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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
第六天。
倒计时的指针,冰冷地指向了最后一天。
叶言兮从一场光怪陆离、充斥着玻璃箱和项圈的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带来一阵阵虚弱的钝痛。
天光尚未完全透亮,房间里一片死寂的灰蓝。
他艰难地支起身,靠在床头,大口地喘息。药物的后遗症像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的意识,头晕目眩,四肢百骸都散发着一种被掏空后的酸软和无力。
还有一天。
只剩下最后一天。
黎云回再也没有出现过。窗外只有冰冷的风声和偶尔掠过的鸟影。那晚的摩斯密码和黑影,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濒临崩溃意识产生的幻觉。
但他床单内侧那歪歪扭扭的“D7”字样,却无比真实地刺痛着他的皮肤。
逃?
怎么逃?
门依旧紧锁。窗户是绝路。他试过用那支圆珠笔去撬卫生间的通风口,但那栅栏焊得死死的,纹丝不动。他甚至想过打碎玻璃,用碎片……但那样巨大的声响会立刻引来所有人。更何况,以他现在的体力,恐怕连打碎那厚实玻璃的力气都没有。
绝望像最沉重的枷锁,捆缚着他的手脚,扼紧他的喉咙。
上午,医生照例来检查、注射。
叶言兮比以往更加顺从,甚至配合地抬起了手臂。当冰凉的针尖刺入皮肤时,他闭着眼,感受着药剂推入血管带来的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昏沉感。
但这一次,他没有完全屈服。
在医生转身收拾药箱的瞬间,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力,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尖锐的剧痛瞬间炸开,如同一点火星投入冰原,强行驱散了一部分汹涌而来的混沌!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来一种残酷的清醒。
他维持着闭眼的姿势,呼吸放缓,伪装成药效发作再次陷入沉睡。
医生似乎并未察觉,很快便提着药箱离开了。落锁声再次响起。
房间里重归寂静。
叶言兮缓缓睁开眼,舌尖的刺痛持续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不能睡!至少现在不能!他需要保持清醒,需要思考,需要等待那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渺茫的机会。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
午后,佣人送来了午餐。依旧是清淡的流食。
叶言兮强迫自己坐起来,端起那碗寡淡的粥,机械地往嘴里送。味同嚼蜡,胃里一阵阵抵触的痉挛。但他知道,他必须吃下去。这是燃料,是支撑他完成那不可能行动的最后能量。
吃到一半时,走廊外隐约传来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似乎是池静在吩咐着什么,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紧张?
“……都仔细检查一遍……先生明天下午的飞机……晚餐准备得隆重些……时南少爷晚上有重要的线上会议,别打扰他……”
断断续续的话语透过门缝传来。
叶先生……明天下午的飞机……
叶时南……晚上有重要的线上会议……
这几个关键词像电流一样击中了叶言兮。
明天下午!父亲回来了!
晚上!叶时南有会议!这意味着他可能会待在自己的书房,有一段时间无法分神监视他?!
这可能吗?这会是那个机会吗?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下去。会不会是陷阱?叶时南故意放出风声,引诱他行动?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叶时南的傲慢和掌控欲,让他更倾向于享受绝对的控制,而不是用这种不确定的方式设下陷阱。这些信息,更像是池静在为迎接男主人回家做安排时,无意中泄露出来的。
希望,如同绝境中的毒草,疯狂地滋长起来,带着令人窒息的诱惑力。
下午,别墅里的动静明显增多。隐约能听到楼下搬动家具的声音,佣人们匆忙的脚步声,甚至还有吸尘器工作的微弱嗡鸣。
一切迹象似乎都在印证——叶华年真的要回来了。别墅正在为迎接主人而进行大扫除和准备。
叶言兮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挣扎着下床,走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屏息凝神地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声响。
他甚至能听到有佣人推着清洁车经过他的门口,谈论着晚上要准备的菜式。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窗户。如果……如果晚上叶时南真的在开会,楼下的佣人也忙于准备晚宴,看守他的人力是否会减少?注意力是否会分散?
窗户……依然是唯一的出路。直接跳下去不行,但如果能有东西缓冲……
他的视线再次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了床上——那张厚重的、带有软垫的床垫。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他需要把床垫推到窗边!从二楼把床垫推下去!然后,他自己再跳下去,落在床垫上!这样或许能缓冲下坠的力道,减少受伤的可能,也能最大程度地减小声响!
但是,这需要时间,需要力气,需要……运气。
以他现在的体力,推动那张厚重的床垫已是极限,更别说还要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完成这一切。
而且,床垫落地的声音呢?虽然可能比直接跳下去小,但在寂静的夜里,依然风险极大。
这几乎是一个自杀式的计划。
但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等待他的,要么是永远被锁在这间屋子里,成为叶时南的玩物和未来的“标本”,要么……搏这万分之一的生机!
夜幕,如同缓缓降下的幕布,再次笼罩了别墅。
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晚餐时间快到了。
叶言兮的心跳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击着最后的倒计时。
他走到床边,用尽全身力气,开始一点一点地挪动那张沉重的床垫。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耗费着他巨大的体力,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虚弱的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他没有停下。咬着牙,凭借着舌尖尚未完全消散的刺痛感和那股从绝望深处榨取出来的、冰冷的疯狂,一寸一寸地将床垫推向窗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是送晚餐的佣人!
叶言兮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松开手,连滚带爬地扑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小窗口被打开,晚餐托盘放了进来。
佣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异常,很快便锁上小窗离开了。
叶言兮躺在床沿,心脏狂跳,久久无法平复。太危险了!刚才只差一点!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僵硬地躺着,等待着更深夜的降临。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又如此飞快。
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他竖着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佣人交接班的声音,走廊灯熄灭的声音……别墅似乎逐渐陷入了沉睡。
但他知道,黑暗中一定还有眼睛在监视。
晚上九点左右。
走廊另一端,叶时南书房的方向,隐约传来他清晰的、带着笑意的说话声,似乎正在进行的线上会议气氛不错。
机会……来了吗?
叶言兮的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如同一个潜伏的猎手,又像一个等待死刑的囚徒,在极致的恐惧和渺茫的希望中,煎熬地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夜色越来越深。
窗外的月亮被云层遮蔽,只有零星的路灯光芒透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别墅里静得可怕。
叶时南书房的声音似乎一直没有停歇。
就是现在了吗?
叶言兮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床上坐起身。
最后一天。
最后一个夜晚。
最后一搏。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绝望和铁锈味来自他咬破的舌尖的空气,目光投向那张被他挪动了一半的床垫,然后又看向那扇冰冷的、通往未知的窗户。
冰层之下,那点微弱的星火,终于燃烧到了极致,迸发出最后一搏的、绝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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