿了顿，敲下最后一个句号。

　　“今天”这一部分内容更加详细，因为这天做过的事柯晨记得最清楚也最多。习惯使然，她想将这份记录保存到电脑里，可惜因为没有信号的缘故，失败了。

　　她一动不动地在椅子上坐了好久，直到夜半的寒风吹起了她的发梢，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才回过神，裹紧了外套。

　　他还没回来吗……

　　本来因为工作平静的心又开始慌乱。他怎么还没回来？！

　　这一个小时的记录时间，她也在不停的关注着窗外，希望在他安全回归的第一刻就能知晓。可事实却令她失望，窗外一个人影都未曾出现，就连村民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会不会被发现了？

　　呸呸呸，往好的方面想想，他可能从那栋宿舍楼的后门回去了，她没见着也是正常的。

　　柯晨起身，闲不住地在屋里晃悠，也时不时将头探出窗外，望一望南浔可能出现的地方是否有他的身影。她挽着手臂，食指无意识地扣着手肘处的衣褶。

　　风开始狂刮，灌入屋内发出“呼呼”的响声，有些焦急，又有些恼人。

　　柯晨将摆在窗台上的电脑收回，手伸向向外打开的窗户插销，犹豫再三还是将它关上了。没有狂风的怒吼，屋子里安静了不少，静到门外轻微的脚步声也能听见。

　　等等？！

　　柯晨停下迈向床边的脚步，紧紧盯着房门，刚刚的声音应该就是外边传来的。她一声不发，衬得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可以听出来距离她的房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扑通扑通扑通……”柯晨的心跳愈发明显，像是不服气要盖过外面那个人的动静。

　　这个点会是谁？会是住在隔壁的老师吗？

　　可是，她跟南浔采访其他人的时候，根本不记得隔壁有这么一号人！她不能排除隔壁并没有人住，毕竟当初他们只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在未得到回复后就离开了，谁也不能保证里面是否真的没有人，也许住客性格如此不愿见人，或是作息阴间。

　　有没有可能是来找她的！是于敏吗，还是张姐？是因为对她下午的行动而起的担心吗？又或是……南浔？

　　那个人的脚步被刻意放轻了，靠近门后还有微小的踌躇地动作，像是不确定住在这里的人。

　　隔了几秒，门被敲响了，是很有礼貌的三声响，轻轻地，就算是住在隔壁也不一定听得见。

　　会是谁？能够这么敲门的人，大概率对屋主没有恶意吧……

　　柯晨安抚了一下忐忑的心，环顾了一下屋子，并没有发现什么能够有效防身的东西。要是来人真对她有恶意……痛也痛一时。

　　她迈开腿，同样朝着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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