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算法里，我是唯一变量

　　第二十三章绿洲疗愈

　　我成了“绿洲”里最完美的那个病人。

　　他们一定在我看不见的报告里这么写着：**对象LL-747，配合度极高，生理指标恢复显著，认知偏差已修正，情感防御阈值稳定在优秀区间。建议按期解除休憩状态。**

　　是的，我配合。我吃下每一份根据我生物指标精准调配的营养素，哪怕它们尝起来像经过计算的有机物混合物。我准时躺进那个冰冷的神经调谐舱，任由微弱的电流和声波梳理我的大脑，像修复一段出错的代码。我甚至开始期待每日的体检报告，看着那些代表“情绪波动方差”和“压力激素水平”的曲线一天天跌入健康的绿色区域，心里会泛起一种扭曲的平静。

　　一种……被“修好”的成就感。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模拟自然节律的光照系统。窗外那片枯山水庭院，永恒不变，每一粒沙砾的位置都经过精确计算，像我一样。我常常盯着它看，不是欣赏，而是麻木地确认这种被绝对控制的“宁静”。

　　戎惑的消息会不定期地来。从不问“感觉怎么样”，只发数据。

　　【调谐数据显示，你的边缘叶活动趋于平稳。很好。保持这种抽离视角。】
　　【附件是‘宸’最新季度的用户满意度曲线，上升了12.3%。你的初期架构扩展性良好。】
　　【阈值修复进度符合预期。保持。】

　　他只给我看成果，只谈论我贡献中“有效”的部分，只肯定我“理性”的价值。他像最高明的驯兽师，只在我做出“正确”反应时投喂冰冷的数字肉块，反复强化着我与项目之间那根仅存的、看似“正向”的连接。

　　他在告诉我：看，你的痛苦毫无意义，你的价值在于此，在于你的“效率”，你的“洞察力”。

　　而我，竟然开始接受了。

　　有一次深度调谐后，我看着报告里“共情回路神经抑制效率提升5.7%”那行字，甚至主动给他发了消息：
　　【戎工，此项数据提升，是否更接近项目对‘创造者’的理想生理状态？】

　　几分钟后，回复到来，言简意赅：
　　【数据有效。保持观察。】

　　他看着我的变化。他知道我正在变成他期望的样子。

　　莫助理偶尔会来。带来一杯咖啡，或者几句无关痛痒的总部新闻。他坐在那里，笑容无可挑剔，眼神却像扫描仪，一寸寸检视着我被修复的进度。他会转达戎惑的话，永远是那种裹着糖衣的指令：
　　“戎先生提醒您，‘绿洲’的宁静本身就是一个独特的观察视角，有助于剥离干扰，看到核心。”

　　他们在打磨我。用最先进的技术，最精密的心理暗示，把我重新打磨成一把趁手的工具，一把不会再有自我怀疑、只会精准切割的刀。

　　半年时间，像一滴浓稠的液体，缓慢地滑过光滑的玻璃表面，不留痕迹。

　　今天，莫文景又来了，带来了最终的出疗评估报告。
　　“黎黎博士，恭喜您。”他的笑容完美无瑕，“您的所有指标均已恢复并稳定在优秀水平。戎惑总监期待您尽快返回岗位，‘创世’需要您的洞察力。”

　　我接过那份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报告。纸页上密密麻麻的绿色百分比和“优秀”评级，像一张张合格证，证明我已通过检修，可以重新上线。

　　我点了点头，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
　　“谢谢。我也期待回去工作。”

　　我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积极。我的眼神清澈冷静，映照着“绿洲”柔和却虚假的光。

　　我知道，他们成功了。

　　那个曾因造物的痛苦而崩溃、在实验室里对着戎嘶喊“那是剥夺”的黎黎，已经被成功地剥离、封存，像一段被注释掉的无效代码。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绿洲”出品的最新版本：黎黎2.0。理性，稳定，高效，防御阈值全面提升。

　　我准备好了重返那座玻璃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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