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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初见
“姑娘,你醒啦?”一名白衣女子手中端着刚熬好的汤药,欣喜地望着床榻上醒转过来的女子。
女子是她在官道旁的松树下捡的,捡到的时候衣衫的袖口与裙摆处都有被凌厉剑气割伤的痕迹,整个人昏迷不醒,手中仍死死地握着自己的佩剑,看着像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此情此景,她没办法坐视不理,只得将人费力地带到了这处临时落脚的客栈。
算起来,这是白衣女子叛出宗门的第十八日,离了那规矩森严之地,天地顿觉广阔。她先是去了名剑山庄,倾尽大半积蓄,给自己买了柄好剑,准备纵情江湖,随后又听闻金陵城将举办百花盛会,正欲前往一观,却在途径一处酒肆时,听闻有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公然挑战成名已久的雪合山庄庄主谷自在!
如此江湖盛事,岂能错过?白衣女子当即改了主意,隐在人群中,跟着三三两两闻讯而动的剑客,一同赶往雪合山庄。
谁料众人连雪合山庄的大门都还未望见,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便在官道上来往的江湖客中炸开了锅——
雪合山庄的庄主谷自在败了!
败在了一名叫什么东方既白的人手中!
消息传开,四下哗然,谷自在已经成名多年,会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手中?
这东方既白究竟是何方神圣?师承何门何派?是男是女?一时间,猜测纷纭,莫衷一是。
“东方既白?”白衣女子走在人群最后,听着人群中七嘴八舌的猜测,喃喃道:“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她莞尔一笑,“取此名者,意境超然,洒脱不羁……我猜是个女的。”
她的声音极轻,很快消散在风中,无人留意,既然这一战已经结束,那她也就没有去雪合山庄的理由,所以她转过身,逆着仍在激动议论的人流,独自向着来时的方向行去。
世事有时便是这般巧合,独自走了不到半日,便在官道上捡了个昏迷不醒的女子。
这让本就囊中羞涩的她,更是雪上加霜,去了名剑山庄后,她身上的银钱已所剩无几,如今最后一点积蓄也用来给这姑娘看病、抓药了。所以她无比期盼这姑娘能快些醒来,倒不全然是担心对方的伤势,更实在的是,希望对方清醒后,能将这药钱与诊金还她。
毕竟,这姑娘即便昏迷仍紧握不放的那柄剑,造型古雅,寒气内蕴,剑鞘上的纹路也非俗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绝非凡品!
在她看来,这柄剑的品相,丝毫逊色于傅雪松手中的那柄剑。
拥有此等宝剑之人,想必不会赖掉这点汤药钱吧,她望着刚刚苏醒,眼神尚有些迷茫的女子,心中如是想着。
床上的女子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混沌的意识逐渐聚拢,她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身影让她不由一怔,喃喃道:“天仙?”
白衣女子先是一愣,随即扑哧笑出声来。她将药碗轻放在床畔小几上,顺势坐下,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额温,“已经不烧了,快喝药吧。”
床上的女子没有反应,只因她真的看见了天仙。
近在咫尺的女子一身素白衣衫,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含波,朱唇不点而红,乌云般的长发垂落在肩,方才这一笑,似乎比三月的桃花还要更艳丽几分,她一时竟看痴了。
“姑娘这般直白的眼神,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白衣女子似是有些忍俊不禁,毕竟在她看来,这姑娘的容貌也是极出挑的,是个标准的大美人。
她下意识抬手轻抚脸颊,那人皮面具不透气,戴的时日长了脸上痒痒的,这客栈生意惨淡,除了她们没有人住,索性便以真面目示人。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直白的注视,倒让她觉得有趣。
清浅的笑声让床上的女子回过神来,她轻咳一声掩饰失态,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身边除了这个白衣女子再无旁人,想必是这位姑娘出手相救。
“我叫东方既白。”床上的女子轻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白衣女子准备端药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都身子一震,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女子:“你……你是谁?”
“东方既白。”东方既白重复了一遍。
“是前几日与雪合山庄庄主一战的东方既白?”
“是初入江湖便胜了谷自在的东方既白?”
接连得到肯定的眼神后,白衣女子难掩激动:“你可知道,如今你的名字已经传遍江湖?所有人都在猜测你的来历!”她怎么也没想到,随手所救之人竟是近日声名鹊起的新秀,她越说越兴奋,语速都不自觉快了几分:“你竟这般年轻!雪合山庄一门三杰,谷自在虽不及他师兄谷有谦声名显赫,却也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高手。他都快而立之年了,你却能胜他,当真了得!”
东方既白浅浅一笑,勉力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拿过那碗药仰头一饮而尽。
按理说,她的戒备心不该如此松懈,不仅对一个陌生人自报姓名,还毫不犹豫喝下她端来的汤药,若这是个圈套,此刻她早已性命不保。可当她望进那双秋水明眸时,没来由地想起“相由心生”这四个字,那样清澈通透的眼神,让她瞬间卸下了所有防备。
“我叫青锋。”白衣女子平复心绪后,想起什么说道。
“青这个姓氏很少见。”东方既白想了想,问道:“可是‘争高直指,千百成峰’的峰?”
白衣女子摇头,道:“不是,是若有人相欺,便三尺青锋静候的‘青锋’。”
东方既白一愣,随后笑着点头:“好名字。”
青锋拿过药碗,“你的伤还需再养几日,这几日有什么需要就喊我,我就住你隔壁。”
东方既白点点头,看着她推门而出。
随后目光又落在床榻里侧的承影剑上,她伸手轻抚剑鞘上的纹路,径自躺了下来,与谷自在这一战虽胜了,可她也受了不轻的伤,若非被人相救,此刻还不知道是何种境遇,青锋没说错,她现在确实需要好好休养。
三日后,东方既白拿起剑,下了床,走到了庭院中。
而庭院之中,只有一袭白衣在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今日可以下床啦。”青锋没有回头。
东方既白没说话,在青锋身边的一块石阶上坐了下来,她环顾四周。
“别看啦。”青锋微微一笑:“这客栈偏僻,我带你住进来的那日便一个客人也没有,现下依然还是只有我们。”
话音落下,她转头看到了东方既白手中的剑。
“我能看看你的剑吗?”她问道。
东方既白愣了一下,她手边不是也有一柄剑吗,虽然照她的眼光看,应该是名剑山庄的花架子,可剑与人还挺相配的,这么想着,她将手中的剑递了过去。
青锋有些兴奋地接过了那长剑,这就是打败谷自在的剑,剑还未出鞘,她便感受到一股无上剑气,她站起身,猛地拔剑出鞘!
剑光凛冽,几乎是瞬间,一片从空中飘落的花瓣直接在她面前被那剑气给平整地斩成了两截。
“好剑!”青锋喃喃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的剑。”她转头望向立在长椅边的剑,撇了撇嘴:“我原想在名剑山庄买柄三品以上的剑,可他们告诉我,别说第三品了,就是一品踏浪也没有,凡是四品剑是要在品剑会上由天下剑客比剑取的。”
“这是名剑山庄的规矩。”东方既白笑了笑。
“与你的剑一比,我顿觉名剑山庄坑我了。”青锋不满道,四品之下的剑,还卖那么贵。
东方既白起身拿起长椅边的剑,用手掂了掂又放下了,她问道:“多少钱?”
“三百两。”青锋伸出三根手指头。
东方既白眉头微皱,言简意赅:“不值。”
她习剑多年,除名剑谱的十大名剑外,任何一柄剑只需过一眼,便知是花架子还是真正用来刀剑相向论生死的,她手中的这柄剑,是第一种,当然,这话她不会说。
她想了想,又道:“你若想要名剑山庄三品以上的剑,我帮你取。”
青锋闻言眼睛一亮:“真的?”
东方既白点头,“你救了我,我帮你取剑。”
“可是剑客的剑,是要自己取的吧。”那双眼睛忽然黯淡了下来,青锋将剑递了回去。
东方既白沉默地接过了剑。
说的没错,剑客的剑自然要自己取,凭本事凭剑术取,可她观这女子,周身内力薄弱,举手投足间也并无真气流动,应是个寻常武夫,甚至都没有九品,更遑论九品之上的境界。而去名剑山庄取剑的剑客,能上台取三品以上剑的人,几乎人人都是金刚境。
而这也是她卸下防备的另一个原因,因为这女子武功很低,对于她来说弹指可杀。
“说这些干什么呢?”青锋摇了摇头,又重新坐在了院中的长椅上,“不过你方才说想报答我是吗?”
“是。”
青锋莞尔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诊金、药费、客栈的住店钱,一共二十两。”
东方既白准备掏出钱袋子。
“还有,名剑山庄也要去!”她笑道:“不取剑,陪我去看看剑客风流。”
东方既白被这笑容感染,也笑了起来。
“好!”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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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苏轼《前赤壁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