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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台春宴
端王府的马车不紧不慢地碾过宫道的青石板。
车内熏着冷冽的松木香,却压不住江泓心底那一丝莫名的躁动——
颇似前世初次跟随大佬参加顶级商业酒会时的不安与期待。
凤宸今日命他盛装出席宫中为庆祝百花节举办的凤台春宴。
这是她首次如此正式地将他带入公开场合。
“今日宴上多是宗亲勋贵,亦有几位正当红的皇女及其家眷。”凤宸闭目养神,声音平淡如念会议流程,“你只需跟紧本王,多看少说。该行礼时莫迟疑,该微笑时莫拘谨,别丢了端王府的颜面。”
"臣侍明白。"
江泓乖巧应声,内心OS:不就是当个会移动的艺术品嘛,这个我擅长。
他今日一身绯色金线绣云凤纹正君礼服,头戴玉冠,衬得面容俊美昳丽,堪比精修海报。唯独那双冷静审视、仿佛在评估全场的眼眸,与这身华丽装扮略显违和。
马车抵达宫门,换乘软轿迤逦而行。直至一座临水而建的巨型殿阁前才停下。
此处灯火通明如主题乐园,丝竹管弦与笑语喧哗交织,热闹堪比跨年晚会。
凤宸当先下轿,立时被一群衣着光鲜的女男围住见礼寒暄。
她只淡淡颔首,如女王巡视,携江泓手腕步入殿内。
刹那间,江泓感觉自己被扔进了探照灯阵列——无数目光“唰”地聚焦而来。好奇、审视、惊艳,还有对“空降兵”不易察觉的轻蔑。他维持得体微笑,内心稳如磐石,目光却似高效雷达迅速扫描全场。
殿内极尽奢华,珍珠为帘,琉璃作盏,宫侍穿梭如织。
最让江泓这个前世海王咋舌的,是贵女们随身携带的男子们。
一位高挑郡王身后随侍的四位公子堪称“男子图鉴”,风格囊括清冷、艳丽、温润、娇憨。她玉扇轻点,便有一人上前斟酒布菜,默契如经千百次演练。
不远处,一位侯爵揽着姿容绝色的少年细语温存,另一侧气质柔美的公子正为她剥葡萄,眼神温顺得能掐出水。侯爵察觉江泓目光,竟挑眉举杯一笑,浑然不觉尴尬。
更有一位微醺皇女,召来乐伶舞郎当众点评容貌身段,言辞大胆泼辣,引得哄笑阵阵。
被评男子或羞赧垂首,或媚眼如丝,竭力展现价值。
江泓暗叹:前世那点海王战绩,在此界简直纯洁如白纸。
这里的贵女们,方将“美男收藏学”实践到登峰造极。
“怎么?看呆了?”
凤宸清冷声线在耳畔响起,带着若有似无的嘲弄,“这便是你日后需适应的环境。”
江泓收回探索目光,微笑回应:“臣侍只是惊叹诸位殿下、大人的审美多样性。”
他巧妙将“风流”置换为更中性的词汇。
凤宸似是轻笑,未置可否。
“泓哥!”清脆熟悉的呼唤传来。陈默身着水蓝锦袍,如出笼小鸟般扑来,脸上洋溢着找到组织的兴奋。身后跟着面露无奈的靖安侯璎珞。
“君侯安好。”江泓先向璎珞颔首致意。
璎珞急忙回礼:“端王正君安好。”
她虽为君侯,江泓却是亲王正君,品阶更高。
陈默不顾礼数,亲热挽住江泓手臂:“泓哥今日真好看!这身衣裳衬得你,宛如九天仙宫走出的神仙!”
这声“泓哥”与毫不掩饰的亲昵,顿时吸引众多探究目光。
不少贵女身边的男子投来羡慕嫉妒的眼神——能与亲王正君如此亲近,是何等体面与资源!
江泓敏锐注意到,璎珞看陈默的眼神愈发温柔,甚至带上“我家孩子真长脸”的骄傲。几位君侯笑着对璎珞道:“靖安侯,你家侧君与端王正君感情深厚,令人羡慕。”
“默儿性子纯真,难得入正君的眼。”璎珞语气难掩得意。
显然,侧君与顶级圈层正君交好,在她眼中是极有价值的社交资产。
陈默浑然不觉已成焦点,仍在雀跃分享。
“泓哥上次给的卤料方子我试了!君侯都说比御厨手艺还绝!对了,前几天我还听君侯和账房先生念叨,说什么‘海州那边的盐价翻着跟头涨,再这样连府上腌腊货都要用不起了!她还答应下次休沐带我去……”
“默儿。”璎珞轻声制止,眼中满是纵容。
江泓顿悟此界又一条黄金法则:即便再得宠的侧君,若获高位正君公开认可与友谊,在妻主眼中便是极高附加价值,在同侪间更是值得炫耀的资本。
看着陈默毫无心机的笑脸,江泓心中“老父亲”般的责任感油然而生——这个视他为救命稻草的憨憨,他定要护住。
宴席正式开始,歌舞升平,推杯换盏。
不断有人向凤宸敬酒,言辞间恭维试探暗藏机锋。
凤宸游刃有余,应对滴水不漏。
江泓安静坐在下首,完美扮演精致花瓶,双耳却如天线收集着每个人的神态话语,大脑飞速分析权力链条与信息密度。
期间陈默几次想来找江泓,都被璎珞温柔按住。
但每当江泓投去安抚浅笑,那孩子立时眼睛发亮,璎珞眼中“价值提升”的满意也更浓。
这微妙互动被有心人尽收眼底。
原本对靖安侯府不甚在意的君侯开始主动与璎珞搭话,她身边其他侧君侍君看陈默的眼神更是嫉妒交加。
"端王妹妹!可算等到你们了!"
只见永宁皇女提着裙摆快步走来,头顶的九凤衔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位嫡皇女明明比凤宸年长数月,却自带一股不染尘埃的纯粹气质。
"正君今日这身当真好看!"她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江泓,眼中满是欣赏,"这料子是江南新贡的云锦吧?颜色正配你。"
凤宸微微蹙眉:"皇姐,注意分寸。"
"夸你正君好看还不乐意?"永宁俏皮地眨眨眼,转向江泓时笑容更加明媚,"正君日后若是得空,常来宫里坐坐。我那儿新得了些海外来的香茶,正好缺个懂品的人一同品尝。"
这般直白的邀请让周围众人都暗自吃惊。
嫡皇女对端王正君的青睐,显然超出了寻常礼节。
宴席刚开始,永宁就端着酒杯溜达到他们这桌,问江泓:“妹夫!那辣魂鸭脖可还有库存?我宫里的都快被姐妹们抢光了!她们天天追着我问!”
江泓失笑:“殿下若喜欢,明日便送几坛新品进宫,保证口味更佳。”
“好啊!”永宁高兴,压低声音分享八卦,瞟向不远处被几位公子簇拥的华服皇女,“瞧见没?我三皇姐又换新宠了,听说是个扬州乐伎,琵琶弹得婉转,把她迷得五迷三道。”
江泓心中微动,余光瞥向身后如背景板的惊蛰。
惊蛰垂眸而立,似关机收音机,对一切充耳不闻。
宴至中途,酒酣耳热。
三皇女果然召来新得乐伎献艺。
那男子怀抱琵琶,容貌姣好,眼角风流,一曲《霓裳》弹得缠绵悱恻,眼波恨不得全缠在三皇女身上。
三皇女如痴如醉,当场褪下翡翠玉镯赏赐,引得众人或羡或侃。
江泓见凤宸几不可查地蹙眉,显然不喜这般高调。
忽然,三皇女笑看凤宸,语气炫耀带挑衅:“皇妹,听闻你府上曾有位琵琶国手,可惜曲调悲凉哀切,不入母皇圣听。不知比之我这位卿卿,技艺孰高孰低?”
这话如同公开处刑。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凤宸与她身后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惊蛰。
惊蛰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如弓。
凤宸放下酒杯,语气平淡无波:“皇姐说笑了。一个不得母皇欢心、早已被打发的旧物,岂能与皇姐心头好相提并论。不过是不合时宜的腔调,徒惹人厌罢了。”
言辞如冰刀,轻描淡写将惊蛰曾引以为傲的技艺与所剩尊严剥落在地。
惊蛰垂着头,脸色瞬白如纸,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褪去。
无人看见的阴影下,他死死咬住口腔内壁,一股熟悉的铁锈味瞬间弥漫开来——这自残般的痛楚,是唯一能让他维持住脸上那副道具般恭顺表情,不至于当场碎裂的方法。视野里,脚下光可鉴人的金砖地缝,此刻像极了一座为他量身定做的、华美而无名的墓碑。
永宁轻轻放下酒杯,清脆的声响打破沉寂:
"三皇姐,赏乐便赏乐,何必比较?"
她唇角带笑,眼神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惊蛰的曲子母皇都曾赞过,这么说不太合适吧?"
三皇女脸色微变,讪讪地不再言语。
这般维护让江泓暗自诧异。
他余光扫过身后垂首的惊蛰,发现对方指尖微微发颤。
宴会继续,丝竹再起,仿佛方才只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但江泓的心沉了下去。
他再次清晰认识到,在此界,如惊蛰这般依附于人的男子,纵有才华,在权势面前也不过是可随意贬损的玩物。凤宸或会欣赏他的能力,但需要时,牺牲他不会有半分犹豫。
宴至高潮时,永宁突然做了一件让全场哗然的事——
她径直走到江泓席前,从腕上褪下一串晶莹剔透的琉璃珠:
"这珠子是暹罗使臣所赠,颜色正配你今日的衣裳。"
她将珠子放在江泓案前,语气理所当然,"好物配佳人,正君不必推辞。"
这般厚赏,已然超出了寻常礼节。
凤宸眸光微动,却并未阻止。
宴终时,凤宸饮了不少酒,眉眼染慵懒媚色,比平日更添危险风情。
侍从上前低语几句。
凤宸点头,对江泓道:“本王尚有事务处理,你自行回府。”
目光无温扫过惊蛰,“惊蛰留下,本王另有吩咐。”
又如此。
江泓垂首掩去情绪:“是,臣侍告退。”
走过惊蛰身边时,脚步未停,气音轻吐:“随机应变,保护好自己。”
惊蛰毫无反应,依旧如无魂人偶。
走出喧闹宫殿,晚风凉意吹散身上酒气甜香。
永宁站在宫门前,她叫住江泓。
"正君妹夫。"
她难得收起玩笑神色,"端王府若有什么新奇玩意,记得第一个告诉我。"她眨眨眼,又恢复明媚笑容,"我最喜欢新鲜事物了。"
回府的马车上,江泓摩挲着腕间琉璃珠,心思流转。
这位看似天真烂漫的嫡皇女,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处。
既全了礼数,又表明了态度。
在这深宫之中,能活得如此洒脱,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他望向窗外渐沉的夜色,唇角微扬。
既然连嫡皇女都对他的"新奇玩意"感兴趣,那盐场计划,确实该加快步伐了。
在这权力与欲望交织的皇城里,多一个这样的盟友,总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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