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污水

作者:茗子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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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衣魔笛手(03)


      傍晚的医院人流比白天少,多是去食堂打饭或探病结束的家属。姜恕还是拿出两顶鸭舌帽,一顶扣在自己头上,压低帽檐遮住眉眼,另一顶扣到今起头上。压帽檐时顺势看了看今起的脸,眼下有淡青,睫毛安静地垂着,嘴唇没什么血色。
      这几天估计没怎么睡,不然以平时的警觉性,现在应该已经闹翻天。
      想到这,姜恕笑了笑,抱着人摁开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里头四个刚探完病的女大学生齐刷刷看向他,姜恕嘴角那点笑收得干干净净,硬着头皮走进去。

      失策,真是天大的失策!
      怎么就没想起弄个轮椅呢?把人往里一放,毯子一盖,清静又省事。哪像现在,抱着个睡得不知天昏地暗的男人,怎么看怎么诡异。

      姜恕背对她们站定,眼睛死死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背后那几道目光像小针一样,扎得他浑身不自在。现在的女孩子怎么回事?他分明只是在完成一项“运送睡着的同伴”的单纯任务,怎么落到她们眼里,就多了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们在交换眼神,抿着嘴唇,一副想笑又努力忍住的样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气音般的感叹:“好帅啊……”
      紧接着是胳膊被撞击的劝阻声。

      姜恕僵成一棵青松,帅?谁?在哪?他本能地想转头确认,又强行梗着脖子。
      忽地又反应过来,难道她们认出今起了?!
      姜恕下意识紧了紧手臂,把今起往怀里拢了拢,动作里透着一股“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僵硬正气。

      电梯门开的瞬间,他几乎是窜了出去,步伐快得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来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就抱着人塞进去,猛踩油门。

      身后憋了一路的女生们看着车子扬长而去,松开捂着嘴的手,压抑的小激动像泡泡一样冒出来:
      “天哪天哪,虽然没看到脸,但那个侧脸绝了!是不是明星啊?还是演员?”
      “氛围感太绝了吧,比《能耐》里那些包装出来的帅多了!尤其是那种不经意的苏感……”

      其中一个女生低头翻看相册,刚才慌乱中竟也抓拍到了几张清晰的侧影。她飞快编辑着帖子:有人认识吗?#医院偶遇神仙帅哥#
      帖子刚发出,点赞和评论接踵而至。

      评论区最初还只是嘶哈嘶哈的欣赏,随着照片被反复审视、细节逐一放大,部分人的好奇心转向另一种更为迫切的冲动:
      “卧槽,这个侧脸,这个抱姿……一分钟,我要这两个男人的全部信息!”

      评论区越盖越高,有人尝试“破案”:
      “放大看了帽子 logo,好像是某个小众潮牌,价位不低。”
      “裤子是xx家的春季限定,没点门路买不到。有没有可能不是明星,而是哪个圈子的新贵?”

      讨论到这一度停滞,一个回帖又引起千层浪:“岳沉隼和今起最近不是都在医院吗?!”
      “卧槽?我的成亲cp?!”
      一通啊啊啊后,理智粉看不下去了:“岳沉隼没那个抱着的男的高吧?嗑cp也得讲个基本法,别乱认啊……”

      紧接着,一条带着具体信息的回复出现:
      “楼主看看我!是不是在江上医院?我是那的实习生,三天前在九楼急救室走廊外的长椅上见过其中一个男的。九楼是江上医院的特殊监护区,我们实习生不能去,当时我导师让我送文件去十楼远远看到的。那个男人一个人坐在走廊长椅上,虽然看不清脸,但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和照片里抱着人的特别像!”
      这条回复下面迅速跟了几百条质疑:
      “真的假的?江上医院有特权楼?”
      “我去,帖子怎么不见了?难道真是不能说的那种?!!”
      没过几十秒,相关回复全部消失,话题又被拉回最初的斯哈斯哈讨论。

      真正让这个帖子爆火的,是夹在众多感叹中的一个具有明显标志的回复:
      “就是今起,,,,”

      楼层瞬间炸了:
      “我去!逗号组的来了??”
      “逗号组都现身了,那基本就是实锤了……”

      所谓“逗号组”,是圈内最知名、也最神秘的娱乐圈爆料小组,之所以每句话后面都带逗号,不是因为组员是九漏鱼,而是因为帖子老被盗。
      逗号组以扒瓜精准、用句克制、从不说废话著称。他们一旦出现,往往意味着消息已经过反复核实,且背后牵扯不小。

      当然也有人认为逗号组组员不可能出现在这,是有人故意窜频,发帖人也澄清了这一点:
      “我不是逗号组的,但那个被抱的确实是今起,这个是逗号组扒出来的「照片」。”
      照片是今起精神失控那天,姜恕抱他离开时某练习生拍的,之后卖给了逗号组。

      评论区开始比对两张照片:
      “我去!和抱着今起的那男的一样高!”
      “逗号组发的这张照片不会是P的吧?那时候今起刚进入《能耐》一个星期,周五回去还要人抱?他又不是没长脚。”
      “拍照的人说今起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难道他是马越川事件受害人……”
      “楼上能别乱说吗?造谣违法!!而且法院判决结果出来了,马越川事件中,练习生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
      “所以有粉丝知道今起的真实身份吗?他是皇城那边的少爷,还是其他圈子的?”

      看评论区脱离磕cp,下场讨论的路人也越来越多,其中一条帖子很快被顶上一楼:
      “我是今起高一班上的同学。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是百年一遇的神童,读书一路跳级,入学那年才13岁,个子和长相却都很无挑。可也因为太优秀,被几个跟校外混混有勾连的学生盯上了,被整得特别惨。
      那帮人往他饭里掺粉笔灰,在他椅子上涂胶水,大冬天的把他拽进厕所隔间,拿冷水从头浇到脚,然后直接锁门走人。今起就穿着那身湿透的校服在里面硬生生熬了四节课,后来老师赶去的时候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手指蜷得掰都掰不开,但他一句话没说,没指认任何人。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害怕才不敢说,后来发现不是,就像很多天才性格古怪一样,今起也是,他是真的不在乎他们。可越是这样,那帮人越觉得他在装、在挑衅,后来手段越来越多脏,诬陷今起偷看女生洗澡,趁他趴着睡觉用打火机燎他头发……
      学校里看不下去的人不少,但没人敢吭声。外面那帮混混是真会动刀的,之前有人报警,隔天就被堵巷子里见了血。我们都怕,只能看着。
      今起大概也知道,所以他从不跟谁走近。
      他很喜欢一个人去足球场,坐在主席台对面的看台上,安安静静地望着那面五星红旗。好像只要那面旗还在飘,他就能一直撑下去……
      具体细节就不多说了,提了心里堵得慌。我一大老爷们,现在打这些字手都在抖。
      总之高一读完,他直接跳级去读高三,高三每次联考都是断层第一,后来被慕尼黑工业大学录取,现在还能在学校光荣榜上看到!
      所以我想说的是,不管你是嗑CP的,还是路人,希望不要诋毁他,因为他没靠过家里,他是一路被踩进泥里,还能自己爬起来的那种牛叉闪闪的人物!总之看到他现在性格开朗,被这么多人喜欢,我真的很替他高兴!”

      至此,人们对今起的关注已不再只是他与岳沉隼的关系,更多转向他这个人本身。
      他的天赋,他的过去,他所承受过的一切。

      当然,此时还在熟睡的今起对此一无所知,刚逃出那场注目礼的姜恕也还毫不知情。

      车子缓缓减速,夕阳斜照进车窗,姜恕低头看着被安全带扣在自己胸前的今起,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年初相亲明明见识过女性的杀伤力,怎么今天只是几个小姑娘的注视,还慌得跟逃难似的?

      或许不一样。相亲时的打量,目的明确,边界清晰。而刚才电梯里的目光,却柔软、好奇、带着某种他不理解的兴奋。那不像评估,更像观赏,这才是让他无所适从的根本原因。

      哒的一声,今起头上的鸭舌帽掉落,姜恕眼睑下垂,看见今起全然不同的一张脸。没有了平日那种紧绷的、带刺的戒备,也没有偶尔流露的执拗与尖锐,只是安静睡着,眉目舒展,呼吸轻缓。
      整个人是温和的,不逞强,也不推远。
      这个念头让姜恕顿了顿,他移开视线,顺手把滑落的帽子捡起来,轻轻扣回今起头上。

      车子驶入别墅,姜恕抱着人下车。
      今起被突然的悬空感惊扰,无意识哼了一声,额头本能地抵向姜恕的颈窝。
      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姜恕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想拉开点距离。可今起非但没有退开,反而追了上来,鼻尖和脸颊依赖地在他颈侧轻蹭。

      姜恕加快脚步,只想赶紧把这祖宗放到床上,然而下一秒,颈侧忽然被轻轻舔了一下。
      湿滑的,温热的,柔软的。
      触感像道电流,猝不及防窜过脊椎,姜恕猛地顿住,全身肌肉瞬间紧绷。

      今起全然不觉,甚至得寸进尺,由轻舔转为带着力度的吮蹭,鼻尖不时拱一拱,喉咙发出满足的咕哝声。

      姜恕惊愕地瞪大了眼。
      这……这他妈到底什么情况?

      理智告诉他应该把人推开摇醒,可偏偏悲哀的是,在今起肆无忌惮地啃他脖子时,他的手还稳稳揽住他的后背,生怕他掉下去。
      姜恕痛心疾首,心想我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就在这时,今起那双不安分的手又抬了起来,迷迷糊糊捧住姜恕的脸揉了揉,凑到极近的距离含混又委屈地嘟囔:“成咬今,你毛呢?怎么秃了……”
      睁开眼,视线聚焦的瞬间,捧在手里的不是毛茸茸的爱犬成咬今,而是姜恕线条硬朗,表情堪称精彩的脸。

      !!!
      今起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通红,连脖子都漫上一层血色,他猛地缩回手。

      姜恕深吸一口气,笑出八颗雪白的牙齿,“嗨少爷。睡得……挺香的哈?
      试图营造无事发生的氛围。
      今起脸皮不薄,顺着台阶下,可一低头看清自己正坐在姜恕的臂弯,脸“唰”地黑了:“你就这么把我抱回来的?!”

      想他今起堂堂七尺男儿,上次也跟姜恕强调过,居然还受此奇辱,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他反应这么大,姜恕那点不自在反而没了,手臂一转,改成了更省力的横抱姿势,嘴角逗人:“这样是不是,体面点?”
      今起气急败坏,双眼瞪得滚圆,“你他妈少耍我!”
      话一说完就撑着姜恕的双肩从他怀里挣脱。

      姜恕看着他的腰身在空中利落,两条长腿划出漂亮的弧线,随即凭借出色的腰腹力量稳稳落地。
      姜恕有些移不开眼,傍晚的光线给今起镀了层毛茸茸的边,整个人干净得像刚从画里走出来似的,皮肤健康干净,肢体线条流畅。
      唯一不足的是那张脸,写满了羞愤交加,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逗得有点过了,姜恕从善如流地哄道:“我错了,少爷。”
      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可今起并不想让他“能屈能伸”,出手就是一拳。但姜恕是谁?总能预判今起所有招式的神人,轻松就格开了这一击。

      夕阳把院子染成暖金色,夏天的乌桕树投下细细碎碎的光影。两人就在这光影里缠斗,今起招式比平时更狠,带着羞恼的劲道。

      “你他妈让我赢一次是会死?!”今起气得眼角泛红,又是一记扫腿。
      姜恕侧身避开,笑容恶劣:“那倒不会。”

      两人又过了十几招,招招狠戾。
      姜恕看着今起那副又急又气的样子,终于还是不着痕迹地露了个细微的破绽。
      今起眼神一亮,抓住机会,一记肘击直冲他的侧颈,却在触及前硬生生刹住——
      姜恕的耳后有道血渍,混在发根里,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就这一瞬间的怔愣,姜恕已经锁住他所有关节。

      “错了。”姜恕的声音紧贴着今起的耳廓,嗓音又沉又冷,像淬了冰的刀锋,“只要认定对方是敌人,就不能因为看见血、看见伤、看见任何你觉得可怜的东西,就心慈手软。”

      锁着的力道骤然加重,今起甚至能听见自己关节被压迫的细微声响。

      姜恕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砸到今起的耳膜上,“在战场上,你心软的这一秒,足够敌人反杀你三次。你要记住,是你踏着敌人的尸体过去,而不是反过来。”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
      真正的战场永远是残酷的。心软?那只会把你逼进深渊。

      今起动弹不得,夕阳照在他颤动的睫毛上,映出眼底一片混乱的光。他咬紧下唇,尝到腥甜的铁锈味,却吐不出一个字。
      他忽然茫然,姜恕到底想看到什么样的他?

      是那个埋头慕工大实验室、不问世事的今起?
      是那个在舞台上扮演完美偶像的今起?
      还是连他自己都尚且看不清自己的今起?
      然而不管是什么,都不会是眼前这个因为一滴血而迟疑,因为心软而被轻易制服的今起!

      姜恕把他松开,顺势躺到铺满夕阳的草坪上,双手枕到脑后,不急不缓的样子。

      今起愣愣地站着,一个冰冷的念头窜上来。
      或许姜恕要的从来不是他某个特定的样子,而是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毫不犹豫做出正确选择的武器。这个认知比刚才被锁住关节时更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他应该远离这样的人,可矛盾的是,他想躺到姜恕身边,就在离他半臂远的距离。

      晚风拂过,乌桕树的叶子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静默在两人之间流淌了一会儿。

      “后颈上的伤……没事吧?”今起望着渐暗的天空,声音很轻。
      姜恕挑了下眉,抬手蹭了蹭耳后:“这个?不是我的。”
      他答得随意,明显不想细说。但今起没打算就此打住,他转向姜恕,目光在暮色中格外清亮:“另一批货,截到了吗?”

      姜恕沉默了几秒,声音比刚才沉了些:“证据不足,暂时不能进入肇奇能源调查。”
      需要证据,说明相关部门已经介入。
      今起释然:“需要帮忙吗?怎么说我也是池茂青的私生子。有些场合或许今起这个身份不好使,但池茂青的儿子,说不定能敲开一扇门。”

      姜恕侧过脸看他,今起躺在一片暖金色的余晖里,轮廓柔软,眼神却异常坚定。
      姜恕低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把今起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很轻,带着罕见的温柔:“少爷,还不是你出场的时候。”

      今起皱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姜恕望向已经浮现出第一颗星的夜空,“等到他们不再只把你当池茂青的儿子,而是真正看到今起这个名字的时候。”
      他顿了顿,声音融进渐起的晚风:“你的战场,不该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场。它应当立在最高处,高到对手看不清全貌,摸不着边界。”

      今起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躺着,感受身下草叶的微凉,和傍晚最后一点暖意。
      乌桕树的影子被月光拉长,将他们笼在一片静谧的瓦蓝里。

      当姜恕以为今起已经睡着而扭头时,那双暮色中的眼已经微微眯起。
      今起凉凉地问:“我就那么像苏眉鱼?”
      姜恕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陆祈年这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家伙,看来恢复得不错,这么快就又乐衷于给他捅篓子了。

      对付打算不依不挠的今起,姜恕决定剑走偏锋:“不像吗?看论文时眼神钉死一个点,找不到资料时满屋子游荡,生闷气时就往珊瑚礁——哦不对,就是你那个书架后面一躲,喊都喊不出来。”

      今起:“……”

      姜恕侧过身,手肘支着草地,凑近了些,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戏谑:“再说了,少爷,我今晚不也当了回成咬今吗?又被蹭又被舔的,我找谁说理去?”
      今起的脸在昏暗光线下“唰”地通红,抬手就去捂姜恕的嘴:“闭嘴!”
      姜恕笑着往后仰,轻松躲开,还不忘补刀:“说真的,少爷,我都有点好奇你家成咬今了,怎么教您这个呢?净教些不正经的。”

      回答他的是今起恼羞成怒砸过来的一把草屑。
      姜恕边笑边挡,伸手精准抓住今起还没收回去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足够让人停住动作。
      暮色里,他的笑容淡了些,眼神却深了几分:“少爷,下回可别认错了。我是姜恕,不是谁的替身。”

      他松开手,拍了拍沾在袖口的草叶,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天黑了,回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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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花衣魔笛手(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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