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辰心

　　“幻音。”他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跟着你东躲西cang的，连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不如你跟我回去吧，圣宗是你家，你爹娘都在等着你回家。”

　　柳幻音看看小青雪，想到事出反常，又实在无处可去，便跟着李兆思回到了啸云宗，想着潜伏在他身边，也方便仔细调查。

　　她跪在父母灵位前泣不成声，对于那个凶手，她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块黑色的布片，以及此人手握神兵。

　　她甚至怀疑凶手就是李兆思，可她查了很久都查不出他的任何破绽。她仔细观察了他一年多，发现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他以前就对老宗主忠心耿耿，现在不但将啸云宗发展的实力强大，还对她百般疼爱，恨不得将天上地下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她。

　　他还对一岁多的小青雪百般讨好，今天送个好吃的，明天给个好玩的，哄得她天天吵着要和他一起玩。

　　他承诺帮她找到凶手，因为啸云暗眼那么多，一定找得到！

　　李兆思几次向她求亲，她都拒绝了。她一心要为洛春雨报仇，怎么能另嫁他人！

　　但李兆思却很清楚，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不再是铁板一块，孩子就是她最柔软的部分。

　　于是他含泪道：“幻音，你看看青雪，她这辈子再没有机会喊出‘爹爹’二字，你不心疼吗？”

　　“想想以后她有了朋友和同门，面对他们的疑问，她要如何回答？看到别的孩子和父母在一起开怀大笑，她得有多难过？”

　　柳幻音望着在门外独自玩耍的小青雪，眼泪不自觉地流下。

　　李兆思心中一喜，继续哽咽道：“幻音，本尊对你的心天地可鉴！你放心，本尊会给她最好的生活，绝不会让她缺失父爱。”

　　“以后她就是本尊的亲生女儿，本尊会让她健健康康地长大，看着她风光出嫁。”

　　然而，柳幻音还是拒绝了他，在找到凶手之前，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他！

　　直到她无意间听到几个弟子凑在一起偷偷嘲笑她的女儿是一个没爹的“野孩子”，是宗主娶妻路上的绊脚石……

　　她站在冰凉的雪地里，看着那一片纯白中孤单的小身影，她温柔的眉眼中，滑落了心碎的泪。

　　青雪的确需要一个完整的家，需要和别的孩子一样能喊出阿爹！

　　只是，他真的会永远都对青雪这么好吗？

　　雨哥，你若在天有灵，会恨我吗？

　　李兆思站在她身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幻音，你就给本尊一个机会，也给青雪一个完整的家！”

　　成亲当天，面对金玉生，她无颜多说，因为她的确背叛了她。

　　回忆如一台折子戏，一幕一幕出现，让人声泪俱下。

　　山洞外，琼花乱飞，冰寒刺骨。

　　山洞内，呜咽不断，悲凉透心。

　　洛青雪听完母亲的话，早已涕泗横流。

　　她记得很清楚，很久很久之前，她是喊过“爹爹”二字的。

　　她曾每天都围在李兆思的身边，笑嘻嘻地放飞他给她做的风筝，甜甜地吃下他拿来的每一颗糖果。

　　那一年的上元节，她拿着他买给她的灯笼到处跑，笑声传到了万骨山的每一个角落。

　　那时她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公主，一个有父母疼爱的小公主。

　　她擦了擦眼泪，握住母亲的手，道：“娘，原来您吃了这么多苦，都是因为我……”

　　柳幻音一把抱住她，声泪俱下：“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你的我的女儿啊，我当然要给你最好的环境啊！”

　　“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阴狠的一个人！当年我爹真是瞎了眼，竟会看上他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

　　洛青雪道：“娘，既然现在事情都清楚了，那咱们就一起把杀害我爹的凶手揪出来！”

　　柳幻音叹道：“我曾在他房里搜过无数遍，什么线索都没发现……”

　　洛青雪叹气道：“如果真是他做的，他如此狡猾阴险，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人抓住？”

　　一阵沉默。

　　许久，洛青雪道：“我爹留下的那片布料，我去给金玉生看过，她说那种布料只能做包裹用。娘，您仔细回忆一下，您之前有没有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包裹？”

　　“包裹？”柳幻音玉手扶额，弯眉轻蹙，琉璃美目微动。

　　“这布料我总觉得有些熟悉，在哪儿见过呢……”

　　洛青雪见母亲久久也想不起来，就拿起身边的干树枝，挑了一下木炭，噼里啪啦的响声竟十分清晰。

　　柳幻音漆黑的眼眸盯着那团火，面庞被照成橘红色。

　　她忽然想起当年和莫空在湖边烤火的一幕……

　　“我想起来了！”她道，“是莫空！当年我第一次出逃的时候，曾见他背过一个类似的！”

　　洛青雪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莫空？他一直在档案库，双手从未沾过血，怎么会是杀害我爹的凶手？”

　　柳幻音道：“莫空有很严重的洁癖，他永远都随身带着一套换洗的衣物。所以他当年跟我一起逃走的时候，也背了一个包袱。如果我没记错，他当年背着的，就是一个黑色包裹！”

　　洛青雪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

　　她缓了缓神，道：“娘，你可知莫空的修为如何？”

　　柳幻音道：“他的修为一般，当年还是靠李兆思教了他许多呢。”

　　洛青雪道：“如果当年的凶手真是他，可他身上没有神兵，又是怎么进入结界的？”

　　柳幻音想起当年遇见李兆思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莫空，身边只有一个金玉生，和少许啸云弟子。

　　她叹气道：“一个莫空，一个金玉生，或许咱们该去好好问问这两人。”

　　说话间，已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逐渐感到体力不支，又饿又渴。

　　洛青雪想起小时候在破庙里，曾经和宫辰一起喝过雪水，于是她在洞里胡乱翻找一顿，找到一个缺了角的瓷碗。

　　她将碗伸出洞外，洁白的雪花瞬间填满了碗，同时她的手也冻得通红。

　　瓷碗被安稳地放在篝火旁边，雪很快融化，两人总算有水喝了。

　　喝完水，柳幻音一边双手搓着她的手，一边和她聊天。

　　然而，饥肠辘辘的两人最终还是饿得没了力气。

　　两个人躺在草垫上，柳幻音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又看看毫无精神的青雪，心如刀割。

　　她转身轻轻抱住她，柔声道：“青雪，听娘的话，如果娘先挺不住了，你就吃娘的肉活下去吧！”

　　洛青雪大惊！顿时哭了出来。

　　“娘……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您别乱想，辰儿一定能找到我们，一定可以！”

　　柳幻音也落泪道：“这里如此偏僻，又离山顶那么远，很难找到……”

　　洛青雪抱住母亲，抽噎道：“我相信他，他一定很快就来了！”

　　母女俩再次哭成一团。

　　正哭着，就听洞外响起了熟悉的呼唤声：“青雪！青雪！你能听见我吗？义母！义母！”

　　洛青雪大喜：“是辰儿！他找到我们了！”

　　柳幻音也终于松了口气。

　　洛青雪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洞口，几乎使尽所有力气喊：“我在这里……”

　　可她饿得完全喊不出来，便试图运气调息，让雪叶剑发出信号。

　　她浑身无力，只能打出一点微弱的闪电，那闪电像夜空中的流星，转瞬即逝。

　　她急坏了，不住地喊：“辰儿……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柳幻音也跟着喊：“宫辰，我们在这里！在这儿！”

　　喊了一阵子，对方一点回应都没有，呼唤声也越来越远。

　　两个人望着洞外，绝望残酷地袭来。

　　柳幻音抱住洛青雪，两人泣不成声。

　　忽然！一团鲜艳的红梅花瓣冲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条黑色的披帛，闪着金色的光！

　　“绝天绫！”洛青雪眼睛都在放光！

　　果然，在那黑色披帛的另一端，熟悉的黑色身影映入眼帘。

　　宫辰漆黑的眼睛里都是焦急，见到洛青雪的那一刻，眼圈骤然红了！

　　“青雪！”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又见柳幻音在旁边，不便拥抱，只好作罢。

　　“义母！终于找到你们了！”他话语间难掩激动，竟有些颤抖。

　　洛青雪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当即离开母亲的怀抱，扑向宫辰。

　　宫辰一时有些尴尬，觉得在义母面前搂搂抱抱实在不像话，却又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

　　他红着脸，低下头，眼睛不敢看柳幻音。

　　没想到柳幻音竟笑道：“你总算来了，青雪说你一定能找到我们，她果然没说错。”

　　两人这才分开。

　　宫辰仔细看了看洛青雪，脸都凹陷下去了，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心疼得差点掉下眼泪。

　　柳幻音转了转眼眸，道：“宫辰，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义母请说。”宫辰道。

　　柳幻音道：“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是在这里找到我们的。就说……是在山脚下的一个树洞里发现我们的。”

　　宫辰不解，不过自从上次从啸云大殿出来，他的心早已不再向着李兆思了。

　　于是他爽快应下：“一切都听义母吩咐！”

　　柳幻音继续道：“青雪，我会继续扮演他的好妻子，暗中调查咱们说的那件事。如果有什么发现，你我传音联络。”

　　洛青雪道：“好！都听母亲的！”

　　柳幻音道：“好了，我们快上去吧。”

　　宫辰道：“我带了些食物，你们先吃点东西再回去吧！”说着就拿出几块梅花饼，和几块绿豆椰子饼。

　　洛青雪笑道：“还是你最了解我！”

　　两人即刻开吃，洛青雪急急忙忙往嘴里塞了好几块，柳幻音倒是沉稳多了，却也是大口朵颐。

　　洛青雪边吃边问：“娘，你不是最喜欢做梅花饼吗？为什么现在又改成绿豆椰子饼了？”

　　柳幻音叹气道：“因为你爹最爱吃这个，这绿豆椰子饼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梅山飞雪，这还是你爹起的名字呢！”

　　洛青雪一边吃一边狠狠点头，又忍不住要流泪。

　　宫辰待两人痛痛快快吃完饼，就将绝天绫系在两人腰间，又用花瓣盾护住两人，防止掉落。

　　自己则飞身而起，将两人一同带离了这个漆黑冰冷的山洞。

　　一回去，李兆思等早已在山顶等候，他面色惨白，一见到柳幻音立马走过去，将她扶住，上下来回地看。

　　“幻音，你怎么样？有没有被冻坏？”

　　柳幻音指了指洛青雪，柔声笑道：“夫君，我没事，都是这位姑娘救了我，你可要好好奖赏她才是！”

　　李兆思浓眉一挑，牛眼瞟了洛青雪一眼，随即笑道：“那是！洛青雪，你这次立了大功，回去好生修养。本尊这就让宗医给你专门调理！”

　　柳幻音笑道：“夫君，不如就给她多填几盆上好的炭吧！天气这么冷，她一个姑娘家，身子弱，可别冻坏了。”

　　李兆思寻思着，幻音这活菩萨又开始大发善心了，不过也罢，几盆炭而已，便一声应下，之后就扶着她去往明心殿。

　　柳幻音转身之际，偷偷看了一眼洛青雪，洛青雪轻轻点头，微微翘了翘唇角。

　　她心道：李兆思，你的日子，终于要开始倒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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