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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庭花寂寂
正思忖着,只见流朱已然兴冲冲的走进来,手里还大包小包的提着礼盒。
我吃惊不已——“流朱,你这是去哪了?”
“从宫里啊。”流朱形冲冲的说。
“你进宫了?”我不可思议道。
“对呀。”流朱依旧兴致甚浓,瞧瞧采蘋等,一时没说话。
我看了采蘋一眼,采蘋躬一躬身,率着采兰采薇等低头出去了。流朱不再客气,与我对面而坐,礼物放在对面的几子上,埋怨我道:“你昨儿进宫却不告诉我一声,我若知道,定和你一起去了。咱们和小姐都是熟人,你两个之间有什么不和睦的,我还可以从中劝解些。”
她倒是个好人。我真有些浑身无力,有趣向她道:“怎么,这一行,看你颇为愉快。”
“那是当然!”流朱喜笑不已。
“说说看,都和你家小姐说什么了?”我觑着她笑道。
“我知道你想套我的话,小姐也是一样。我呀,偏不跟你们说。”流朱说着,抱起了肩膀,气势昂昂。
从早上到现在,本是漫天的惨淡愁云,被她这一闹,散了不少。我笑道:“既如此,王府也容不得你了。你赶快收拾了铺盖去投奔旧主吧!”
我说着,抓起她放在几子上的礼品盒子便要向外扔,流朱吓得连忙按住我的手,瞪着我道:“跟你说个玩笑都不成,总是这样一说就急!”
“你是走,还是说?”我威胁她。
“说,说还不成吗?”流朱恨恨,又转怒为喜道,“要说投奔旧主也不是不行,不过,哪里有在王府和你在一起自在,想坐就坐,想站着就站着?”
“侍奉旧主还嫌辛苦?”我一面吃茶,一面漫声讥讽。
流朱也不以为意,只端起自己的茶来喝:“我真心不觉得小姐是坏人,小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从她对我这件事,你还看不出来么?”
“看不出来。”我翻个白眼道。
流朱喝了口茶,将杯放在案上,转向我:“你猜我在棠梨宫遇到了谁?”
“谁?”
“我遇到了榴莲!”
“榴莲?”我有些失笑,“榴莲是谁?”
“就是从前有个叫静安的姑子,在凌云峰伺候过小姐的,你还记得?是她的女儿。”
“哦……”我笑道,“她女儿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
“是小姐给起的。还说榴莲是水果之王。榴莲可喜欢这个名字了,要知道从前庙里的小尼姑看见她,都管她叫花姑子的。”
榴莲?我忖度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榴莲乃异域之果,即便宫中妃嫔,也鲜有人知。此果虽为百果之王,气味却臭不可闻。甄嬛此次回宫,存心复起。想来也是再不顾什么仁义法度,只要能称王后宫,名声毁誉可以全不顾忌。莫非是这般属意?
“榴莲若在宫外,只是个万人瞧不起的姑子的女儿,能有什么前程?此番进宫跟着小姐,做的可是近身侍婢。将来小姐混的好,配个高等侍卫也未可知。”流朱殷殷道。
她这番话自然是说她的小姐知恩图报了。只是她不知甄嬛怀了别人骨肉,冒充皇嗣,一旦暴露,将牵连多少人的命。
我无声叹了口气,道:“还见了什么?”
“反正全是好事儿!”流朱抿了下嘴唇,见我还肯听下去,才接着道:“我去的时候,榴莲和槿汐正扶着小姐要出门。我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小姐见了我惊喜万分,拉着我手和我说了一回话,就命我将东西放下,陪同她一起出去走走。小姐带我去了一趟空翠宫,宫中主位是位徐婕妤。那位徐婕妤好不可怜,和小姐一样有了身孕,月份也相当。见了小姐如见了亲人一般,拉着小姐好一番落泪倾诉。说自她有孕以来,唯有小姐待她最为亲厚,隔三两日便来探望。皇后心残,竟打着为她护胎的旗号,请钦天监说危月燕冲月为由,禁了她足,不许她出门走动。其实什么目的还说不清呢。
宫里人拜高踩低,无人敢得罪皇后,于是也不敢登她的门,唯有小姐,什么也不顾。”流朱说着,顿了顿,才继续道,“徐婕妤还说,她终于明白,为何小姐离宫四年,皇上还惦念旧情,肯接小姐回宫。原来小姐品貌为人,的确有他人远远不及之处。”
我要听得吐茶了,不过也着实纳闷——甄嬛何曾是这样雪中送炭之人?如今怎么转性了一般?或是邀买人心,以来服众?还是有其他目的?
“就算小姐曾经真的不好,但她如今真的很好。”流朱眼望着我,目光中有企盼之色。
我默默:“还有么?”
“哪有那么多,若真有那么多,我现在也不能回来了。”
“她就没有丝毫问你王府中的事?”我不信道。
“哦,倒是也随口问了一句。我说王府中如今就有你和孟静娴一主一侧两个主子,清净的很。倒没说其他。”流朱小心翼翼道。
“她也没再问么?”
“小姐有心问呢,怕你生疑,我要多说,她还阻止了,不许我再多说。”顿了顿,流朱吞声道,“小姐还说了一句……”
“她说了什么?”
“ 她说,我陪她在宫里做的事。回来不要主动跟你讲。若你问,我便说;若你不问,我什么也别说。小姐做什么好事,也不是做给你看的。”
我真气的翻了白眼——如此她倒是坦荡的很,显得我倒像心怀戚戚的小人。看来此番,她果然难缠。她有玄凌宠爱做倚仗,竟是再难赢她。
一时又愁又恨,竟不知如何是好。流朱忽然起身,将几上礼品悉数揽起,提在手中道:“小姐原也送了礼物给你,这益母粉和川贝粉是最补身助孕的。你吃了极有好处。可是,小姐也料的你不会要。便说全给我吧,多生几个孩子充实王府也是好的。我先回去了,你且自己慢慢思量着些。若我说的不中你的意,权当我什么也没说。”
她说着转身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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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把卷出神良久,眼见几上檀香余烟袅袅,残烬将灭,忙拾了支香要插入炉中,忽见采蘋笑盈盈捧着一琉璃瓮的梅花落瓣走进来。
“怎么拾这么多落花?”我诧异道。
“王妃近总点檀香,奴婢送来些花香不好吗?”采蘋笑道,说着将那青色文王莲花香炉挪开,将那琉璃瓮轻轻放于几上。
我注目看去,各色青红白粉的花瓣,隔着透明的琉璃,的确煞是好看。尤其花瓣上犹顶着正月未消的晶莹残雪。好看是好看,不过已是寒香淡淡。我怅然而悟——又将是残梅将尽,桃李争春的时节了。
采蘋又将些清水淋上去,俯身嗅一嗅,开心笑道:“还有余香呢!”
“嗯。”我莞尔。若论灵动儿女心思,似乎我并不如采蘋。这样一个灵秀女儿,却不知将来是何归宿。外面,采兰几个在花下踢毽子,欢声笑语不尽。莫不是采蘋刻意将她们支开?
信手指了指方才流朱坐的地方,采蘋看了看,笑道:“我哪比得上流朱姐姐和王妃从小到大的情分,我偏不坐!”
她说着自顾自咯咯的笑起来,伸手拈了一片整齐洁白的花瓣,替我加入书中,又合了我的书,放置于案,还是咯咯的笑,不知为何,脸上渡起些微胭脂红色。
“嘿,我看你这丫头管的越来越宽了。便是我看不看书也要归你管么?”我空着手道,“你可是有话跟我说?”
“也没有什么,只是方才,方才……”采蘋说着,有些结巴。向掩饰什么,伸手挑些已然残败的花瓣扔进我脚下的暖笼之中,花瓣上的水浸了明亮火光,嗤嗤起些白烟,旋即只剩几片焦黑的梅瓣。
“吞吐什么?”我白她道,“你若没想到,就再想想去,反正我也不急着听。”
采蘋一急,这才说出来:“我是替王妃捉急罢了。我方才看到孟侧妃了,她一身打扮的甚是艳丽,我还以为,她去看王爷的……”
提到孟静娴,我不由得微愣,唇边不自觉溢了丝苦笑:“她不是去看王爷,是去看谁呢?”
“奴婢看她出门去了。”采蘋疑惑道,“她若回家省亲,难道不该由母家的人套车来接么?”
“许是府里闷得慌,出去走走罢?”我猜道。
“奴婢看她两个丫头手里都提着礼品,倒像去拜访谁似的。”
她能去拜访谁呢。“沛国公家业庞大,亲支近脉也多。随她去拜访谁吧。”
采蘋跺了跺脚:“王妃不担心她跟宫里的人有勾结么?”
我微微惊动,道:“先前曾闻沛国公为女儿求嫁,屡次送重礼与太后皇后。她如今进宫莫非是去参见太后皇后的么?”
采蘋道:“她见太后皇后倒无所谓。奴婢如今眼见着,太后皇后和您并不生分。奴婢怕只怕……”
“你说棠梨宫?”
“嗯。”
我摇了摇头:“二者并不相熟。她与甄嬛建交,甄嬛又能帮她什么?”
“这可说不好。常言道,人心难测。如今咱们府上已经有一个和棠梨宫往来热络了。若再来一个,王妃难道不担心……”
怎么会不担心?我点了点头,感激道:“采蘋,多谢你这样事事为我,若无你提醒,我真的疏忽了。”感激之余,终究有些疲倦,人生终究这样斗下去么?与玄清膝下空空——斗来斗去,终不过替他人作嫁衣裳。
采蘋这才释然笑出来,“怎么样,我可以给王妃做军师了么?”
“可以!”我首肯,笑道:“好厉害的军师呢!”
采蘋越发得意,又将手中一把湿淋淋的梅瓣扔到暖笼中,微有清香恬意,伴着水气催发出来。“怎样,这花香胜过檀香吧。”
“胜过,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王妃不知道么?这可是很寻常的熏香法子呢。此天然熏香胜过多少炮制香料?”
我如何不知呢。以前甄嬛长以焚花为乐,只为闻个香味。我只不知她怎样一面吟着“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这样的惜花诗句,一面将花朵扔进火炉的。
倒也是我多思,如采蘋所言,这只是寻常熏香的法子。
一时默默半晌无言,采蘋有一搭无一搭的焚花,忽然吃吃道:“与其过时飘零而去,容颜颓败,倒不如这般烈焰一焚的干净。”
我一惊,责她道:“傻丫头,说什么呢。”
“没什么。”采蘋淡淡,“奴婢去小厨房看看,今晚给王爷王妃做些什么……”说罢,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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