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那会不会，有第四种情况？”
　　石惊风还在心里默默吐槽呢，就满脑袋震惊弹幕地看到他们的阴阳大人站了起来，眉眼淡漠而自然，落落大方地站在众人目光的焦点中心，与前方主持着会议的蔺逐和蔺姩毫不避讳地目光对接。
　　“有一种力量，能够在物质与精神上实现双重控制。尽管它会有一定的力量残留，但是这种力量能够很快地消散。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对记忆造成影响，就算有，关键部分的记忆也会很快地随力量一同模糊消失。”
　　阴阳提出了她的猜想，说得有模有样。

　　座上默默垂头听着的石惊风听了，不由得觉得背后微凉，替自家坦然自若的阴阳大人悄悄地捏了把汗。
　　哎哟我去……阴阳大人啊，您老这说的不就是我们魇公子嘛。
　　绝对迷惑性的双重控制，不影响记忆，能够很快消散不留痕迹——这就是梦的力量啊。姚夫强殒命的一大前提，就是他是在睡着的时候才能遇害。因为通常情况下，只有在昏迷沉睡之时，人的魂魄才会脱离人间进入另外的梦的世界。
　　孟演，身为梦魇之精，是梦魇世界的主宰。他能够发掘出人心底所有阴暗恶意的与不堪回首的想法与记忆，将它扩散、膨胀、弥漫开来，利用它，将人的魂魄本身吞噬。
　　魂魄既消，□□便只能死亡。排除原定命数里的安排，魂魄并不能按照秩序规则，通过阴界地府往生审判，故而不在第一版生死簿之内，需要之后与其他各司或是部门组织交流整合后，才能够被记入第二版及以后再校再录的生死簿内。
　　所以，姚夫强如果当真为孟演所杀，往生局、凡世监、居容署都没能收到讯息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梦并非是人间本时空的地盘，主掌监管的主要是梦司。
　　真的要追查姚夫强的记忆与死亡的来龙去脉的话，他们可能不得不去找梦司的同事们帮忙了。

　　念及至此，石惊风不由得微微蹙起他英气的眉毛。
　　孟演虽然不是梦司直辖管理的手下，但终究是属于梦司监管着的人。他此番胆敢插手他们命司的案子，梦司不可能不知道，尽管知情但还是放任，这背后很有故事啊……
　　这样的话，他们去找梦司调取姚夫强的梦境记录，怕不是会和去尘司调取蔺澄的情智记录一个结果……上面这是有意让他们蒙着眼睛、依靠自己内部努力来解决所有的事情啊。
　　啧，真是令人头大。

　　大家左右相顾，觉得此话有理，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场面登时一寂。蔺逐和肖允的目光别有深意地落在阴阳身上，沉默而欣赏，还带着几分未曾完全消弭的探究与思忖。
　　蔺姩微笑着点了点头，肯定地答道：“会有。”
　　然后她做了一个手势，请阴阳坐下。

　　“正如小吻刚才所说的，涉及到非人类力量的事情都不能一概而论，一切都有可能。我们对于非人类及其力量的认识仍然有很多不足，需要继续学习体悟、增加经验。所以，我们每一桩每一件案子，可以慢慢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来，但必须谨慎尽力，尽量把错误几率与可能造成的代价影响压到最低。”
　　其实很多时候，知道得不多也挺好的。有的时候，知道的越多，越是深切地明白，自己就算尽力也只是有限——有些事情，终究只能成为缺憾。
　　正襟危坐着装作浏览资料样子、思绪实际上早就不知道往外飘了几圈的石惊风，抬眸轻轻地望了一眼仍然淡漠诚然地站在目光焦点中心的阴阳，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下面，我们来看一下受害人的具体资料。”
　　蔺姩说完，看向了蔺逐。
　　蔺逐点了点头，当即站了起来，接过了话茬。他伸手轻触了几下桌面上内嵌的平板屏幕，前方屏幕上出现了姚夫强的个人资料与大概的关系网络。
　　“姚夫强，55岁，曾担任央京市市长。前妻薛荔，共同育有一儿一女，哥哥薛木萧，妹妹姚窕。现任妻子程慕予，共同育有一女，名为姚含睇。”
　　“现在我们能够做的尸检检测都做过了，接下来需要尽快通知家属死者死讯，把尸体交还他们处理。”蔺逐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
　　肖允第一个理解了他停顿的用意，双手十指交叉相扣，幽幽道：“所以，我们该打电话给谁？”

　　蔺逐看了肖允一眼，淡淡道：“通知现任妻子。肖允，这个规矩难道你还要我告诉你吗？”
　　“当然不需要。”肖允弯唇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虞之村有点远。根据就近原则，我们直接打电话联络中央武警大队的姚含睇姚大小姐，会更方便快捷一点。”
　　姚含睇虽然是姚夫强婚内出轨所生的私生女，但姚夫强爱屋及乌，比起对原配妻子所生的一对儿女，对姚含睇这个私生女更是疼爱有加。
　　更有意思的是，姚含睇这个私生女比姚窕这个原配妻子所生的女儿，还要大上四岁。姚夫强对于自己的第二任妻子以及他们共同生育的女儿，极具宠溺与骄傲，也不藏着掖着，相反，对他们的存在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捧过去。故而这“姚大小姐”的称号，从来都是非属姚含睇不可。

　　姚夫强和薛荔的这一桩婚姻，在他们的圈子里可以说是轰轰烈烈，没有人不曾听到过风声。毕竟，薛家是大户人家，有权有势。蔺家、肖家与宁家也是大户人家，纵使别人对这些事情不曾知晓，他们这些长在富贵人家里出来的，自然会知道的多一些。
　　而姚含睇这位原本生来身份就备受关注的姚大小姐，不仅性格张扬霸道，后来还追随父亲的脚步进入了官场，现在已经是武警大队里赫赫有名的女警察了。尽管她一路走来，因为私生女的身份，没少受到来自于薛荔薛家一方下的绊子，但她还是越挫越勇，一路引吭高歌前进而来。
　　她与姚窕之间的关系，可想而知。如果说薛荔看程慕予时，是相看两相厌的态度的话——那么，姚窕和姚含睇互看对方，应当用箭弩拔张这个词语才能够说得上是准确的。

　　薛家是大家，在中央警厅有不小的人脉关系，而且与他们戴总也是相熟。姚夫强的死讯，注定瞒不了。但薛荔终究是前任配偶，如何通知，如何处理，都是麻烦。
　　至于姚夫强与程慕予这边的家庭，通知之后，姚含睇绝对是处理事务的一把手。先通知程慕予，还是先通知姚含睇，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差别并不大。
　　肖允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石惊风举手，对肖允的提议表示赞成。
　　根据鬼艳从手下几个小鬼那里收到的消息，程慕予现在人在国外度假，对国内的事情一概不知。他们若是真的要联系，可能联系不上不说，就算联系上了，程慕予也不可能第一时间赶回来抵达。
　　而程宜笑，也就是现如今艺名为程慕兮的演艺圈炙手可热的新生代崛起的女演员，对外身份一向很低调，姚夫强夫妻对她不仅宠爱有加，而且分外尊重支持，把她保护得可以说是严严实实。
　　又因为程慕予刚怀上她的时候，姚夫强便迅速解决放下了一切事务，带着老婆孩子归隐退居，居住在虞之山某个僻静而安宁的角落。之后程宜笑的身份，都是经过特殊处理与保护的，平时生活也都低调而周密地掩护着，所以外界的人们几乎都不知道姚夫强还有一个超级宠爱的小女儿。
　　现在的情况看来，知道的人也只有统辖一切的上界以及与他们的生活有交集的部分非人类了。比如说，孟演。
　　因此，在特别专案组内部自己没有获得“程慕兮其实是姚夫强与程慕予的小女儿”这一事实讯息的前提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联系程宜笑的。
　　薛荔所生养的薛木萧与姚窕，虽然说也是姚夫强的亲生儿女，理应也是要通知的。只不过，终究顺序上还是越不过程慕予这位现任的妻子。
　　这么一来，联系姚含睇才是对于他们来说最佳的选择。

　　当然，这些分析得分外条理清楚的大实话，石惊风是不能够对他亲爱的特别专案组的同事们说的，他只能缓缓地身体向后往椅背上靠了些，用他那标志性石惊风大叔懒散豪放的语气，悠悠地阐述自己的想法论证道：“还是联系姚含睇吧——家属身份符合，而且还是同行，能够更好地配合理解我们的工作。”
　　“本来就听说她长大后就是家里担当的一把手了。她又从事的是警察行业，心理素质相对更加坚强。这件事，她比她母亲更能够及时地消化应对。至于家里的其他家属，她也会自己转告清楚的。我们无需多虑。”
　　其他家属，而并没有直接指向程慕予，还暗暗包括了暂时外界还不知道确切家庭背景身份的程宜笑。石惊风这话说的，可以说是很精妙的了。

　　“我们现在的问题，可能就只是在如何和薛荔这个身份尴尬的前妻开口。我认为最好的处理方式是，让姚含睇本人全权处理此事。我们作为警方可以配合，顺带询问了解一下家属们对此事的态度。”
　　“另外，我建议和武警大队的领导打个招呼。这段时间，我们需要姚含睇大小姐为这件案子多腾出点时间。毕竟人家也是同事的公职人员，领导那边该请示的调休、减负之类的，我们既然要寻求人家帮助配合，这些应该也是有必要做到的。”
　　“快点把姚大小姐请来，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就把后事办了吧。”
　　石惊风最后看了眼手里的资料，将它们收拾了下，抬眸看向蔺逐。

　　其他人等对此都表示默许。
　　蔺逐与蔺姩相视一眼，蔺姩含笑点了点头，蔺逐会意，便下了最后的指令吩咐：“那就这么办吧。”他站了起来，目光平静而郑重地落在大家的身上。
　　“惊风，你先联系姚含睇。我会和戴总以及武警大队的领导作申请报告。”
　　“安吻，你联系一下我们固定合作的专业的入殓师团队。等到家属到场协商一致后，第一时间处理尸体。”
　　“虽然尸体我们秉持着尊重死者的态度，在做完尸检之后便尽快归还家属处理。但案子并没有结束，希望接下来大家都能够尽全力，解决好我们改组合并后的第一桩大案。”
　　“惊风和子豪，之后你们也要各自盯好相关人员的走动，搜集尽可能详细的线索与情报。”
　　“肖允，张燃，应阳，你们都是各自擅长领域内观察的一把好手。下来我们会走访调查一些与死者关系密切的人，以及调取一切能够调取的档案资料，你们都要留心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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