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蛇

　　清晨，飞舟外浪潮汹涌，浑厚的波涛犹如万顷重，而传入舱内时，却只得转为像自远方而来低喃吟唱。

　　伴着这不成调的吟唱声，盘绕沉香灵木的白蟒睁开了眼。

　　“醒了？”

　　是渡寒江的声音，那声轻语低磁，直接漫入了白蟒的识海。

　　白蟒转着脑袋看了看周围，却没见着人。

　　“我在卧房。”

　　圆圆的蛇头转向盯向卧房门，金色竖瞳一扩一张，嘶嘶吐露着蛇信。

　　“天亮了，我能出来了吗？”渡寒江问道。
　　渡寒江说这话的声音很轻，低低的，听着好似带了怨。

　　白蟒的尾巴尖节奏轻快地拍了拍沉香灵木的树根，下一刻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白蟒，瞬间僵了脸色，也僵直了尾巴。

　　游云归爬下沉香灵木，化为了人形，在木地板上站定后，身体还有些僵。

　　“云归？”

　　游云归:“......出来。”

　　他话音未落，卧房门没见开，身旁却骤然多了一人的气息。

　　游云归瞳孔骤缩，侧头看向身旁，见渡寒江正垂目看他，眼中带笑。

　　渡寒江:“尾巴。”

　　游云归佯装没听见，淡定地开口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到无尽海了？”

　　渡寒江:“想摸。”

　　游云归:“......”

　　凌霄尊上一大早就语出惊人十足冒昧，游云归该是会恼的，但他因昨日好眠心顺了许多。

　　又或许是这两日被煞神的表里不一刺激多次，他多少接受了堂堂凌霄尊上是这样秉性。

　　这次游云归没有试图再装作听不见，反是勾起唇道:
　　“想着吧。”

　　渡寒江的目光落于游云归的唇边笑，眼中笑意更浓了些:
　　“嗯，等你同意了我再摸。”

　　游云归心里啧了一声，没接这话，转而问起其他的:
　　“流云岛的位置确定了？”

　　渡寒江:“确定了，在海域中部。”

　　游云归先是皱了皱眉，觉得太远了，但又想着现在飞舟是由渡寒江全权接管着的。

　　飞舟本身的速度上限便已不再重要，渡寒江自身就能托起飞舟航行，如此，渡寒江的上限才是飞舟的上限。

　　游云归便又问了一句:“到流云岛还需多久？”

　　渡寒江给了个确切数字:“一个时辰六刻钟。”

　　游云归诧异地看他，这么快？
　　反应过来自己看的是谁后，迅速收起了这幅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不怪游云归吃惊，主要当年流云岛未断其根时，流云岛岛屿尚在无尽海边域。

　　妖皇派过一位地阶妖王去往流云岛当说客，结果那妖王在海上飞了半年有余才得以抵达岛上。
　　所以即便算上来时，这速度也着实可怕了些。

　　渡寒江却道:“我们是悄悄去，为着不惊动他人，速度才慢些。”

　　游云归闻言，升起了好奇心:“你最快抵达需多久？”

　　渡寒江:“若不伤及他人，从我们出发地开始，半盏茶可到。”

　　半盏茶......游云归抿了抿唇。
　　至于伤及他人的情况下需要多久方到，渡寒江没说，游云归也没问，半盏茶的时间说出口，已足够睥睨天下。

　　无尽海之所以得名无尽二字，在于其海域超乎想象的广阔，广阔到便是地阶修者终其漫长一生，都无法踏便全海。

　　.

　　在晨光从灰白朦胧转为清亮之际，两人顺利抵达流云岛。

　　流云岛岛身外常年弥漫着化不开的浓雾，远处看来，极像是一朵坠于海间的白云。

　　游云归远远见着此岛，正如白云飘荡，暗叹流云岛果然名副其实。

　　待飞舟离得近些，穿过层层浓雾，便见碧海之畔接壤着细沙白滩。白滩边有着许多面容稚嫩的鲛人，还有零零总总简易搭建的建筑。

　　有多简易呢？一眼望去，不是垒石头勉强搭了个台子，就是在地上插上几根木棍化了个地，更甚者直接地上铺上鲛纱，摆上想要交易的东西完事。

　　游云归一眼望去，交易物繁多，种类倒是不怎么多，陆地种植的灵植灵草，颜色绚丽的鲛纱，还有各色器皿等等，或是摆放或是悬挂。

　　白滩接壤的海中则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水生妖兽，在各个摊前游来游去，时不时停下交易。

　　此处白滩似乎是鲛人对外的集市。

　　游云归在飞舟上俯瞰，见海边交易的妖兽修为都挺低微，无一例外全未化形。

　　又看了看白滩一处被凿穿的连海河道口，河口有着几名黄阶的鲛人守卫把手，只放半化形的妖兽进去。

　　游云归打望一圈没见着人族，侧头问向渡寒江:“你打算怎么......？”

　　他话说没说完，便见着渡寒江耳朵尖变长了些，形状和白滩上的鲛人如出一辙，随后整个人都好似亮了一分，像渡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柔光。

　　游云归一怔。

　　这一幕来得突然，均匀密布一角的黑字像呆了似的，倏忽消失了大半。

　　渡寒江的手虚拦过游云归的肩，自游云归耳后伸出，指尖拂过，也给游云归幻化了一对鲛人耳。

　　游云归动了动耳朵，缓慢眨了下眼。

　　两人对视片刻。

　　游云归眼见着渡寒江眸中自己的身影也慢慢变得温亮，覆着柔柔微光，称得包裹人影的黑底眸色好似更深了些。

　　渡寒江低声道:“好看。”

　　游云归睫毛轻动，将鲛人样的渡寒江尽收眼底，闻言移开了眼，道了一句:“诡计多端。”

　　渡寒江扬唇浅笑:“但求计成。”

　　游云归又看了他一眼，而后运起体内灵力，身形随之一闪，消失不见。

　　下一刻，游云归闪身出现在海中。
　　双腿甫一触水便化为一条长长的鲛人尾，衣服也变成了细密柔软的白金鲛纱。

　　游云归摆了摆尾，低头瞧见双腿变化的鱼尾主体为雪白的，配着渐变的浅金色尾鳍。

　　又见一条黑尾半声不响，突兀地闯入视线中，与白尾并列摆在一起。

　　渡寒江点点头:“很配。”

　　游云归:“......黑尾鲛性暴虐，在鲛人中意为不详。”

　　“是了。”渡寒江指了指游云归的鱼尾，又指了指自己的，道:“如此岂不正好，方便你我先礼后兵？”

　　游云归无言，谁是礼谁是兵自不用多说，白尾鲛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风评很不错，只是他见渡寒江这么熟练，多少有些不自在。

　　难道在那段失去的记忆里，他俩经常这样？

　　游云归摇了摇头，尾巴一摆，便往流云岛的方向快速游去。

　　他一动，渡寒江也跟着游去，始终伴在身旁。

　　无人在意的黑字，像炸开一样疯狂滚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艹我说真的，我现在只会说艹】
　　【疯狂截图截图截图！！】
　　【配，真的配，救命，现在我满脑子只想让他们交*】

　　又是*，这个字不算多常见，也不罕见。游云归大概知道这是抹除单字用的，受好奇心驱使，他猜过几次被抹除的是何字。

　　有的猜不出，而能一眼猜出来的，他就没见过什么好话，怪不成体统。

　　游云归摆尾更快。

　　随着离岛愈近，妖兽渐多了起来，未化形的最多，四处散着。而半化形的海底妖兽则单独成列，规规矩矩的在河道口外排队入内。

　　队伍很长，排队却并不需要等，一路常速游进去便是。

　　只因此处河道口很宽敞，而准入规则只有一条:能化形上半身即可。

　　当然，也不是没有浑水摸鱼的，毕如排在游云归两人前几个的那只章鱼，八爪上连着一个魁梧的半身男。

　　游云归一眼看出这是被施了不怎么高明的变型术。
　　太明显了，发丝在海里都不带飘的。

　　魁梧男章鱼好像也是第一次干这事，眼睛频频往把守河道的鲛人那瞅。

　　鲛人动也不动，像没察觉到他的鬼鬼祟祟。

　　正当魁梧男章鱼提着口气，紧张地抵达河道口时，一条鲛人尾忽然“啪”的一下迎面抽了过来。

　　变形术一抽既破，章鱼显出原型，整只章像螺旋一样被抽飞出了海面，在天空留下一道极长的抛物线，以及一道响亮的叫喊声:

　　“救——命——啊——”

　　再“嘣”的一声，落回海中。

　　喊声戛然而止，大章鱼直接被砸了个晕头转向，找不着东南西北。

　　周围妖兽都很淡定，目不斜视地往前游，显然习惯了如此一般的小风波。

　　游云归也只看了眼，就与渡寒江顺着河道来到流云岛的外围城镇。

　　外围城镇的陆地建筑不再像白滩那样过家家一般简陋，而是多用木头和贝壳，点缀上大大小小的海珠，建成一个个精美的圆顶屋。

　　不光是陆地上，多数陆地建筑下方其实还有一套连通的海底房子，河道并着陆道遍布在城镇每一处。

　　所以不管是能上岸的妖兽，还是不方便上岸的，皆可在城镇四通八达。

　　游云归两人闲逛似的游在主河道，游云归没来过流云岛，觉得这样海上海下分布的店铺甚是新鲜。

　　店铺里的买卖之物与人族妖族城市也大有不同，若不是原住民，有些店铺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黑字也终于过了对他们二人外表的过度关注，开始讨论起沿路店家。

　　【热泉馆是干啥的，泡温泉？】
　　【百毒汤店这名字真毒，难道是特色饭店？】
　　【收贝货2333这个够简单粗暴，一看就知道是收贝壳的。】
　　【音阁，鲛纱坊，武器所这些好猜又正常，虐身炼体是什么鬼，太粗暴了，咱就是说能不能文雅点。】

　　有些店名确定过于直白。
　　游云归以过来妖的身份想着，这或许是与此城有大量的半化形妖兽有关。

　　太雅了，会看不懂。

　　外来此地的妖兽很多，幸得河道与街道足够宽广，能很好的容纳它们，也能给游云归与渡寒江周围腾出不少空间。

　　是的，一路上，无论游云归与渡寒江游到哪里，两人周围总是会空有一大片。

　　这并不是他们刻意用修为压迫所致，相反两人其实还收敛许多，隐于了寻常，但妖兽们依旧默契地与他们保持了一定距离。

　　准确的说，是与渡寒江保持了一定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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