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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蒙
张开嘴,求饶的话堵在嘴边,齐筑却忽然看见大哥脸一点点笼上失望的颜色。
‘完了,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出息。’
他再看向明绰,似乎在期待着他说出那句话。
“请夫人收回侮辱之言!”
死在长安,后世子孙还能记他一个有勇无谋,要是被老父打死,那这一辈子还不如没来过。
明绰脸上稍稍意外,随后便毫不犹豫向他冲来。
齐筑发誓,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受这么多伤,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没被那长剑照顾过的。他一开始也想着还手,可这柄打狗棍改的枪他拿起来都够费劲了,连给她挠痒都不配。
他捱了一下又一下,偏偏就是紧紧箍着驴身,愣是硬抗下她几招。
徐意润逐渐看得皱起了眉。
“这齐三也是个能人。”皇帝掺着一分戏弄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若今日比得是挨打次数,他可受万封之赏了。”
众臣笑作一片。
他仍盯着那缠斗的两人两畜,却放低了点声音:“马战场面残忍,皇后若不习惯,可以暂做回避。”
她深远的目光与他的同在一个位置。“多谢陛下关心,臣妾确在边疆见过真刀实枪的场面,都远远比不上今日所见。”
场上两人都拼上命,却无一个真心愿意殊死搏斗或至人于死地。万般无奈却只能化作刀光剑影和汗水一同挥洒,沉默地埋藏脚下。
“好在臣妾并没那么娇弱,怎能因自己的缘故扫陛下的兴。”
而他只是勾起嘴角,对厘重随口一问:“朕竟如此胸襟狭隘吗?”
厘重自是极尽阿谀:“陛下胸怀的是天下百姓、四海八荒,若说胸襟,臣以为世上无人能与陛下相比。”
他又问:“既然如此,皇后为何因担忧朕是否扫兴而强撑着在此观演呢?”
“这……”
听着厘重下意识的犹豫,徐意润敛下眼神。
“谢陛下隆恩,臣妾见不得此等血腥场面,恳请陛下准臣妾下去修整一番。”一番话说得极其行云流水,得来他一句不咸不淡的关切:“皇后好生歇息。”
看来对他来说她离开才算不扰兴致,既然如此,那她就识趣一点好了。
下平乐观,徐意润觉得胸口闷躁,步子比平时快了些。
“不远处可是涿林?”
“回娘娘,正是。”鲤裳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奴婢去为娘娘备车。”
听见这话,她想到什么,摇摇头。“不了,还是走着稳妥些。”
“走吧。”
顺皇帝的意,倒不是因为她有多“识趣”,只是不想和自己较劲罢了。
“陛下是真的关心娘娘。”敬绾感叹。
“要真是你说的这样就好了。”徐意润不咸不淡地评到。敬绾表情一诧,愣是强迫自己闭上了嘴。
徐意润沉浸在思考中,完全没预料到转过墙角时会迎面而来一匹惊马。事发突然,哪怕她下意识向旁边躲避也很难躲过。
“娘娘小心!”鲤裳大呵一声,但她奋力伸出手也没能拉住徐意润倾倒的身体。瞧着与地面越来越近的距离,徐意润大脑空白,下意识护住头。也几乎同时意识到以这个姿势跌倒,有很大可能会伤到腹部。
‘在上林苑,你定要小心马匹。’
太后之言和凌冽的风声一同于耳畔响起,她手臂忽的一紧,硬生生弹了回去。
身子不受控制的一转,被那只有力的手扶住,她堪堪站定。
“娘娘!”鲤裳赶到身边,着急地查看,“娘娘您没伤到吧……这畜牲!真是——”
而救她免于受伤的人连礼都来不及行,便飞快赶去降伏惊马。
跟在身后的宫人们被撞得四散开来,此刻都爬起来,跪在她面前。“奴婢们求皇后娘娘恕罪!”
她心惊未定,回过神来,身上倒没大碍,只是手腕处被攥出一道红痕。
“可有人伤到了?”
她一个个扫过去,发现一个宫女身子摇摇晃晃,便走过去把她扶起来。“伤到哪了?”
女孩有些害怕地抬了抬眼,不过也只看见皇后关切的眼睛,便开口:“回娘娘的话,奴婢不小心撞到腰了。”
徐意润二话不说对敬绾说:“去叫太医。”
“喏。”
鲤裳一直跟在身边,有意无意望向她腹部。瞧见她紧皱的眉头,徐意润安慰道:“无事。”
一道马鸣嘶吼,越过一众人影,她望向那个骑在马背上的赤衣男子,扶住鲤裳的手,轻声问:“那人是谁?”
鲤裳随之望去,回忆道:“赤色官服,青色绶带,一手持戟,腰间配剑,定是中郎官没错了。”
说罢,他便翻身下马,牵着马向这边走来。
“臣护驾来迟,令皇后娘娘风体受扰,罪该万死。”
“你叫什么名字?”
“臣中郎卫黎伤,叩见皇后娘娘。”
望着面前一张马脸,徐意润又问:“好端端的,马怎么会受惊跑出来呢?看管御马的马夫呢?”
他忽的有些犹豫似的迟疑了。
“别、别跑!别跑……”
不远处一个粗莽的男子气喘吁吁跑来,见人粗鄙,黎伤立马挡在身前。
“这是你的马?”
“对对,这畜牲,怎么跑出来了……”
“你可知这惊马伤了人?”
“我又不是有意的,你先放开我行不行?”
他被黎伤揪着领子,双脚堪堪点地,脖子勒得通红。
“你头上管事的是谁?”
黎伤一直没有好好说话的意思,他也急了:“我上头是厘公公!怎么,你要砍我的头?你敢吗?”
这话听得徐意润不由拧起眉毛。
“大胆!”他被黎伤踹了一脚腿窝,“咚”的一声,膝盖砸在地上。
徐意润看了黎伤一眼,道:“你将马牵下去吧,别再惊动伤了人。”
他低下头:“遵命。那这人……”
此人即便跪下,眼睛也时不时咕噜咕噜在徐意润脸上转,看得她心中奇怪。
“起来吧,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跪我做什么。”
黎伤立即懂了她的意思,便不再坚持,离他远远的。“听到没有?夫人让你起来。”
男子迅速爬起,脸上堆笑:“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你方才说你是厘公公提拔的人,那就是宦者了,怎么会在这里做马啬夫?”
“厘公公提拔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还每一个都是公公?”
如此直白的话,从这人口中说出倒也合理。
不过她奇怪的是这人看起来明明样貌平凡,不像是能说动厘重的样子。
“听你话音,不是长安人?”
“夫人好耳力,我是豫州人。”
“哦——”她拉长声调:“从豫州一路奔波到长安很辛苦吧?你大老远到长安当差,是为了光宗耀祖?”
“哈哈,有上好的马车和车夫,来长安有什么难?再说,我活着就是光宗耀祖了,到京师来是为了一窥天颜,不然我才不来这里喂马呢。”
这样说来,此人绝对不是平常百姓,大概是豫州什么大户,非富即贵。
她对他打量一番,又问:“厘公公可是御前红人,想见到他没有那么容易吧?”
他嘿嘿一笑:“再大的官也不能不要身外之物,谁会嫌钱多啊?多我一个不多。”
徐意润垂下眼,又道:“厘公公再厉害也是后宫的人,我就不信他还有通天的手段,竟然能把你放到太仆的手下。”
他摇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夫人这就不懂了,权贵之辈向来乐于互相勾结,你帮我我带你,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有好处也是互帮互助。”
她故作惊讶:“你一个外乡人,竟然对京中局势这么了解?”
“外乡人又如何?天底下哪有新鲜事,豫州如此,长安自然也如此罢了。”
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你要是想见圣上,傍晚时在蒙山西坡上候着,正好能等到陛下与皇后回銮。”
他对着她离开的背影不停道谢,听着那声音直到消散徐意润才转过头,不过已经看不见人了。
涿林的院庭中,树木丰茂似高墙,向远看去密不透风,还有清泉流淌之响,坐下歇息好不惬意。
鲤裳回得很快,向她禀报道:“娘娘,受伤的人都已经安顿好了。”
她做事无需费心,徐意润看着眼前棋盘没有抬头。“我知道了。”
谁料她并未离开,反而凑近了些,低声道:“有一个自称刘争族弟的人求见。”
徐意润抓着棋子的手霎时停在空中。
“他在哪?”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刘氏一族自从当年和高祖争天下失败后就四散逃亡,刘争自幼被托孤于徐家,能被被这个所谓的族弟找上,不就说明这么多年她们一家对此的遮掩都是无用功吗?
再者,京城演武之日,军事重地上林苑之中,他一个刘氏之后堂而皇之地找过来,此事绝对不可小觑。
看她这样反应,鲤裳也不自觉收紧呼吸。
“人是奴婢从林中小路带过来的,一路上没碰见人,娘娘放心。”
徐意润有些恍惚,“把他带进来。”
“喏。”她转身吩咐众人都下去,一时间整个庭院只剩徐意润一人。
鲤裳平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草民李桦拜见皇后娘娘。”
她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平平无奇的青年,眉眼间似有超乎常人的淡定。
“你不姓刘?”
鲤裳走到身边,悄悄道:“守卫在外备好。”
待她下去,他才开口:“我不姓刘。”
“那你为何要让宫女替你通传那句话?”
李桦:“这话是我师父命我告知皇后娘娘的,我并不知晓其中深意。不过看来师父的打算是对的。”
他微微抬起嘴角,并非无礼,倒有种胜券在握之感。
徐意润也不敢不认真,问:“你师父是何方神圣?”
“姓李名蒙,益州人士。”
“还有何话传达?”
他顿了顿,“师父有两样东西令我交给娘娘。”
“什么?”
他呈上一个木匣,在她的默许下端至面前。
徐意润推测也许是刘氏信物,便小心翼翼将木匣打开,却万没想到里面装着的不是什么信物,而是一条血淋淋的断臂。
她险些惊叫,哐当一声,木匣翻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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