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人生

　　快到中午的时候，刘惠中和儿子进来了。乐隆见了他们，眼睛一下子又湿润了。他忍着眼泪，看着他们跪拜、三叩首。他点燃四支香，递给刘惠中两支，递给儿子两支。在儿子上香的时候，乐隆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大部分亲戚都没有见过刘惠中和他儿子，估计是见乐隆跟他们说话，猜到了，有不少亲戚过来打招呼。乐隆给一个一个亲戚介绍着，却并不知道应该让刘惠中和儿子怎么称呼这些亲戚。他觉得尴尬，看得出来，刘惠中和儿子也觉得尴尬。
　　到了下午，乐隆感到有些疲累，连续两个晚上在楼上凑合着休息，加之来的那天晚上在ICU门口的过道里也没有休息好。他在忙着回拜的间隙，用目光寻找着刘惠中和儿子，有时候看不到他们，有时候能看到他们，看到他们的时候，见他们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着不如让他们早点回去。可是，他又想，他们刚来不久，一路上很辛苦，最好还是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回去，再说，机票也已经改到了明天。
　　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老李”，意识到是刘惠中的声音。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刘惠中带着儿子来到了他的身后。
　　“看你好累的样子，你也要注意身体。”刘惠中说道。
　　“嗯，没事。”乐隆回答道。
　　“胡子也不剃。不是给你带了剃须刀吗。”
　　“说是剃了不好。”乐隆说道。
　　“还有这讲究？”
　　乐隆“嗯”了一声。
　　“机票还能改签吗？能改到今天晚上吗？我们回去得了。”刘惠中说道。
　　“改应该能改。还是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我们在这里帮不上忙，还添麻烦。今天晚上要是能回去，就让无忧直接到学校去，这样就不用跟老师请假了，也不至于耽误课。”
　　乐隆想想，觉得很有道理。“那书包呢？不要从家里拿什么东西吗？”他问道。
　　“就一个塑料文件夹，在妈妈的背包里。”儿子急切地说道，“这次就一篇作文，昨天晚上我都誊好了。”
　　“好吧，我打电话改签试试。”乐隆说道。
　　“最好能改签到浦东机场。”刘惠中说道。
　　乐隆给携程打电话。到浦东机场的有一趟晚上七点钟的。
　　“可以。”刘惠中说道。
　　“那到了机场再吃点东西？”乐隆问道。
　　“可以。机场有不少吃的。”儿子说道。
　　机票改好后，刘惠中和儿子马上就要出发了。乐隆问哥哥，能不能开车送他们到机场去。哥哥爽快地答应了。
　　刘惠中和儿子走后，乐隆给金经理打电话，请了两天假。
　　晚上只有一桌麻将，果然清净了很多。
　　到了半夜，其中一个胖胖的、光头的男的自言自语道，有点饿了。
　　哥哥听了，问道：“要不我们去买点吃的？”
　　光头男听了，眼里发出亮光，说道：“那太好了！就买点猪耳朵、腌牛肉和花生米就好了。”
　　“这些都是下酒菜啊，要不买点酒？”哥哥问道。
　　“那最好了！”光头男说道。其它三个人也都附和着说“好”。
　　哥哥和乐隆走出门，来到停车的地方。天气冷飕飕的。
　　哥哥开着车，乐隆坐在副驾的位置。小轿车出了大门，左拐右拐地在黑魆魆的山林里穿行，前面的路完全靠轿车的灯光照亮。有时候，轿车前面不远的地方闪现出一些影子，令乐隆一阵紧张。他不害怕是鬼，倒害怕突然出现几个人。这样走了一段路，远处出现了一片亮光。乐隆觉得奇怪，进山的路不可能这么短的。车开到亮光近处，乐隆才发现，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夜市。一辆架子车支撑着几个大的玻璃罩，玻璃罩里面有很多凉菜，有酱牛肉、猪耳朵、猪肝、花生米、腐竹、海带丝等等。一个穿白色衬衣的瘦瘦的男子无精打采地坐在架子车后面。男子的身后有三张简陋的桌子，其中一张坐了两个人，在吃着凉菜，喝着啤酒，另外两张桌子是空着的。
　　哥哥把车在路边停好。乐隆下了车，走到架子车前。他觉得自己穿着夹衣都很冷，很奇怪那人竟然只穿了一件衬衣。
　　乐隆问他道：“有白酒吗？”他想着，其它都有，都看到了，只是没看到白酒。
　　“白酒？”白衣男子回答道，“白酒有是有，可是没有人喝的。”
　　乐隆一惊，没有人喝的，难道只有鬼喝的？
　　男人见了乐隆惊讶的表情，连忙解释道：“只有祭祀用的小瓶白酒。”
　　乐隆回到车边，对哥哥说没有白酒，要不要先把别的东西买上。
　　“不用。”哥哥说道，“再到前面去看看。”
　　乐隆上了车。车在黑暗中又左拐右拐地开了很久，却没有再发现别的夜市。
　　“没多远就到山下了，山下应该很多。”哥哥说道。
　　下了一个斜坡，就到了一条有路灯的大路上，大路上偶尔有车辆经过。车在大路上开了不短的距离，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乐隆终于发现在路口边有一个卖夜宵的摊位，也是架子车推着的。哥哥把车停好。乐隆下了车，哥哥随即也从车里下来。酱牛肉、猪耳朵、花生米和白酒都买到了。
　　哥哥往回开的时候，却不确定是从哪个路口拐上山的。乐隆本来就没太注意，更加不确定了，只好对哥哥说，只记得要上一个大斜坡。
　　“大斜坡肯定是要上一个大斜坡，问题是有好几个路口都是大斜坡。”哥哥说道。
　　到了一个路口，乐隆说道：“我记得，像是这个。”
　　“应该是的。”哥哥说道。
　　于是，车拐上了斜坡。车走了没多远，开到了一户人家门口，门口是紧闭的大铁门，门后面，一条大狼狗突然窜出来，“汪汪”地叫着，扑在大铁门上。哥哥急忙往后倒车，开到另一个岔路口。前面却是死路。哥哥只好掉头、下坡，回到大马路上。车在大马路上开着，他们寻找着上山的斜坡。再往前开，十字路口就都是平地了，没有大斜坡了。哥哥只好掉头，继续寻找着上山的大斜坡。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哥哥说道：“应该是这个。”
　　乐隆看了看，也觉得应该是。“这回应该没错了。”乐隆说道。
　　于是，车拐上了斜坡。车走了没多远，又开到了一户人家门口，门口是紧闭的大铁门，门后面，一条大狼狗突然窜出来，“汪汪”地叫着，扑在大铁门上。哥哥急忙往后倒车，开到另一个岔路口。前面却是死路。哥哥只好掉头、下坡，又回到大马路上。车在大马路上开着，他们寻找着上山的斜坡。再往前开，十字路口就都是平地了，没有大斜坡了。哥哥只好掉头，继续寻找着上山的大斜坡。
　　“见了鬼了。”哥哥说道。
　　乐隆想着这是遇到了“鬼打墙”？心里很是着急。他看了看手机，快转钟两点了。他忽然想到，用“高德地图”。他打开“高德地图”，搜索着殡仪馆。
　　“这种地方，地图肯定没有用的。”哥哥说道。
　　果然，地图搜索不到路线。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哥哥说道：“刚才我们就是从这里上去的吧？”
　　“是的。”这回乐隆很肯定。
　　“那再往前走走。”
　　又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哥哥说道：“应该是这个了，只有这个了。”
　　车拐上了斜坡。乐隆希望，这回是对的，要不然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殡仪馆了。这回果然是对的，没有再开到紧闭着的铁门前了。轿车一路爬坡，在黑暗中穿行。
　　“东西买少了。要是前面那个摊子还在的话，就再买点。”哥哥说道。
　　乐隆觉得，既然是夜市，应该还在的吧。只是，他又觉得，东西也差不多了。不过既然哥哥这么说了，就再买点，也无所谓。
　　乐隆看到了前面的亮光，看到了夜市，可是令他奇怪的是，夜市竟然在马路的这一边，在一个斜坡的下面。来的时候，夜市是在斜坡的上面的，他记得很清楚，哥哥把车停住，他下了车，并没有过马路，就到了架子车的面前。难道摊主把架子车和桌子凳子都搬到这边来了？
　　夜市的两个桌子边都坐了人，估计总共有七八个人，只有一个桌子空着。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人吃夜宵？乐隆觉得有些奇怪。可是他又想，自己还不是这么晚了还来买夜宵吗？人家至少已经在吃了，而自己回到殡仪馆还得有一段时间呢。
　　哥哥把车停住了。乐隆正准备下车，去再买点东西，哥哥突然猛地喊住他：“别下车！”随后，哥哥按了一个按钮，把车门“啪嗒”一声反锁住了。
　　乐隆正不理解哥哥的用意，却偶然瞥到轿车前面有几辆横在马路中间的摩托车。他这才知道，哥哥的轿车是被摩托车挡住了路，是被逼停的。这种时候，别说是买什么夜宵了，他已经不再敢下车，哪怕是去把摩托车移开。
　　哥哥轻轻按了一下喇叭。那些吃夜宵的人没有反应。哥哥又连续按了两下。这时，夜宵的摊主（白衣男子）走了过来，他走到乐隆这一边的车窗前，探头往里张望，像是看不清车里面的情况。乐隆听到车把手被他拉了几下。白衣男子像是因为拉不开门而有些失望，只好悻悻的走到车的前面，移开了一辆摩托车。哥哥不急不慌地踩着油门，轿车缓缓地从露出的空档穿过去。乐隆看了一下，轿车的车身和其中的一辆摩托车之间只有估计不到五公分的距离。
　　车开远了之后，乐隆缓了一口气，说道：“要是碰到人家的摩托车，就麻烦了。”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哥哥说道。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打劫的？”乐隆问道。
　　哥哥说道：“不知道。还是小心点好。他们把车横在马路中间，估计就不是什么好人。”
　　“摊主跟他们是一伙的？还来拉我们的车门。”
　　“不知道。他也许只是好奇，想看看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开车上山去。”
　　“那伙人估计也是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车过来，所以才把摩托车胡乱停在路中间的。”
　　“也有可能。”
　　“要是他们没有拿摩托车挡路，我们反倒会下去买夜宵。这样的话，要是真的遇到抢劫的，就麻烦了。”
　　哥哥“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进了大门。院子里灯火通明，乐隆这才放下心来。
　　“去了这么久？”光头男见哥哥和乐隆进来，问道。
　　“迷路了。”哥哥说道。
　　吃的东西摊到了桌子上。六个一次性的塑料杯摆好了。哥哥把一瓶酒均分成六份。乐隆说他喝不了这么多，边说着边端起杯子，给其它的杯子里均分了一些酒。
　　第二天早晨，太阳出来了。家里的人都来了，还有姨妈和表妹也来了。表妹跪拜完，大声哭了起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淌。表妹在一个地级市的学校当副校长，她说这两天开会，实在抽不出时间，今天一大早赶过来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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