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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墨钢笔写不完对不起
阁楼上那声挑衅般的吉他反馈噪音余音未散,顾栖迟和许南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一丝“又来了”的认命感。林遇则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那噪音显然让他本就不适的身体更加烦躁。
然而,当他们凝神准备迎接又一轮赤红色的音浪冲击时,预想中的狂暴摇滚并未到来。
阁楼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一种沉重的、粘稠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
顾栖迟率先察觉不对。他脑中的色块没有翻涌起炽热的红,反而被一种沉郁的、冰冷的深蓝色迅速淹没。那蓝色不像天空,而像最深的海沟,压力巨大,黑暗无光,带着一种无边的愧疚和哀伤。
“不对...”顾栖迟按住额角,那股情绪沉重得让他有点喘不过气,“不是阿烈...换人了。”
几乎同时,许南枝也猛地吸了一口气,捂住鼻子,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味道也变了...焦木和汗水味消失了。现在是...墨水的涩味,还有...一种很旧的薄荷烟味,混在一起...让人心里发沉。”
又一位新房客?在阿烈之后,这么快?
三人立刻登上阁楼。
阁楼里,阿烈那把断弦的红色电吉他静静躺在角落,仿佛从未响过。而在原本空置的另一侧,靠近书桌的地方,一个新的身影正逐渐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模糊的、穿着旧式中山装的男性轮廓,身形挺拔,却微微佝偻着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他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老旧的书桌前,低着头,专注于手中的动作。
他的手中握着一支样式古旧的钢笔,正在一张泛黄的纸上反复书写着。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阁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但诡异的是,那支钢笔似乎在不断漏墨。浓黑的墨汁从笔尖渗出,晕染了纸张,将他刚刚写下的字迹糊成一团团难辨的墨团。而他仿佛不知疲倦,也不知停歇,只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书写的动作。
顾栖迟脑中的深蓝色随着那沙沙声不断加深加重,那沉重的愧疚感几乎要实质化,压得他心口发闷。他勉强集中精神,试图“读”出对方书写的内容。
模糊的字迹在墨水中艰难地显现,又迅速被新的墨迹覆盖。但他还是捕捉到了那不断重复的核心词——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无穷无尽的自责和道歉,被不断漏出的墨水吞噬、掩盖,仿佛永远无法真正传达出去。
“他在写什么?”林遇压低声音问,他看不见色块,也闻不到气味,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压力他也能感受到。
“道歉。”顾栖迟的声音有些干涩,“一直在写‘对不起’,但墨水一直在漏,永远写不完。”
许南枝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两步,闭眼专注地分辨着:“墨水的苦涩...薄荷烟的清冷...还有...一种很深很沉的悲伤,像是积压了很多年的那种。他的‘味道’比阿烈要...稳定,但也更绝望。”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们的存在,那个书写的身影停顿了一下。极其缓慢地,他转过了头。
那是一张模糊的、属于中年男性的面孔,五官看不真切,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刻骨的疲惫和深重的忧郁。他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他们,看向某个遥远的、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痛苦源头。
然后,他抬起那只没有握笔的手,指向桌上那支不断漏墨的钢笔,又指了指自己被墨水染得一团糟的胸口,最后,指向了窗外某个方向。
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转回头,继续他那永无止境的、被墨水破坏的书写。
沙...沙...沙...
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像是无声的哭泣。
“他是什么意思?”林遇问。
顾栖迟努力解读着刚才的画面和脑中翻涌的深蓝色情绪:“钢笔...错误...心痛...还有,他指的方向...”他望向窗外,那是老街的南面,“那边有什么?”
“老街南面...”许南枝思索着,“有几家老店,一个社区中心...还有一个办了快二十年的公立幼儿园。”
“幼儿园”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顾栖迟感知的闸门!
一股强烈的情感波动猛地从那深蓝身影中爆发出来!不再是缓慢的沉重,而是尖锐的、痛苦的悸动!与之伴随的是一幅模糊的画面——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背着小书包,站在幼儿园门口,哭着看向某个方向...
顾栖迟闷哼一声,扶住了旁边的书架才站稳。
“幼儿园...”他喘着气说,“和他的心痛有关...那个小女孩...”
许南枝的鼻子也猛地抽动了一下:“味道变了!墨水味里混进了...眼泪的咸味和奶糖的甜味?非常矛盾的情绪!”
线索似乎指向了幼儿园和一个孩子。但这个男人是谁?他做了什么需要如此无尽地道歉?那个小女孩又是谁?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遇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那支钢笔...我好像有点印象。”
顾栖迟和许南枝同时看向他。
林遇皱着眉,努力回忆着:“几年前,我刚入行没多久,处理过一桩很小的遗产纠纷。涉及一个老知识分子,好像姓...沈?对,沈先生。印象里,他家人提过一句,说老人有支很重要的钢笔,是当年第一个教师节礼物,但他临终前不小心弄坏了,墨水漏得到处都是,好像还因此没能签成什么重要文件...老人一直耿耿于怀。”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位沈先生,以前好像就是南区那家幼儿园的园长。”
沈先生...幼儿园园长...漏墨的钢笔...重要的文件...
碎片化的信息开始拼凑。
顾栖迟再次看向那个沉浸在无尽悔恨中的身影。他的姿态,他的衣着,确实带着一种老派知识分子的气质。
所以,这位新房客,很可能就是林遇口中的沈先生——沈致知。他的执念,源于一支漏墨的钢笔和某个未能完成的签名?而那个小女孩...
顾栖迟脑中再次闪过小女孩哭泣的画面,心中一动。他走到书桌旁(小心地避开了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鬼魂),发现桌角放着一本被墨迹污染了一半的旧台历。他小心地拂去灰尘,看清了上面的年份——正好是十几年前。
而台历上,某个日期被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一个模糊的、被墨水晕染的名字。顾栖迟仔细辨认——
“小雅...生日?”
小雅?是谁?
许南枝也走了过来,她的目光则被书桌抽屉缝隙里露出的一角照片吸引。她小心地抽出来——那是一张泛黄的幼儿园毕业合照。穿着中山装的沈致知(比现在年轻许多)站在孩子们中间,笑容温和。而他的目光,似乎正落在前排一个眼睛很大、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身上。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孩子们的名字,对应那个小女孩的名字是:沈念雅。
姓沈。
顾栖迟和许南枝同时想到了什么,对视了一眼。
难道...
就在这时,沈致知鬼魂书写的动作突然变得更加急促!墨水漏得更加厉害,几乎染黑了他整只手和面前的纸张。他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痛苦的、被压抑的哽咽声。
顾栖迟脑中的深蓝色瞬间变成了近乎黑色的绝望!
“他等不及了。”顾栖迟感到一阵心悸,“他的愧疚太深了...他必须尽快把‘对不起’说出去...对那个叫‘小雅’的女孩...”
第五个故事,没有摇滚少年的激烈对抗,却以一种更加沉重、更加悲伤的方式,悄然拉开了序幕。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位被无尽悔恨吞噬的老人,和一个关于“父爱”与“亏欠”的谜题。
而那支不断漏墨的钢笔,就是解开所有心结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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