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退下来让我做皇帝

　　又一次，老萨满兀尼前来，再次隐晦地提起“不祥”之说，暗示萧挽云的存在依旧让长生天不悦。

　　赫连灼听着，面无表情。

　　萧挽云在一旁，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色潮红，气息不稳，仿佛旧伤复发。

　　赫连灼皱眉看过来。

　　她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用那种努力想表达清楚却力不从心的语调说：“对……对不起……汗……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受了风寒……或许……真的是……我身体……太弱……不配……留在……王帐……冲撞了……”

　　她将“不祥”巧妙地偷换概念成“体弱”和“风寒”，并主动提出离开，以退为进，反而显得老萨满的指控有些无理取闹，和一个病人计较。

　　赫连灼的目光在她和老萨满之间转了转，最后对兀尼冷淡道：“萨满还是多操心如何祈福消灾，而不是整日盯着一个女人是否咳嗽。”

　　兀尼脸色难看地退下了。

　　萧挽云止住咳嗽，低下头，掩去眼底一丝极淡的得色。她开始学会利用他那种微妙的、不愿完全被旁人（包括萨满）左右的心理。

　　这种博弈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他步步紧逼，试探她的底线，羞辱她的尊严，想撕开她所有伪装，看清她内核到底是什么。她则狼狈躲闪，看似节节败退，却总在最后关头用一种近乎本能的、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化解掉最致命的攻击，偶尔还会伸出极其细微的、扎人的软刺，让他抓不住错处，却又觉得如鲠在喉，愈发觉得她与众不同。

　　她越是如此，赫连灼对她的兴趣就越是浓厚。那种兴趣，混杂着怀疑、征服欲、以及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同等智慧（哪怕处于绝对弱势）隐隐挑动的兴奋。

　　他来看她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什么都不做，就坐在那里喝酒，看着她看书（他扔给她几本抢来的、图文并茂的北凛风物志，或许也是一种试探）、或者发呆、或者艰难地练习戎狄文字。

　　一种诡异的、紧绷的、又带着某种致命吸引力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慢慢滋生。

　　他知道她绝不似表面那么简单。她知道他知道。

　　但他抓不住证据。而她，则在刀尖上，艰难地拓展着生存的空间。

　　直到一天傍晚，赫连灼带着一身寒意进来，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他走到她榻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那是半块被烧得焦黑、却依旧能看出原本精致轮廓的——北凛官制玉佩。属于死去的副使陈大人的贴身之物。

　　赫连灼将玉佩扔到她面前的皮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榻间，目光如同最寒冷的冰刃，直刺入她眼底。

　　“祭山大会那场火，”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极清晰，“起火点发现了这个。有人看见大会前一天，你‘不小心’撞翻了侍女的托盘。”

　　“告诉本汗，我的阏氏，”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山雨欲来的风暴，“你那一下……真的只是‘不小心’吗？”

　　“你和那个北凛奴隶……和这场火……和那支黑石箭……到底有什么关系？”

　　最后的遮羞布，似乎要被彻底撕开。真正的交锋，此刻才刚刚开始。
　　那半块焦黑的玉佩，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砸在萧挽云面前的皮毛上，也砸在她的心上。赫连灼俯身笼罩下来的阴影，带着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冰冷怀疑和审问，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扼紧了她的喉咙。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完了……他查到了玉佩……联系到了那场“意外”……阿木尔已死，死无对证，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她！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四肢百骸。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出一种极致的冷静。不能慌！绝对不能慌！承认就是万劫不复！

　　她猛地抬起眼，看向赫连灼，那双总是努力维持平静或伪装怯懦的眸子里，此刻竟迸发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真实的惊惶和……委屈？

　　“玉佩……陈大人的？”她的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而更加嘶哑微弱，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怎么会……在火场？”她像是完全无法理解，目光茫然地在玉佩和赫连灼冷厉的脸之间移动。

　　“这要问你！”赫连灼低吼，目光如炬，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大会前一天，你撞翻托盘！是不是那时动了手脚？嗯？！”

　　“我……我没有！”萧挽云猛地摇头，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惨白，额上渗出细密冷汗，呼吸都急促起来。这痛苦如此真实，完美地掩盖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我只是……没站稳……打翻了东西……我很害怕……汗当时……很生气……”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努力回忆当时的细节，将重点引向赫连灼自身的情绪反应，暗示自己是因为他的怒气才惊慌失措。

　　“我为什么要放火？”她像是终于抓住了逻辑的漏洞，眼中充满了被冤枉的绝望和不解，甚至带着一丝哭腔，“放火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差点……死在那里……”她艰难地动了动，示意背后的箭伤，“如果……如果不是运气好……我已经……死了……”

　　她将最关键的动机问题抛了回去，并用自己重伤的事实作为最有力的反驳。一个布局放火的人，会把自己也置于致命的流箭之下吗？这不合逻辑！
　　她将最关键的动机问题抛了回去，并用自己重伤的事实作为最有力的反驳。一个布局放火的人，会把自己也置于致命的流箭之下吗？这不合逻辑！

　　赫连灼盯着她，眼神深处的怀疑如同坚冰，似乎被她这合情合理的辩驳和凄惨的模样撬动了一丝裂缝。但他并未完全相信。

　　“或许，”他声音依旧冰冷，带着残酷的推测，“你就是算准了本汗会救你？或者，这就是一场赌注，用重伤来换取彻底的信任？你们南人……最擅长这种迂回曲折的把戏！”

　　“把戏？”萧挽云像是被这个词彻底刺痛了，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混合着因为激动而渗出的汗水，划过苍白的脸颊。“用命……来赌？”她声音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悲愤，“在汗眼里……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可以随便……拿来……做戏？”

　　她剧烈地喘息着，仿佛随时会背过气去，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如果……如果是戏……我为什么……不扑向……一支……更安全的箭？！”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两人之间最敏感、也最无法解释的那个节点上——黑石箭的致命毒性。那是几乎无法控制的变数。

　　帐内陷入死寂。只有萧挽云压抑不住的、因为疼痛和激动而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火盆里炭火的噼啪声。

　　赫连灼的眉头死死拧紧。是的，黑石箭。这才是整件事里最不合逻辑的一环。如果真是苦肉计，选择一种几乎必死的毒箭，太过疯狂，完全不符合算计的本质。除非……她真的不知道箭有毒，或者，如巫医所说，淬毒过程出了差错是个意外？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她惨白如纸、泪痕交错的脸，以及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单薄脆弱的身体上。那支箭的位置，再偏一分，她就真的香消玉殒了。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一个被吓坏了的女人，在极度混乱下的本能反应？而那块玉佩，真的只是巧合地被卷入火场？

　　怀疑的天平，开始微微动摇。

　　但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他直起身，不再咄咄逼人地俯视她，但眼神依旧锐利。

　　“最好如你所说。”他冷冷道，“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他弯腰，捡起那半块焦黑的玉佩，在手中掂了掂，目光深沉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内室。

　　帐帘落下，隔绝了他的身影。
　　萧挽云猛地松懈下来，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背后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激动而阵阵抽痛，提醒着她方才经历的凶险。她趴在皮毛里，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几乎将她击垮。

　　她成功了……暂时。用眼泪、伤势和半真半假的逻辑，再一次化解了他的致命试探。

　　但赫连灼的怀疑绝不会轻易消除。那块玉佩的出现，意味着他已经开始从最细微的线索追查。她的处境，并没有真正改善，反而更加如履薄冰。

　　这次交锋，让她更深刻地认识到赫连灼的多疑和可怕。也让她意识到，仅仅被动防御是不够的。她需要更多能保护自己的筹码。

　　伤愈的过程，成了新一轮博弈的舞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