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实习娱记

　　传闻鸿楼花了大价钱保住春重山，不仅请了京城最好的诉师与金定月对簿公堂，还请了武林榜上的高手保护春重山。

　　为什么？因为这件事，春重山的国民话题度直线上升，成了最火的女旦，鸿楼哪里舍得放过这个摇钱树？再说，春重山签了身契，难以离开鸿楼。

　　章萸得知此事后，不得不承认，鸿楼最是有利可图。

　　她站在在树影下，望着斑驳的光阴，不禁会想：阿桃会知道吗？阿桃还活着吗？

　　一片绿叶随风而落，坠入泥地之中。

　　不过经此一事，春重山会安稳很多。章萸弯下腰，捡起落叶。绿叶上的脉络清晰可见，就像人的脉络。章萸小心地将叶子拿回室内，放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

　　合上本子时，章萸在心里祈愿：“愿阿桃活着。”

　　那枚小小的绿叶，承载着最朴素的愿望，会一直留在章萸身边。

　　傍晚，章萸去了一趟医馆，发现波心冷在与沈鹤泉压低声音交谈。

　　“一昧地服用炎草，到底是治标不治本。若是有朱雀果就好了，我仔细琢磨，发现只有此物能彻底消除寒毒。”

　　“朱雀果？”

　　“此物生长于南疆边地。传闻神话中，凤凰为火鸟。凤凰择木而栖，木染凤气结果，果壳裂纹似凤羽，因而便有了‘朱雀果'这个称号。”

　　沈鹤泉又道：“这是唯一能去寒毒的药材，可是南疆蛇虫雾瘴，很难寻找。心冷，如果找不到朱雀果，你很快就会死。”

　　室内是长久的寂寞。

　　良久，沈鹤泉叹息：“心冷，你的娘亲究竟是如何患上寒毒的？才让你出生便带此毒。”

　　章萸掩在柜后，波心冷背对她，她看不清波心冷的样子。只见好友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出生就没了娘亲，捡到我的姨妈将我养大后，便撒手人寰。我在世间已了无牵挂。就算去世，还有多少人会记得我活过呢？”

　　波心冷自嘲地说：“在这个武功为尊的江湖，我因为寒毒无法习武，与废人没什么不同。沈医者，我不打算再治了。这个病治不好的，还要让你和报社的朋友担心。大家的月银都不多，不必再为我付出了。”

　　“谁说的？！”

　　章萸从柜子后走出，声音铿锵有力：“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们都不要放弃。既然朱雀果在南疆，我们就去南疆找！心冷，你才十九岁，人生还没开始。

　　章萸握住波心冷的手，纵然心里难受，眼睛却仍闪着光，“我们所有人，都希望你活下去。报社不能缺少任何一个人。”

　　谁不想活下去？波心冷低着头，又别过脸，将头微昂，强忍着泪水。

　　波心冷心道：“我不过是渺小蚂蚁，势单力薄，如何能与命运抗争？可是……”

　　可是章萸一次又一次地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活下去。

　　真是个傻姑娘。波心冷在心里想，明明她就救了章萸一回，可章萸锲而不舍地帮助她。

　　章萸亦不会武功，可在沈鹤泉说出，炎草可以暂时抑制毒性后，章萸开始用记者身份，在民间暗自寻找解药线索。

　　明明章萸最胆小了，每次逃跑都是最快的一个。

　　可是章萸最胆大了，总是一个人混迹各处之中。

　　波心冷抱住章萸，轻声说：“谢谢你，小鱼。”

　　章萸决定去有双堂碰碰运气，毕竟看架势，有双堂最擅长卖珍贵稀有的药材。

　　沈鹤泉从一本破烂的医术中翻到朱雀果，这本书看上去经历风霜，沈鹤泉洋洋得意：“如何，这还是从我师傅那里偷出来的。”

　　章萸见这本书记载着许多罕见药材，啧啧称奇：“你的师傅究竟是谁？这么多宝贝，又有炎草、又有医书，难不成是兰泉源的老医圣？”

　　沈鹤泉摆手：“我师傅比老医圣还厉害，只是……已经去世，所以我才出来开了医馆。这些东西，都是师傅留给我的。”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章萸赧然地摸了摸脑袋，她不知道沈鹤泉的师傅去世的事。

　　“没事，我师傅可活了一百五十岁，是高寿而去。”沈鹤泉看得很开，“活了这么多岁，他可开心了。”

　　学医能活这么久吗？！章萸惊叹。

　　待她将朱雀果的模样、功效记得滚瓜烂熟，便启程去有双堂。

　　有双堂还是一如既往，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满屋子的草药和幽昏的光线。

　　小厮竟然认出了章萸，客气地说：“章姑娘这次来寻何物？”

　　章萸很是惊讶，毕竟她只来过一次。

　　“我想问一下，贵店有朱雀果吗？”

　　小厮仍旧平静着脸，这次却没有通报花逞，而是直接带章萸过了暗门，往二楼而去：“公子说了，只要是章姑娘到了，可以直接见公子。”

　　章萸心道：“花逞竟然如此客气。”

　　花逞一袭绿衫，他似乎极为偏爱浅色衣衫。而这类颜色又极为衬他，不轻佻，反而很适合他秀气妖冶的长相。

　　“小鱼姑娘，你终于来了。”花逞命侍女上茶，茶香浓郁，勾人心魄。

　　章萸想到上次那盏清茶，舒适的感觉让她情不自禁地捧起茶盅，鬼使神差地饮下。

　　“我想来问问，不知道有双堂有没有朱雀果。”一阵清冽的液体涌向章萸心肺，那种升入云端的感觉又来了。章萸只觉得身子都轻了，可还没继续说下去，她竟觉得要靠云而睡。

　　章萸闭上眼，身子一栽，往桌上靠去。

　　花逞慢慢站起身，走到章萸面前，挡住耀眼的光芒。那双狐狸眼没了笑意，冷漠地望着章萸。

　　他伸出手，指尖再次冒出一滴血珠。花逞将手指抵在章萸唇上，那滴血珠再次进入她的唇内。花逞蹙起眉，他的心竟然抽搐了一下，一阵细微的疼痛传来。

　　竟然失效了。

　　这股疼痛愈演愈烈，反噬的效果让花逞生生吐出一口血！

　　花逞阴着脸，将省明明死了，为什么章萸会开始反抗血珠？

　　他捏住章萸的脸颊，指尖蓄起血珠，再次灌入章萸的唇中。一滴不够，那就两滴、数滴！他花逞何时失手过？

　　花逞眼看着血珠渗入章萸的唇中，他心头的那股刺痛渐渐平复，方知血珠重新生效了。花逞心满意足地抚摸过章萸的唇，“小鱼姑娘，你别怪我，你必须死。”

　　他想到那日在南园梦居旁，满地的蓝花楹中，将省接住树上掉落的姑娘。

　　蓝衣随风还，玉英何飘飘。蓝花楹浮沉，落在他们二人肩头。

　　那一瞬间，花逞笃定，将省一定对这个姑娘，有了不自知的情绪。

　　正当他想如何利用这个姑娘时，却偶然在南园中见到了郁闷的她。他刻意地接近，获取她的感谢，送她出了南园。

　　当章萸来问他要炎草时，他就开始暗生疑窦。那可是血珠，怎会失败？除非将省没死！

　　想到此处，花逞俊美的容颜开始扭曲，然后望向沉睡的章萸，他必须将章萸牢牢控制住。

　　花逞松开章萸的脑袋，任凭人“哐”得一声，又栽到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章萸迷迷糊糊醒来，见花逞半支着身子，含笑望着她：“小鱼姑娘，你总算醒了。”

　　这一觉睡得舒服，仿佛先前的疲惫都被清除。章萸为失礼红了脸，“让花公子见笑了，我竟然睡着了。”

　　“无妨。”花逞轻笑，“看你睡得香，我也没忍住叫醒你。对了，朱雀果太过于珍贵，有双堂这里也没有。不过有双堂有一个供货商，就在白霜镇生活，此人走南闯北，绰号‘荡子’。他若找到稀罕药材，大多会联系有双堂出售。你可以去白霜镇碰碰运气，委托他去南疆找朱雀果。”

　　虽然没找到朱雀果，但是有了线索，章萸喜出望外，对花逞道谢。她实在疑惑，花逞如此年轻，却总有一种游刃有余之感，对江湖事似乎了如指掌。

　　“花公子，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章萸一笑，拐弯抹角地说，记者的身份让她生了一份打探。

　　“花某不过是一介药铺商人。”花逞语调悠悠。

　　章萸见他滴水不漏，便不再询问。反正有了朱雀果线索，她可以趁放假时间去一趟白霜镇。白霜镇是京城周边的一个小镇，离京城不远。

　　“花公子，谢谢你！”章萸真诚地抬头，“你开药堂，悬壶济世，你真是个好人！”

　　花逞望着章萸蹦跳离去的身影，被这句“好人”惹得失笑。

　　他端起茶盅，似笑非笑的狐狸眼蒙上一层灰色。可惜了，他配不上这个词。

　　章萸随着小厮回到一楼，屋里的一个女子见到小厮，忙掩了神色，小厮皮笑肉不笑：“阿桃，还没关门呢，要留心候着客人来。”

　　阿桃？这个名字让章萸一惊，只见那个女子身材高挑，眉目英气，看起来像练家子。纵然有衣领遮住，可是脖间一道疤痕却若隐若现。

　　“黑哥，我知道的。这是今日的《江湖日报》，您送上去给公子吧。”阿桃恭敬地将报纸送到黑哥手里。

　　黑哥对章萸客气道：“章姑娘，您慢走。”然后他便重新进入暗门之中，不见踪影。

　　章萸慢慢靠近阿桃，她虽然不知道阿桃是何模样，可还是想一搏，“请问你认识春小姐吗？”

　　那个名叫阿桃的女子一惊，随后低下头，“认识又如何？”

　　听她语气，似乎与春重山相熟。章萸难掩激动，“你是不是阿桃？春小姐身旁的阿桃？！”

　　阿桃一愣，没想到有人会认出自己。“不……不是！”阿桃飞快否认，可一瞬间，一抹挣扎从她脸上闪过，最终承认：“我是阿桃。”

　　章萸望着阿桃脖间的伤痕，几乎要跳起来，春重山说的是真的！章萸忽然有点想哭，原来阿桃还活着。

　　“春小姐，一直很愧疚。她愧疚没能保护你，她很想你，想和你团聚……”章萸一个劲地将事情道明，而阿桃先是震惊，接着泪流满面。

　　“阿桃，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桃感激地说：“那日他们以为我死了，我被人丢了出去。然后幸运被花公子捡了回来，是花公子救了我。我已是废人，小春为了让我继续学武，逼得去奉承旁人。我不能成为小春的累赘，便没有再回去。药堂虽然规矩森严，可我能养活自己。”

　　说到最后，阿桃语调唏嘘，甚至带着自责。

　　“不是的！”章萸激动地说，“没有你，春小姐不会快乐。在这个世界上，友情弥足珍贵。你为了她，她为了你，你们心在一起，便应该回到彼此身边。”

　　章萸将春重山自杀一事说了出来，阿桃捂住脸，抽泣声从指缝里传出：“小春……你真傻，你真傻啊！”

　　“阿桃，春小姐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很高兴。”章萸拍着阿桃的背，轻声慰问着。

　　真好啊，阿桃还活着。

　　章萸在路边买了一份《江湖日报》，报上刊登着金定月锒铛入狱的消息，明白了阿桃在店中定失态。

　　晚霞洒在道上，章萸心情愉快，在一个奶奶摊上，买了一杯冰凉的绿豆水竹筒。她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把晚霞远远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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