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笺暗影

　　佛窟外的石阶蒙着层薄灰，林微踩上去时，指尖还攥着苏念塞给的“苏木染布路标”——布上绣着的密道入口标记，和阿木日记里画的分毫不差。从苏州来的路上，她收到了陈默的包裹，里面是十块刻好的苏木牌，每块都标着工匠的名字，最下面压着张纸条：“老苏木树又挂了新牌，等展览时，我把剩下的寄去。”字迹遒劲，却在“展览”两个字旁边，轻轻画了个小海棠。

　　“林微！这里！”老周从佛窟入口探出头，手里拿着碑林的民国照片，“我按你说的，查了佛窟的记载，密道入口在‘千手佛’的基座后面，当年阿木就是从这把工匠工具运进去的！”他引着林微往里走，佛窟里的光线依旧昏暗，只有几处透气窗漏进阳光，照亮了墙上斑驳的壁画——画着工匠们染布、雕木的场景，角落里还能看见“阿木”两个字的刻痕，是当年他留下的记号。

　　千手佛的基座积着些尘土，老周用布擦去灰尘，露出下面的纹路——是“双丝合璧”的苏木机关纹，和西安城墙砖窑的机关同源。“阿木日记里写‘开密道需用两块苏木染布，拼合海棠纹’。”林微掏出两块布，一块是澜沧江沉船上的，一块是荣记染坊的，将它们贴在纹路上，布面的海棠瞬间对齐，基座“轰隆”一声向侧面移开，露出黑黢黢的密道入口，里面飘着淡淡的苏木香，是几十年没散的气息。

　　老周递来手电筒，林微深吸一口气往里走。密道不宽，只能容一人通过，墙壁上的砖石刻着工匠的名字，有的已经模糊，有的还能看清笔画——是阿木当年怕工具丢了，特意刻的“归属标记”。走了约莫十几米，前方突然出现微光，尽头是个石室，石室中央摆着个樟木柜，柜门上的苏木锁还完好，锁孔是铜鼓纹的形状，和哈尼寨的老铜鼓纹路一模一样。

　　“用船桨碎片！”林微想起陈默在澜沧江说的“苏木机关多互通”，掏出拼合的船桨碎片塞进锁孔，“咔嗒”一声，柜门开了——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工匠的旧具：染布用的苏木缸、雕刻用的刻刀、绣布用的针筒，每件工具上都系着苏木绳，绳上挂着小木牌，写着主人的名字，比如“阿木之染缸”“老棠之刻刀”。

　　林微拿起阿木的染缸，缸底还沾着点淡红的染料，是当年没洗干净的苏木汁。她突然想起阿木日记里的话：“这缸染过的布，能护着娃们活下去。”眼眶一热，赶紧把工具小心翼翼地放进带来的箱子里，生怕碰坏了这些承载着故事的物件。

　　“林微，你看这个！”老周在石室的角落发现了个木盒，里面是阿木的“染布配方册”，记着“苏木染布防蛀法”“不同季节的染布时长”，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是阿木和工匠们的合影，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工具，笑得很灿烂。“这照片得放进展览里！”老周激动地说，“让参观者看看，这些工具的主人，都是活生生的人。”

　　正准备离开密道，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是暗棠的高层。他手里没带武器，只抱着个布包，看见林微手里的工具，语气带着歉意：“之前是我糊涂，把‘恨’当了真。这是太奶奶留下的‘工匠工具清单’，上面记着每件工具的来历，我想……该把它交给你，帮着完善展览。”

　　林微接过清单，上面的字迹和暗棠记事册里的一致，记着“阿木的染缸，民国二十五年造，染过三十匹守护布”“老棠的刻刀，救过三个工匠后代”。高层站在密道入口，阳光照在他身上，少了之前的戾气：“我已经让暗棠的人都散了，以后我想帮着整理这些故事，也算替太奶奶完成心愿。”

　　离开佛窟时，夕阳正斜照在石阶上，把影子拉得很长。老周帮着林微把工具搬上车，突然说：“博物馆的‘苏木守护墙’，我建议在旁边设个‘留言区’，让参观者也写下自己知道的守护故事——守护不是一个人的事，是大家的事。”林微点点头，她想起陈默寄来的苏木牌，想起阿泽送的暗棠记事，想起苏念奶奶的补录，这些不都是“大家的故事”吗？

　　回到市区，林微立刻去博物馆和馆长对接展览细节。她把工匠工具、阿木日记、阿棠绣稿、暗棠记事一一摆出来，指着图纸上的“苏木守护墙”说：“这里挂苏木牌，每块牌下面配着工匠的故事；这里放工具，旁边摆着配方册和照片；那边设留言区，让大家一起参与。”馆长看着这些物件，感慨道：“这不是普通的展览，是‘活的历史’啊。”

　　晚上回到住处，林微给陈默写回信，把在佛窟找到工具、暗棠高层和解、展览布置的细节都写进去，最后加了句：“老周建议设留言区，我留了最显眼的位置，等你把剩下的苏木牌寄来，我一起挂上去。”她把阿木和工匠们的合影放进信封，又撕了块新的苏木染布，绣了个小小的铜鼓纹——是他们在哈尼寨神树下见过的图案。

　　信寄出去的第二天，苏念打来电话，说荣记染坊的老掌柜们都想来参观展览，还想捐出家里的旧染布；阿泽也发来消息，说他组织了暗棠的年轻成员，想当展览的志愿者，给参观者讲“老棠护工匠”的故事。林微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阳光，突然觉得，这场“守护”已经不是她和陈默两个人的事，而是越来越多人的事——就像阿木日记里写的“只要有人记得，故事就不会消失”。

　　她摸了摸怀里的苏木牌，是陈默寄来的“阿木”牌，牌上的刻痕还带着木头的温度。想起陈默在蜀地绣坊的样子，想起他说“我在这里守绣稿”，心里虽有淡淡的遗憾，却更多的是踏实——他们虽然不在一处，却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都在让“工匠的故事”被更多人看见。

　　离展览还有一个月，林微开始整理所有物件的标签，每个标签上都写着“物件主人”“背后故事”，比如“阿木的染缸——民国二十五年造，染过三十匹守护布，护工匠后代出佛窟”。她知道，这些标签不仅是介绍，更是对先辈们的“回应”——回应他们当年的守护，回应他们没说完的故事，回应他们藏在苏木里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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