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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舞动天下
“怎么了?”玄清不怒反笑,“我问你,你真当你的清哥是你丈夫么?”
“当然了,这还用问?”
“那为什么做任何事,既不听我的,也不过问于我?”
我怔然——清在心底,果然对我执意随他远征怀着怨气的?“清哥,从前的事,是碧儿任性。可是今晚,皇兄要为她大兴土木之事。碧儿哪有时间和清哥商量,碧儿难道不该阻止么?”
玄清气的扬了下头,“被人当枪使了,还洋洋得意,自以为能!知道吗?”
“清哥是说太后和皇后把碧儿当枪使么?”我静静的辩解,“即便没有太后皇后,碧儿身为御妹,也有义务提醒皇兄,不为奸妃所惑。不是么?”
“是!是啊!所以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讥讽于她,讥讽皇上!你好大的胆呢!只是不知旁人听了,是觉得你忠心为国,还是自恃有功,连君上也敢藐视!”
我顿时呆住了。玄清说的不无道理——我的自恃有功,必然是玄清的自恃有功。玄凌若对玄清有了这层误会,将来我们的日子也只能过的更加艰难。
正在相对无言,忽听近旁处有人轻笑:“六王和王妃这是怎么了?方才在宴上还好好的。”
我悚然一惊,扭头看见甄嬛扶着瑾汐袅然站在花下。在他们身后,随着烟花次第绽放,使的二人若明若暗。
玄清见了她,少不得敛了面上怒色,谦谦行了一礼:“还未恭喜莞妃娘娘回宫。小王这番礼过。”
“六王客气了。”甄嬛一笑,“王爷可曾想到本宫还有今日?”
“小王愚钝,不曾料得娘娘今日之势。”玄清又谦逊一礼,这才道,“天色已晚,小王携玉隐先告退了。”他说罢,拉着我退了一步,转身同向凝辉堂的方向走去。
一路默默,我低声道:“清哥,是我错了。”
玄清无言,只是伸臂揽住我的肩头。……
一连数日,太后皇后,与玄凌颁下一堆赏赐。我和玄清婉拒,太后道——不加官进爵已是委屈了六王,再连一点赏赐也没有,实在说不过去了。我和玄清没有办法,只能谢恩接受。
内务府先送来的是一匹匹时新的宫缎,和一奁奁的钗环首饰。除此之外,还有几盒子上好的胭脂水粉。我本以为是太后皇后吩咐送来的,谁知竟是玄凌送来的。一个太监一面为我量体裁衣,一面道——“皇上说了,玉妃娘娘毕竟身份贵重,边关风吹日晒,脸都晒成了黑炭色,若是脑门点个月牙儿,就活脱一个女包龙图了。成何体统?因此皇上特地选了上好的珍珠粉,茯苓玫瑰霜,琼脂玉露膏,给娘娘使用。不出十日,娘娘的肌肤便可大有改观。此外这些钗环首饰也都是最贵重的。……”
送礼的人走了,我坐在菱花镜前,打开一盒子凝脂玉露膏,嗅了嗅,好香。不禁激起了一些爱美之心,扭头看向玄清,却见他面色有些勉强。莫不是他有些吃味?心里有些好笑,有些不忍——“清哥,你是不是……”
话未说完,便被玄清打断了——“皇兄送你的,你只管用就是了!”
“清哥真的不介意?”我歪头看着他。
“切!……”玄清豪爽切了一声,转身昂然出门去了。
这也没什么吧。我心里好笑着,也并无其他念头,叫采蘋采兰为我净面上妆。
几套新装很快作成,多是我钟爱的碧色。我穿着新衣,着意看了看堆积如山的赏赐,竟是赏赐我的颇多,玄清的只有几幅字画,几块玉石,股扇而已。心里不免蹊跷,采蘋也笑道:“怎么太后和皇上这样偏心,赏了王妃这么多东西,王爷的却这样少。”我道:“太后皇上赏我的,也都是看着王爷的面子……”
隔三两日,便有宫宴举行。玄凌的意思是——清河王不受封赏,也只能设宴款待款待。况且正赶着年节,虽有破费,亦不算匡外。
这样的日子总是让人倦累的,要精心的穿着打扮,精心的应候每一个人,唯恐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哪有王府里关起门来过日子的悠闲自在?
转眼到了十五,每年大周的上元节都是办的极为隆重。在安福门外举行盛大的观灯会,除了观灯,还有歌舞,各种民间杂技表演。此举一为彰显国力,二为显示普天同庆,与民同乐之意。
晚间随玄凌与后宫一干妃嫔,登上安福门外高搭的彩楼上,众人一起在楼前观看四周的灯会的热闹景象。但见彩楼四周,洋洋足有万余人,身着各色彩衣,手持各式花灯游行。中间还有无数移动的硕大灯轮,灯树,真个光彩流溢,繁华无边。
众妃中,着意寻了下安陵容,总算发现了一身衣色黯淡的‘安昭仪’,独自凭栏一隅,低调观灯。心里暗叹——甄嬛此番进宫,与胡蕴蓉联手之势,可是吓着她。忽然间发现玄凌身边只是伴着甄嬛蕴蓉二位宠妃,而不见皇后宜修,心中诧异,随口向个妃嫔打听方知予泽着了风寒,发了高烧,皇后心焦,连十五这样的大型宫宴之所,也推不出席了。
不会是有人动了手脚吧。我心中亦暗自惴惴,又摇头——是不是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于是认真观灯,不作他想。
“王妃如今还是这样喜欢碧色衣裙。”一旁忽然有人搭话。我扭头一看,竟是胡蕴蓉和甄嬛来了。近处打量二人,一个身穿金丝织锦如意云纹紫罗斗篷,一个身穿百花飞蝶妃缎斗篷,一个骄奢吐艳,一个婉媚生华。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披的烟笼梅花的浅碧羽纱斗篷,亦是价值不菲,灯光下冷眼望来,彷如一朵朵素雅寒梅扑落于淡碧色的软烟轻罗之上。这是太后赏的,特意叮嘱在宫宴上穿着。
“让昭仪见笑了,妾身一向不懂衣着妆扮之事。”我谦敬一笑道。
甄嬛笑道:“一般来说碧色乃贱色,无人敢穿。但听说昔日南唐后主宠爱的小周后,素喜碧色衣装,穿着起来,清丽绰约,宛如天人。”
“恰好,六王妃和莞妃也是娥皇女英般的姐妹呢。”胡昭仪随口笑言。
这些话若是旁人出口,倒也不打紧,只是由她二人说的,我不免多心,笑一笑道:“昭仪娘娘和莞妃娘娘玩笑了,娥皇女英是至亲姐妹,共事一夫。妾身与莞妃娘娘只是异母姐妹,一个事君,一个事臣。更何况,妾身虽微,也不敢与那一代亡国之妃相提并论。”
胡昭仪不再睬我,目向甄嬛,打量她头上精美发髻,笑道:“莞妃姐姐今晚的惊鸿髻实在漂亮!”
“昭仪的双刀髻也格外精致。”甄嬛说着,与胡蕴蓉相视而笑。
她们之间又有什么名堂么?我不禁暗中惴思,扭头看向玄清,他脸上亦略显揣度之色。
楼前观灯足有半个时辰,腿有些木了,终于有太监来请诸位妃嫔和皇亲国戚入席开宴,晚宴正式开始。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甄嬛依旧伴在玄凌左侧,蕴蓉反倒落于下垂手。后妃中有端妃率先向玄清和我祝酒——“若非有六王和王妃苦战边关,出奇制胜,嫔妾等恐没有机会赏此太平之夜的盛世之景了。”
众人也随声附和,或赞玄清才智无双,救国有功;或赞我武艺超群,忠贞护夫。自那晚被玄清疾言厉色的教训,我即便面对众人的诸多赞颂之语,亦不敢有丝毫随意妄言之举。
玄凌看了倒觉有趣:“玉妃难得有今日之谦逊。”
蕴蓉道:“玉妃身为女子,却练就一身好武功,当真令人刮目相看。莞妃,表哥,你们说是不是?”
玄凌点头,甄嬛侧身微向他俯就,笑道:“玉妃的舞亦是极好的。”听她话语,看她笑容,都别有意味,我的心不禁一沉。
玄凌转头看向她,注目于她头上输得一丝不乱,宝珠压髻的惊鸿发式,有一瞬间的错神儿。
“朕竟是好久没有看过惊鸿舞了。”玄凌语意饱含惋惜,他目向我,“玉隐,今夜,你可愿为朕一舞?只是随便一舞即可。”
玄凌的声音饱含渴望,我一时竟怔住了。惊鸿舞,是为心爱男子跳的舞。当初遮面一舞,是不得已的顶替。而如今,我已为人妻。若跳,玄清必是不乐;若不跳,见罪君王,以后还想有好日子过么?扭头看向玄清,他垂目望着桌面上的菜食,也没有主意。
心思瞬间百转,忽然有了主意,起身离案,行至楼中,福身跪倒,朗声道:“方才皇兄和诸位娘娘都赞颂六王与臣妹不辞辛劳,为国远征,皇兄可知,其实真正辛劳的,是一直镇守边陲,疆场厮杀的战士?臣妹不才,数月军旅生活,有感而创一舞,名《塞下》。愿为皇兄与诸位娘娘共赏,不知皇兄可愿一观?”
“这下层兵士之舞,能有什么好看?”蕴蓉不屑,“倒是惊鸿舞,乃先皇后酷爱之舞,曾名动天下。本宫至今无缘得见。六王妃难道不愿为皇上一舞么?”
我心怀厌恶,不去看蕴蓉,只看玄凌——“正因为惊鸿舞乃先皇后酷爱之舞,皇兄一定知道此舞乃女子为心爱男子所舞,任何私下场合皆宜;臣妹以为,值此大周刚刚战胜夷邦,普天同庆之际,《塞下》一舞更能表达皇上居安思危,感念边疆战士之情。不知皇兄和在座诸位,意下如何?”
以端妃为首,颔首赞同,玄凌也迟疑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我命宫人备了七面大鼓,鼓中央围一面径长五尺的青铜巨盘,托于七名侍女掌中。殿内所有烛火熄灭,唯余梁顶一颗玉盘大小的夜明宝珠。一切布置完毕,请玄清为我吹笛伴舞。
玄清见我如此布置,知道我受了路上所观之舞启发。且在回京路上,银钱用尽,露宿街头,曾星夜舞之。然一切仓促,不曾编排,全靠我二人是否心有灵犀了。
我换下华服,从诸多舞衣中,择了一身拓枝舞的舞衣,穿上有刚健婀娜之姿,又借佩剑一口,这才飞身跳上玉盘。俯视四面满座王宫命妇,俱是黑压压一片。
略静静神,笛声已起,清婉幽澈,闻之如至静夜冷寒之地。我闻笛而舞,仿见边陲云月,万里萧条,征人芦管,一夜望乡。或枕戈待敌,辗转难眠。忽号角声催,天色微曦,甲光向日,金鳞耀目。
一令出,千营啸,鸣金挞鼓山河动,兵气如云日月消。战沙场,擒单于,刀光剑影乱如麻,孤云落日斗兵稀……
我的舞随着笛声,由慢逐快,复又由快渐慢。开始在巨盘上起舞,后来落至鼓上,足下点踏鼓面,或出铿锵悾悾之声,动人心魄,后至舞疾,金鼓大作,如雷滚九天,绵而不断。尾声渐渐平息,人亦归于巨盘,单膝叩首,负剑而拜。笛声亦止。
寂静中,楼中复又燃起灯火。玄凌带头击掌喝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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