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流里做病理分析

　　警报停止，红光熄灭，那诡异的钟声也渐渐消散，只留下手背上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在不断跳动。

　　【71:58:12】

　　疗养院陷入了一种死寂的“平静”。黑暗依旧浓稠，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和追猎的紧迫感似乎暂时褪去了。

　　只有护士站角落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氧气泄漏的嘶嘶声提醒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

　　“快”许执没有丝毫耽搁，立刻行动起来。他迅速找到护士站内的灭火器，扑灭了还在燃烧的火焰，并用胶带简单缠绕封堵了泄漏的氧气管道口，防止意外。

　　林嘉遥则强忍着喉咙的不适，快速搜集着散落的有用物品：未破损的注射器、各种看起来还算正常的药瓶，尤其是镇静剂和抗生素、绷带、甚至几把不锈钢手术刀和一支强光手电筒。

　　“他的目标很明确，是静默大厅。”许执一边检查着从怀特医生推车上找到的一份皱巴巴的楼层结构图，部分被药液污损，一边低声道，“‘白天’他可能受到某种限制，或者有更“优先”的任务。这是我们探索的机会。”

　　结构图显示，这条走廊通向一个中央大厅，应该就是静默大厅，大厅另一侧连接着员工区域、泵房以及……钟楼？

　　钟楼！那钟声的来源！

　　“先去泵房。”许执做出决定，“水源是关键。怀特医生异变前似乎也想给那个病患“补充水分”，这很可能是一种强制“治疗”或“转化”的手段。”

　　两人收拾好有限的物资，深吸一口气，踏出了相对安全的护士站。

　　走廊依旧昏暗，但借着强光手电的光芒，能看到地上那些病患之前“滑行”留下的、湿漉漉的痕迹，一直延伸向黑暗的尽头。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腐败甜腥味。

　　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痕迹反向而行，走向结构图指示的泵房方向。

　　一路上，经过那些洞开的病房门，手电光偶尔扫过门内。大部分房间空无一物，只有冰冷的铁床和污秽的环境。但偶尔，能在角落的阴影里，看到一两个蜷缩着的、瑟瑟发抖的身影，是那些没有跟随大部队前往静默大厅、或者说“逃过”了查房的病患？

　　他们看到许执和林嘉遥，眼中只有无尽的恐惧，发出无声的尖叫，更深地缩进阴影里，仿佛他们是比怀特医生更可怕的存在。

　　许执尝试用温和的语气询问，但得不到任何回应。这些病患的精神似乎已经完全崩溃。

　　终于，他们找到了泵房的门。铁门上挂着锁，但已经锈蚀得很严重。林嘉遥用短刀撬了几下，便轻松打开。

　　泵房内空间不大，布满各种老旧的管道和阀门，机器早已停止运行，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空气中有一股浓重的铁锈和霉味。

　　许执的目光迅速锁定在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储水罐上。罐体下方连接着数根管道，通向不同方向。罐体侧面有一个取样口。

　　他戴上手套，用工具拧开取样口的阀门。

　　嗤——

　　一股浑浊不堪、带着浓烈恶臭的暗黄色液体喷涌而出，流了一地。液体中似乎还有某种细微的、已经死亡的絮状物。

　　许执用干净的试管接了一些样本，凑到鼻尖闻了闻，立刻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恶心。

　　“强效镇静剂、肌肉松弛剂、还有……某种未知的生物酶残留，以及大量的细菌和藻类污染……”他凭借“超凡病理学”迅速分析出几种成分，“这种水……短期饮用会导致肌肉无力、精神迟钝、任人摆布。长期饮用……会彻底破坏神经系统，变成只会呼吸的躯壳”

　　这就是所谓的“康复的关键”？让病患变得“安静”？

　　他继续检查水罐和管道，发现所有管道阀门都早已锈死，只有一根主管道似乎还通向某个地方。他顺着这根管道摸索，发现它最终通向了泵房后方墙壁的一个破洞，延伸向了地底深处。

　　“水源不是这里生产的，这里只是一个中转和……“加料”的泵站。”许执得出结论，“真正的源头在地下。”

　　他们暂时无法追踪地下管道。许执将水样小心收好。

　　离开泵房，他们继续向着静默大厅的方向摸索前进。

　　越靠近大厅，那种诡异的寂静就越发沉重。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类似于焚香的味道，却又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精神上的压抑感。

　　终于，他们来到了走廊的尽头。一扇巨大的、对开的、雕刻着扭曲花纹的木门虚掩着，门内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这里就是静默大厅。

　　许执和林嘉遥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门缝。

　　手电光柱刺入黑暗。

　　大厅内部极其广阔，仿佛一个被遗弃的教堂。一排排长椅整齐地排列着，上面坐满了人，正是那些之前如同梦游般来到这里的病患。

　　他们依旧保持着低垂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的僵硬姿势，一动不动，如同雕塑。整个大厅成百上千的病患，竟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这种极致的寂静比任何噪音都更加可怕。

　　大厅的最前方，有一个略微高起的平台。平台上放着一张空着的、巨大的靠背椅，像是为主持者准备的。

　　而在平台后方的高墙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黑铁制成的、造型古朴的十字架。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十字架的横杆两端，竟然被打磨得异常尖锐，闪烁着寒光，更像是一件……刑具？

　　许执的目光扫过那些沉默的病患，心中寒意更甚。他们不是变得“安静”，而是被某种力量强制进入了这种“静默”状态，如同被拔掉了电源的机器。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一个病患，似乎因为他们的靠近，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反应。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许执立刻将手电光移开，避免刺激到他，同时极低地、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问道：“能听见吗？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病患没有任何回应，但过了十几秒，一滴浑浊的眼泪，竟然从他低垂的眼眶中滑落，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紧接着，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精神碎片，顺着那滴眼泪，竟然被许执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

　　每日被迫饮用那恶臭的水……身体越来越沉重，思想越来越模糊……
　　被带到这里，进行“静默晚课”……聆听那“抚慰”的钟声……钟声响起时，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会暂时远离，只剩下空洞的宁静……
　　但每次钟声结束后，都会感觉……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地消失了……
　　怀特医生……他是钟声的执行者……他称此为“慈悲的解脱”……
　　院长……从未露面……但一切都来自他的命令……
　　逃跑……逃跑……逃向…“下面”……“旧下水道”……那是唯一不被钟声覆盖的地方……但那里有…“看守”……

　　精神碎片到此中断，那个病患再次恢复了彻底的死寂。

　　旧下水道？看守？

　　许执立刻想起了泵房那根通向地下的管道。

　　那里可能就是水源的源头，也可能是唯一不受钟声影响、可以躲避怀特医生和“查房”的路径。

　　但“看守”又是什么？

　　就在许执思考下一步行动时。

　　呜——呜——呜——

　　那刺耳的警报声和闪烁的红光，竟然毫无预兆地再次响彻疗养院。

　　【警告！日间巡查开始！】
　　【请所有医护人员立即回到岗位！】
　　【发现未处于静默状态的病患！】
　　【执行……强制静默程序！】

　　系统的声音冰冷而急促。

　　日间巡查？！不是刚刚才进入“白天”吗？怎么这么快？！

　　许执的心中闪过不安。

　　只见静默大厅内，所有那些原本如同雕塑般的病患，在警报响起的瞬间，齐刷刷地……抬起了头。

　　成千上万张麻木、空洞、流着泪的脸，同时转向了门口的方向，转向了许执和林嘉遥。

　　他们的眼睛，开始逐渐染上一层不祥的、灰白色的薄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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