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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一语方落,一个黑衣人闪入了亭中,他单手握拳撑地,“殿下,有人来了。”
少年眉心微撅,警惕地看向小路的尽头。秦瑞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下去,随后冲少年点了点头,便飞身离开了。
他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一道道脚步声在黑夜中愈发清晰,他赶忙闪身躲到了一块巨石后面。
虞诺看着地上的枯草,不知为何她的心越跳越快。
司韫侧头看向对方,雨水顺着伞骨落到了葫芦上,两个葫芦相互碰撞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他下意识地将伞往虞诺那一侧倾斜了几分,“你在看什么?”
她看着土壤上的小坑眯了眯眼,“这雨下得可真狠啊。”
“什么?”司韫有些不解,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可此时虞诺早已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她冲着司韫微微一笑,“不过是这武溧如今该有的样貌罢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余光便在四处搜寻了一番,今日虽逢雨夜,可总归不是大雨。
这草根处的窟窿,可非天灾。
司韫将伞靠在了一旁,抬手拂去石凳上的水珠,“此处如何?”
虞诺闭了闭眼,她将自己的思绪收回,随后打量起了四周,最终看向了亭边的小泉,“你还真是寻了一处风尘染泉清的地方。”
“只是可惜,此处没有花林。”司韫坐在了虞诺身侧,他将手中的海棠花酒递给了对方,“也不知这武溧的海棠花酒有没有江南酿造的好。”
虞诺接过酒壶,一股淡淡的酒香直奔而出,纷纷萦绕在她的身侧,只是可惜好的海棠花酒应该是柔和顺滑的。
她闷了一大口,虽说是满嘴的果香可其中却带了些辣味,她轻咳了几声,叹道,“这酒少了些花香。”
“深秋,可不是海棠的花季。”司韫从自己怀中取出了一块手帕,递给了虞诺,“海棠花酒的韵味便在于花林二字。”
她看着对方的素色帕巾,微微一愣。司韫扬唇一笑,“我一向没有用帕巾的习惯,这块不过是家母所绣,父亲嘱咐我一定要贴身带着的,所以它是干净的。”
“既是令堂所绣之物,那便更不应该借与旁人了。”虞诺用自己的衣袖随意地擦了擦,她的余光落在了对方手帕上的海棠花上,“这么好看的海棠花,阿韫还是好生收着吧。”
司韫勾了勾唇角,他将手帕收入怀中,随后看向了外面的绵绵细雨,“你最后那一句话,带了几分惋惜。”
“所以,你是在怜我,还是海棠?”他转眼看向对方,眼中的那份炽热,倒让虞诺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女移开了视线,下意识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海棠沾了污秽,便不再是纯净的粉黛了。令堂的故事,我也略有耳闻。所以,为什么不能是叹这海棠无期呢?”
“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在这江湖里,有无数人叹我母亲蕙损兰摧。可却无人怜我未见尊容。”司韫喝了一口清酒,继续道,“师父说,我与母亲本就一体,天下人怜她,又何尝不是在怜我?所以,你叹这海棠无期,不就是在怜我吗?”
虞诺唇齿微张,良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道出一句,“对不起,我不是很会说安慰人的话。”
毕竟,她连她自己都安慰不了,又如何宽慰他人?
“你不用安慰我。”司韫伸了个懒腰,随后靠在了石桌上,“从小到大我早已听惯了这些话,可这天下的可怜人又何止我一个。”
“生于腌臜,死于喧嚣,活于黑暗,痛于朝阳。我想,不论是哪一个,我都要比他们幸运很多。”司韫将酒灌入口中,随后将酒壶放在了石桌之上。
他微微偏头,眼尾染着些许粉云,就如春日的桃花瓣一般,“我同你说,今日这美酒是为了酹明月,可今日……没有明月。”
“既然酹不得明月,那便无法得偿所愿了。”他看着亭外的绵绵细雨,“可我有千千万万的奢求,自然都希望能够圆满。可我知道,万物皆有缘法。所以今日,我只求一样,那便是于你而言,隐瞒算谎言吗?”
虞诺喝酒的动作一顿,故人相见却状若不识,所有的疑惑都没有得到准确的回答。
他一边希望放下过去,选择相信,一边又不甘于谎言,以求认同。所以,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他这般纠结。
少女看着手中的酒壶,手指握住了葫芦颈,“很重要吗?”
她转头看向了他,“我的过去,很重要吗?”
司韫微微一愣,他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或许很重要吧。
“江湖客,索命鬼,逍遥仙,若你想,这些都可以是我。”虞诺轻轻婆娑地酒葫芦,“你与我相交,不过也是因为你眼中的我,深得你心。”
“或许你觉得我的身份破绽百出,可这些都不影响我就是我。”她抬眼与对方四目相对,“我姓虞,单名诺。不论我是南疆徒,还是禺山女。”
“我的名讳,只是虞诺二字。”
司韫闻言,心中一颤,她说的对,过去有那么重要吗?如果她是她,那么他们的相遇是锦上添花。若她不是她,那么他们也是他们。
他微微一笑,“也是,今日与我在这亭中品酒赏雨的人,只是你。”
“说句实话,明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虞诺又喝了一口酒,她看着窗外渐渐停下的小雨,闭了闭眼,“今日你能有这般闲情雅致,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司韫靠在石桌上,淡然一笑,“其实也算不上闲情雅致。”
“所以……”虞诺看向他,眉心微挑,“你该不会是想把我灌醉,然后套我的话吧?”
少年喝酒的手顿了顿,耳朵在这一瞬变得通红,他轻笑出声,“我若说是,你还会同我一起喝酒吗?”
“海棠花酒,可不是能把人灌醉的烈酒。”虞诺插着头,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司韫唇角微勾,随后拿起酒壶与虞诺对碰,“所以……你猜错了。”
“那究竟是为什么?”少女仰头,直直地喝下了一口,酒水顺着瓶口滴落在她的锁骨上,她的唇瓣被酒液沾染,就如樱桃一般好看。
司韫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薄唇,脑子有些发空,他揉了揉眼睛,“若我说,我只是想请你喝酒了,你信吗?”
“没有任何的理由,只是……我想。”
晚风吹起了他的发丝,他的玄发垂落在身后的石桌上,酒水划过的喉间,他的喉结微动,正好被虞诺看见了。
“我信。”
少年淡然一笑,额前的发与他的睫毛交错在一处,“雨停了。”
虞诺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她将自己的脸上的发丝撩到耳后,“是啊,这岭南的天气还真是多变。”
“上一个陪我的一起品酒赏雨的,还是我师兄。”司韫的眉眼微垂,眼中的淡笑却是丝毫也藏不住。
虞诺抿了抿唇,“你师兄?”
“嗯。”少年微微偏头,眼尾的粉云浓了几分,“我与他一同长大,濉清崖的后山有一帘瀑布,夏日的烈阳透过水帘,会在石壁上形成七彩的光晕。小的时候,我们就喜欢在那里比试。”
“我记得我第一次喝海棠花酒,还是师兄依照酒卷上的步骤亲自酿造的。”他的眉眼微垂,嘴角的笑意却丝毫未减,“只是可惜了,我陪他摘了整整一日的海棠花,本以为会是坛好酒,却不曾想成了酸醋。”
虞诺不由得笑出声了,“若依你而言,他必然也是一个妙人。”
“自然。”司韫冲对方微微一笑,“若是有机会,我定让你们见上一见。我这一生没有兄弟姐妹,却与他情同手足。”
他的话刚说完,一声脆响便在黑夜中响起。
躲着巨石之后的人,一把抓住了身后的石缝,他看着地上被自己踩碎的枯叶,呼吸一滞。
“谁?!”虞诺敏锐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手中的银针在内力的裹挟下,直直地朝巨石旁射去。
黑衣人屏住了呼吸,他握着石块的手微微用力,指尖硬是在上头留下了一道淡白色的划痕。
就在这时,一道风声划过,虞诺侧身回望,只见一把赤红色的小剑与自己擦肩而过,将那枚银针击落。
少年赶忙转动剑柄,可就在剑尖要击中小剑的那一刻,小剑迅速落回了来人的手上。
虞诺一眼就认出了那柄小剑,“傀儡丝,岑水瑶。”
清丽的笑声在黑夜中骤起,赤红色的伞划破天际,女子一袭红发,她的身形窈窕,面如兰草。
“真是好俊俏的女娃娃。”她将自己肩上的红发撩至身后,“眼光也是这么的好。”
虞诺一眼就看到了她所佩戴的凤凰花耳饰,热烈的红与寂静的黑相配,倒是独有风味。
岑水瑶握紧手中的红伞,她的目光落在虞诺的身上,可下一秒却突然对司韫出招。
司韫赶忙回神后退,虞诺一把拿起谕日抵在了红伞上。这把伞的伞沿被系满了铃铛,清脆的响声在黑夜格外清晰。
岑水瑶唇角微勾,一双丹凤眼微眯,眼底是荡不开的轻挑,她收了伞,闪身到虞诺的身前,轻勾她的下颚,“你这小姑娘真是有趣。”
虞诺猛的后退了几步,她轻擦过自己的下颚,眉心微撅,“这套步法,前辈从何而得?”
岑水瑶见状,轻笑出声,“从何而得,我怕是无法告知,这招无根无源,唯手熟尔。”
“不过,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教你。”她的眉眼微弯,“毕竟,我与姑娘同为女子,今日一见如故,这一招可算作我赠与姑娘的见面礼。”
虞诺面色难看,“不用了,江湖第一大美女能来此处,想必也是为了神家旧址吧。若我猜的没错,明日端木前辈就会入月骑岭,届时无数英雄皆会一同前往。今日这么晚了,前辈为何不养精蓄锐?”
岑水瑶摆弄着自己的红发,撇了撇嘴,“那你们呢?大半夜不睡觉,谈情说爱?”
“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处,向来不是什么安全的事情。”她眼中的笑意渐浓,“更何况,他是司鸿熙之子。”
司韫眉心微撅,“你这是何意?家父怕是从未得罪过姑娘吧。”
“你猜。”岑水瑶淡然一笑,可这抹笑却让司韫有些不爽。
岑水瑶挥了挥衣袖,“我与司鸿熙也算作故交,今日相见本想试试你的武功。可惜了,美人作陪,总不能下了你的面子。”
“我从未听父亲提起过你。”司韫的神色瞬间锐利了几分。
“这样吗?”岑水瑶垂眸冷笑,“那看来,我该换一种说法了,我与你的父亲算作宿敌。”
少年握剑的手紧了紧,岑水瑶见状,爽朗一笑,“今日,我可不想同你打架。我的狸猫丢了,特地出来一寻。这不巧,正好遇到了你们。”
“阿狸!”
她的声音刚落,巨石之后便传出了一声猫叫,一只三色的狸猫,缓缓地从石后走了出来。
它舔了舔自己的胡须,硬是打了个哈切。
岑水瑶将它抱在手中,轻轻地顺着它的毛,“真是什么地方都不去,硬是寻了处有美娇娘的地方,你还真是贪色。”
虞诺与岑水瑶毫无过节,自然以礼相待,她拱手一礼,“今日夜已深,我们便先走了,还望前辈珍重。”
“借你吉言。”岑水瑶挑了挑眉,“小姑娘,我是真心喜欢你,不如你弃了这小子,考虑考虑我侄儿如何?”
司韫闻声一顿,他猛的看向对方。
然而虞诺只是淡然一笑,“我虽初踏江湖,却也是久闻江湖事。在下从未听闻江湖第一美女,有一位侄儿。”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岑水瑶逗弄着怀中的猫儿,“你们迟早会有照面的。”
虞诺回之一笑,“若真有那一日,我一定以礼待之。”
岑水瑶轻声笑了笑,她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终是将笑容定格在了脸上。
她的余光落在了巨石之后,“若不是我来寻你,你今日怕是已经暴露了。”
黑衣人缓缓走了出来,斗笠下的神色又添了几分复杂。
良久,他只道出了一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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