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吃是种天赋

　　深秋的傍晚，天色早已染上墨蓝，街灯次第亮起，在微凉的空气中晕开一圈圈橘黄色的光晕。陈之的房间里，却是一片与窗外清冷截然不同的温暖景色

　　“这歌难度有点大，音比较高，有点难唱。”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周杰伦的《最长的电影》，旋律优美却不易驾驭，副歌部分的高音对她而言确实是个挑战。

　　房间里只开了书桌上的一盏台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陈之靠在书桌旁的侧影。他刚刚结束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正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闻言转过头目光落在林窗窗有些发顶。她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我真的可以吗？”林窗窗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自我怀疑，像蒙上了一层薄雾的星星。她总是这样，在关键时刻容易退缩，需要别人推一把。

　　陈之放下笔，走到她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席地而坐，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过她手里的歌词纸，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才看向她的眼睛，语气平稳而确定：“可以。”

　　他的肯定像一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涟漪，但担忧并未完全散去。“如果我唱不好，他们说我怎么办。”她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想象着台下可能投来的挑剔目光，或许还有窃窃私语，手指不自觉地绞住了衣角。

　　就在这时，陈之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一字一句地敲在她的心坎上：“如果有人否定你，”他顿了顿，确保林窗窗在听，“那我就加倍的肯定你。”

　　林窗窗正低着头，盯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出神，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猛地一怔。像是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撞进心口，又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撞进了陈之的目光里。那眼神清澈、坦荡，里面映着台灯的光，更映着她有些愕然的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咚咚咚”地加速跳动，声音大得仿佛整个房间都能听见。脸颊也悄悄爬上了一层热度，幸好灯光不算太亮。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最终只是抿了抿唇，重新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那我们继续练吧。”

　　为了化解这莫名暧昧又令人心跳加速的氛围，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先从歌词下手。“我先把歌词背好。”她小声说，像是给自己打气。

　　林窗窗的记忆力确实很好，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自己颇为自信的优点之一。她专注地默念着，手指随着字句一行行划过。不过十几分钟，她再次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把握：“我背好了，试试不看歌词唱？”

　　陈之点点头，拿起手机，找到伴奏，按下了播放键。熟悉的前奏在安静的房间里流淌开来。他这次没有做别的，只是转过身，面对着林窗窗，背靠着书桌，目光直直地、专注地落在她身上，仿佛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她和这首歌。

　　林窗窗起初还有些紧张，声音微微发紧，但当她看到陈之那样认真地看着自己，眼神里没有审视，只有鼓励和陪伴时，心慢慢安定下来。她尝试着代入感情，边唱边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当她唱到“冰上的芭蕾，脑海中还在旋转”时，因为一个微小的换气失误，自己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这一笑，像是打破了某种结界。陈之原本绷着的、试图扮演严肃听众的脸也瞬间破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他笑得肩膀微微抖动，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林窗窗看着他笑，自己也笑得更大声了，歌声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两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清脆而欢快，融进了窗外深秋静谧的夜晚里，驱散了凉意，只剩下满室的温暖和轻松。

　　那一晚的练习，最终在这样断断续续的歌声和频频爆发的笑声中结束。虽然高音部分依然有些勉强，但林窗窗心里的忐忑不安，似乎被陈之那句“加倍的肯定”和后来畅快的笑声冲淡了不少。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星期五，校园歌手大赛的日子。

　　这天早晨，陈之比平时起得更早。

　　他知道家附近新开了一家花店。清晨的花店还带着露水的清新气息，他仔细地挑选了一束最新鲜、颜色最柔和的郁金香。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含蓄地绽放着，像极了林窗窗某些时候害羞的样子。他当时没说什么，却记在了心里。

　　用干净的包装纸仔细包好，他小心地捧着这束花，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赶在林窗窗睡醒之前回到了家。

　　比赛的后台，总是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兴奋和化妆品味道的特殊气息。林窗窗已经换好了校服，独自坐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手里握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心里还在默背着歌词，时不时地小声哼出一两个调子，试图找到那晚在陈之房间里放松的感觉。

　　“厘子你别紧张。”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哼唱。是宋今雪，她穿着同样款式的校服，却显得格外靓丽活泼。她挤到林窗窗身边的空位坐下，亲昵地叫着林窗窗的小名。

　　林窗窗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好。”声音却还是有点发紧。

　　宋今雪打量了一下她的脸，热情地提议：“用给你化妆吗？我技术都能当化妆师了。”她说着还拍了拍自己随身背的小包，里面鼓鼓囊囊的，看来装备齐全。

　　林窗窗连忙摆手，真诚地感谢：“不用了，谢谢你，今雪。”她不太习惯在脸上涂涂抹抹。

　　宋今雪撇撇嘴，忍不住开始抱怨起学校的安排：“学校竟然不让穿礼服，就让穿校服，虽然我们学校的校服不丑吧……但这么大的活动，穿礼服多好看啊！”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一脸遗憾。

　　林窗窗倒是对此没什么意见，校服反而让她觉得更自在。她抽到的出场顺序是25号，压轴的位置。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好在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和平复心情，坏在等待的过程可能更加煎熬。比赛地点设在学校的大礼堂，这里空间宽敞，灯光音响设备都是学校里最好的，往年像歌手大赛、元旦晚会这类大型活动都在这里举办。

　　又闲聊了几句，宋今雪看了眼时间，站起身：“厘子，我去座位了，比赛准备开始了，加油哦！”她用力握了握林窗窗的手，给她传递了一些力量。

　　林窗窗点点头：“嗯，快去吧。”

　　就在宋今雪离开后不久，握在手里的手机嗡嗡振动了两下。林窗窗立刻低头查看，是陈之发来的消息。

　　大聪明：有事，不能来找你，别紧张
　　大聪明：我坐在第五排

　　简洁的两条信息，却像一颗定心丸。林窗窗深吸一口气，回复了过去。

　　撑伞的雨天：收到

　　她不知道陈之到底有什么事，以至于比赛前都不能来后台看她一眼，心里隐隐有一丝失落。但知道他就在台下，在第五排的某个位置，会一直看着自己，那份盘旋不去的紧张感，好像真的被驱散了一些。她希望他能来，不仅仅是在观众席，更希望他能像那晚一样，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用眼神给予她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前面选手的歌声或激昂或柔美，透过幕布隐约传进来，伴随着一阵阵或热烈或鼓励的掌声。林窗窗的心随着主持人的报幕声起起伏伏。

　　终于，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有请25号选手，来自高三（1）班的林窗窗，她为我们带来的歌曲是《最长的电影》。”

　　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用力做了几次深呼吸，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校服，迈步走上了舞台。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刚站到立式麦克风前，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在微微发抖，手心里也沁出了薄汗。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但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大家好，我是高三（1）班的林窗窗，接下来我带来的歌曲是周杰伦的《最长的电影》。”

　　前奏响起了。与那晚在陈之房间里用手机播放的、带着些许电子杂音的伴奏不同，此刻通过专业音响设备放出的前奏，恢弘、立体，瞬间充盈了整个礼堂，也重重地敲在她的耳膜上。

　　林窗窗说话和唱歌的声音是两个声音，她唱歌的声音偏细点。

　　“我们的开始，是很长的电影，放映了三年，我票都还留着……”她开口唱出第一句，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气息也不太稳。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开始急切地在台下搜寻。第五排……第五排……陈之说他在第五排。视线略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终，在舞台最右侧的第五排位置，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和她同款的校服，坐得笔直，正静静地望着她。

　　两人的视线，隔着舞台上炫目的灯光和台下昏暗的人群，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准确地撞在了一起。

　　那一刻，周遭嘈杂的声音仿佛瞬间褪去，舞台上炙热的灯光也变得不再那么令人难熬。陈之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像夜空中最稳定的那颗星辰。他没有做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那样看着她，眼神里传递着无声的鼓励和信任。

　　林窗窗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她不再躲避他的目光，反而像是从那里汲取到了力量。她继续唱着，视线却牢牢地锁定着他。

　　“冰上的芭蕾，脑海中还在旋转，望着你，慢慢忘记你……”

　　她看到陈之的嘴角，缓缓地、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那不是戏谑的笑，也不是礼貌的笑，而是一种带着骄傲和肯定的笑容，仿佛在说：“看，我就说你可以的。”

　　这个笑容，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窗窗心中所有的束缚。她的声音不再紧绷，气息逐渐沉稳，感情也更加充沛地注入到歌声里。她不再仅仅是唱一首歌，而是在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开始、关于记忆、关于不舍的故事。

　　歌声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动人。她完全沉浸在了音乐和自己的表达里，而目光的尽头，始终是那个给予她无限肯定的人。

　　“……再给我两分钟，让我把记忆结成冰，别融化了眼泪，你妆都花了，要我怎么记得……记得你叫我忘了吧，记得你叫我忘了吧……”

　　当最后一句歌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唱完，整个礼堂出现了瞬间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评委老师们也纷纷站了起来，为她精彩的演绎鼓掌。灯光打在她身上，她微微喘息着，看着台下沸腾的景象，有些不敢相信。她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久久没有起身。掌声持续着，如同潮水般涌向她。

　　直起身，她几乎是有些恍惚地走下舞台，脚步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

　　刚走到看台入口，一个身影便挡在了她面前。是陈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座位，等在了这里。他手里捧着一束郁金香。

　　他没有多说任何赞美的话，只是将花递到她面前，眼神温柔，带着未散的笑意。

　　林窗窗看着花，又看看他，心脏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比刚才在台上还要剧烈。她接过花，浓郁的花香沁入心脾，脸颊绯红，小声说：“谢谢……”

　　就在这时，主持人激昂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现在，公布本次校园歌手大赛的最终结果，第一名，高三（1）班，林窗窗！”

　　“哇！”更大的欢呼声和掌声响起。

　　林窗窗愣住了，抱着花束的手收紧了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陈之。陈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了然和自豪。

　　旁边有眼尖的同学看到了全程，忍不住发出低声的惊呼：“我滴妈，陈之竟然送花！他们俩真的不是在谈吗？啊啊啊啊啊！”声音里充满了激动和八卦。

　　另一个同学也附和道，语气满是羡慕：“我也觉得，他们俩真的很般配啊。一个第一名，一个来送花，还是郁金香，啧啧……”

　　这些窃窃私语飘进林窗窗的耳朵里，让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几乎要烧起来。她抱着怀里的郁金香，那柔软的花瓣触感真实，馥郁的香气环绕着她。耳边是宣布她获得第一名的余音和同学们善意的起哄，眼前是陈之带着笑意的、坚定的目光。

　　这一刻，所有的紧张、不安、自我怀疑，都彻底消散了。深秋夜晚的凉意被隔绝在礼堂之外，她只感觉到怀抱着花朵的温暖，以及内心深处，因为被一个人如此坚定地、加倍地肯定着而涌起的，汹涌澎湃的暖流。

　　这个夜晚，这束郁金香，这首《最长的电影》，和眼前这个人，共同构成了她青春记忆里，最漫长也最绚烂的一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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