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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沐肇明的“出去”还没说出口,段星洄就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要不是有桌子的阻拦,他几乎一个箭步就要跨到来人面前。
“黄秀兰没有买错,”段星洄的声音都在发抖,“是凶手,是凶手拿走了原本的同学录。”
“他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我抓住了,就算掉包也肯定来不及处理脏物。你们现在去找,必定能在芦苇荡里找到原本的证据。”
小警察知道自己犯了错,站在门口没敢动。
沐肇明给了老李一个眼神,老李赶紧摆手让对方先出去,自己则挡在段星洄面前。
询问室的大门再次被关上。
段星洄站在房间的中间,却从未感到这般无力,为什么他已经抓到了杀害黄秀兰的凶手,依旧还会有人死去;为什么他知道了未来的结局,却还是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
老李看着少年突然泄力的双肩,叹了口气,将打印出来的询问笔录推到他面前。
“今天的询问到这里就结束了,你看一下,确定与你说的内容一致,没问题麻烦在右下角签字。”
“死的是谁?”
黑色的方块字在段星洄眼前扭曲变形,他咬着后槽牙,抵在木质桌面上的指骨用力到几乎变形。
“刚接到报案,我们都想尽快结案,把事情的方方面面都了解到。但这种事不可能的啊,我们又不是神仙,咋可能什么都知道。”
老李揉了把脸,“你猜的对,那本连续在好几期案件中出现的同学录肯定有问题。但这不是你作为一个高中生该管的事情。”
十六七岁的少年,估计连菜市场的杀鸡杀鱼都没见过,却毫无防备地碰见了死亡现场。
老李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只能耐着性子安慰,
“遇到这种事,放谁身上都不好受。你也别多想,时间长了,慢慢也就过去了。”
怎么可能不多想。
现在已经死去了三个人,段星洄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沐绒棉。原本半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现如今却一桩桩一件件地发生在眼前。
段星洄想要改变这一切,却把事情弄的更糟。
或许,段星洄想,他不该来的。
老李说了半天,却发现少年低着脑袋,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叹了口起,他拍拍对方的肩,收起询问资料,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段星洄跟在他身后。
刑侦支队的询问室在后面的办案区,场地很大,段星洄沿着通道走了十几米,老李在他前面推开大门,大厅的灯光劈头盖脸地照下来,晃得段星洄眯了眼。
沐绒棉已经站在大厅等着他了。
她还是穿着几个小时前见面的校服,碎发被汗水浸湿,丝丝缕缕地贴在她光洁的侧脸。
段星洄想告诉她没事,微抿的唇角还没勾起来,鼻头却猛地一酸。
…………
与晏良俊联系上后,沐绒棉几乎跑遍了津北区。
因为靠近三中和华新两所学校,除了专门的文具店,路边售卖文具的小超市同样不少。
沐绒棉从罡建路上的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出来,便听到有人在讨论附近又死了人。
一路跑过来,沐绒棉甚至没时间找人询问,便看见跟在警察身后走出来的段星洄。
心顿时就落到了原处。
“你怎么——”
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段星洄已经大步向她走来。
少年步伐匆忙,笔直的长腿像是带了风,眉眼漆黑,鼻梁挺拔,手一勾,就把沐绒棉抱到了自己怀里。连带着沐绒棉的那些疑问,一并撞上他带着些许硬度的前胸。
段星洄抱的很用力,肌肉线条匀称的手臂箍得沐绒棉有些疼。
人来人往的大厅,被这么多人看着,沐绒棉想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去。
脖颈处猛地一烫,温热的水滴落下来,沐绒棉已经触碰到段星洄腰侧的指尖,就那样顿在了原地。
“段星洄?”沐绒棉轻声问。
“你没事就好。”
少年一米八的个子,沐绒棉平时站着也只勉强与他的肩膀齐平。此刻他垂着脑袋,弯着腰,将脸深深埋在她单薄的肩头,背脊勾勒出隐忍的弧线。
刑侦支队的大厅因为接二连三的警情,喧闹忙碌地不成样子,段星洄的动作突兀且强烈,不少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望过去。
包括刚从另一间询问室出来的吴健,刚一抬头就看见了被段星洄抱在怀里的沐绒棉。
老沐皮肤黝黑,五官硬朗,说不上丑但也绝对算不上帅气。
偏偏沐绒棉遗传了她妈妈的长相,从小就生的白净。队里的兄弟生女儿的就那么几个,沐肇明家的绒棉从小被他们看着长大,算得上是半个亲闺女。
如今亲眼看见闺女被毛头小子拱了,吴健拿着本子的手停顿,偏过头,却发现走在他旁边的沐肇明根本没抬头。
他就不信那么大俩人,他没看见。
清了清嗓子,吴健往大厅的方位示意道:“这小子今晚就这么放他走了?”
“除了过敏源还在进一步排查,关于黄秀兰的死,痕检没有找到能证明存在第三人在场的物质痕迹。人证物证都在,并不存在时间和地点上的交叉,段星洄作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没有拘留证,难不成还要留他在所里过夜?再说——”
汉津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的大门是两块两米高的推拉门,此刻,大门从外面被人推开,西装革履的男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
微微仰首,沐肇明锐利的视线绕过拥抱在一起的少年少女,停留在为首的来人身上。
沐肇明的语气算不上好:“我们大队什么时候来过这么专业的律师团。”
吴健顺着沐肇明的目光看过去,平时笑眯眯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
“好家伙。”
因为工作需要,吴健对法律圈子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汉津出名的律师事务所也就那么几家,但此刻,几乎全部都出现在了刑侦大队的院子里,甚至就连在省里都赫赫有名的律师团队都派来了人。
光是将其中的几个熟面孔单领出来,普通人没点家底,一辈子都不可能请得动他们出山。
这架势,吴健确实没见过。
“这人是打算把咱们整个局都谈下来啊?”
沐肇明没接吴健的打诨,将文件往前翻了几面,他问道:“三中的老师说了吗?”
被段星洄在芦苇荡里抓住的老师姓傅,省师范毕业的高材生,2001年才来三中任教,短短几年就坐上了年纪组长的位置。
沐肇明之所以认识这人,因为他同样是沐绒棉的数学老师。
提到正事,吴健收回视线,敛住神色。
“说了。”
“傅康平,H市人,今年三十二岁,市第三高级中学任职教师。因为下周英语老师临时有事,和他调了课,所以他下午都不在学校。”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傅康平批改了下学生交上来的作业,大概在学校待到了两点。期间他就接到了牌友的电话,约他到发展大道的茶馆打牌,所以在两点一刻左右,傅康平从学校出发,坐的士前往新城区赴约。”
“按照傅康平的说法,他们一直在茶馆里待到了下午六点左右,期间喝了点酒,因为怀疑牌桌上有人出千,所以吵了起来,原本约好一起吃个晚饭再回去也打了水漂。”
“傅康平平时就住在学校,育才路和发展大道交汇的那边最近排水道堵了,市政为了疏通封路了,他懒得绕一圈再回去,就抄了近路,打算从江堤上走回去。可能是喝太醉了,走到半路,被东西绊了一脚,摔倒了,就这么顺势睡着了过去,一直等段星洄过来找人才把他吵醒。”
沐肇明在问询笔录上敲了几下:“那他被发现的时候跑个什么?”
吴健耸肩:“我们区最近不是在评选什么十佳最美教师吗,傅康平也在候选之列。只有拿到这个奖,才能有机会从汉津调回到H市,所以傅康平很在意这个奖。”
“三中对老师的师德看的很严,段星洄去追他的时候,他怕被别人知道他在工作时间,擅自离岗,喝酒打牌,所以第一时间选择了逃跑。”
汉津市近来连着好几天都下了雨,整座城市笼罩在氤氲水汽中,土路变得格外松软。
特别是沿江大堤那边,因为靠近江边,泥土里的黏粒含量高、透水性弱,持续降水让孔隙水压力增大,人在上面行走极为容易留下立体足迹。
但等警方封锁现场后,从发现黄秀兰的尸体到段星洄与傅康平扭打在一起,两个地点的中间区域,除了段星洄单向的脚印,现场没有发现其他任何的足迹。
反倒是确实在上堤不远的位置发现了傅康平摔倒滚落的痕迹。
如果傅康平真的是凶手,那无论是他杀害黄秀兰的方式,还是故意在现场留下的在场证明,都很难让人解释得通。
沐肇明没着急下定论:“和他一起打牌的那些人,有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要不说我就喜欢和你一起查案子。”
那小子抱着绒棉还没撒手的迹象,吴健一个跨步,遮挡在沐肇明面前。
感觉到他的用意,沐肇明一个眼神斜视过去,吴健尴尬地嘿嘿笑了几声。
“我已经让人去核实了。约人打牌,以及见面的时间地点和因为矛盾没吃上晚饭这些事,都和傅康平说的对得上。”
“今天和傅康平一起打牌的那几个人,平日里与他的关系还不错。三中教师工资不高,傅康平基本不打大牌,但他胜在为人直爽,从不赊账,一来二去,几人就玩到了一起。”
“但根据那几个人的说法,不知道傅康平今天怎么了,一上牌桌就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码牌摸打都比平常慢个半拍。牌打到一半,傅康平非要去隔壁买酒。那几个人本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结果傅康平回来后,摸了没几把,轮到下家杠牌,他又非说对方抢杠。几人吵了几句,牌没打完就不欢而散。”
沐肇明:“酒不是傅康平自己带过去的?”
“傅康平出了学校就直接去了茶馆,的士上的行车记录仪都能查到。”吴健揉了把脸,“茶馆旁边就有家卖散装白酒的店子,傅康平就是在那家买的酒,因为傅康平嫌弃他家的酒桶不干净,店主为了给他找干净酒桶,才耽搁了半天。”
“所以从下午两点半到六点,傅康平都有不在场证明。”
“对,”吴健压低了声音,“思学街那边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死者是他杀,去世的时间大概在下午四点左右。如果没有分身术,傅康平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到底有没有,查了才知道。”
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沐肇明眼底一片铁青,
“我们现在手上的证据不足,搜查令和传唤证都没那么快能下来。发生了这种事,估计放傅康平回去,他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快睡着。倒不如我们派几个同事和他聊会儿天。”
沐肇明拉伸了下脖子,“毕竟是三中的老师,让弟兄们态度好一点。至于他在担心什么,还知不知道其他线索,今天一定要从他嘴里问出来。”
“必须的。”
沐肇明的建议与吴健的想法不谋而合。
“还有你给思学街那边打个电话,三中那边,我马上过去。”
“行。”
吴健还要继续负责后续的审讯工作,一时半会走不开。
新发生的凶杀案,现场指挥的重任就落到了沐肇明一个人身上。
沐肇明的车借给了组里的其他人,等待警车来接的间隙,沐肇明终于看向大厅正中央站着的两个人。
那小子已经哭够了,低着头和自家闺女说话。
姗姗来迟的段秉衡站在不远处,穿着华新的校服,就这样挺拔又沉默地看着。
感觉到打量的视线,段秉衡转头看过来,俩人的视线在空中一触而过,沐肇明已经收回了视线。
“沐队!”
来接沐肇明的警员已经在院子里停稳了车,沐肇明朝着外面走去,表情却比刚才分析案情的时候不知道黑了多少度。
段星洄,段秉衡。
沐肇明面色沉沉。
好他妈的一屋子段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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