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渔镇的小朋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小学时陈耀只为数学苦恼，进入初中苦恼的不仅有数学，还有科学，英语。部分学生原先就学过英语，初一的英语教材对他们而言轻而易举，陈耀在发音，语法，单词上均出现不同程度的困难，哪怕老师从第一课开始教但是进度和节奏总是会被流利熟悉的那帮同学带走。

　　除了课程增多，初中的同学陈耀觉得和小学大为不同。初中的女同学不像小学的金花，银花，金银花，初中的女同学是仙人掌，是栀子花，是含羞草和玫瑰，陈耀有着自己的一套分类法则。成绩好有锋芒爱抢答争当班干部喜欢受关注的这一类是仙人掌；皮肤白皙文文静静长得漂亮不露尖不标新成绩中上的是栀子花；内向话不多成绩普通班上玩得好的朋友不超过三位的是含羞草；至于玫瑰，那是陈耀心中美貌的最高形容词，如果胡李晶在这个班上的话，非她莫属，可惜她不在，陈耀将玫瑰这一代词给了张筱阳，坐在许辉后排的女同学，大眼睛，黑长发，两个酒窝点缀，声音柔和，不穿校服的时候总是套一件奶白色外套配浅色牛仔裤，斯文干净清爽，她兼具粉玫瑰的内秀温润与红玫瑰的艳丽夺目。

　　陈耀发现，班上好几位坐在后排的男同学总是到她桌子边问她要纸巾，张筱阳会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包绿色的清风纸巾，别人要一张，她就给一张，可是这些男同学上完体育课满头大汗坐在后排的时候，陈耀也没觉得他们是有洁癖的。张筱阳开学初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名字原本叫张小阳，她觉得不好听，一定要改成现在这个名字张筱阳。陈耀坐在下面看着她的脸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胡李晶，李静变李晶，李晶变胡李晶，不知道她的名字到底有什么故事，仅仅也是因为她觉得不好听么？不知道她现在在哪个学校，有着什么样的老师和同学，想着想着又会从惦念变成羡慕，陈耀也不知道为什么，还在羡慕一个完全没有消息的人。

　　如果这些人在陈耀的眼中是花，各有各的花期各有各的特性，那么陈耀就把自己比作一颗草，她想做一株无忧草，可是她得偿所愿的机会并不常有，也不偶有，所以，她想当一株蒲公英，风一吹的时候，种子撒往各地。

　　班上的男生看似嬉笑打闹其实也各有各的风格，他们中有向日葵，狗尾巴草，竹子。向日葵开朗热情有着至少一个科目能得高分的优势，他们是老师喜欢的班级活跃气氛小能手；狗尾巴草不夺目不引人注意主课中间副课及格，他们大部分时间随大流偶尔也会勇于表达自己的意见，他们有时皮有时欠偶尔让老师头疼但又无伤大雅；至于竹子，他们沉默寡言默默努力不张扬不显山不犯错误但会在突然某一天让师生眼前一亮。

　　学校篮球队进行初选，许辉落选因为身高，张鹏落选因为体重。难兄难弟一看到课后几位被选拔上的同学可以参与教练的额外辅导跟着高年级的同学一起打比赛就抱着篮球一声声叹气，愁眉苦脸了好些日子，校级落选也就算了，班级的这一高一矮也落选了，班级落选也就算了，第一届以班级为单位的篮球赛体育委员竟然错过报名的时间，这两人就更郁闷了，大有一番我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不得志意思。

　　陈耀每天和陆琦一块儿回家，头一星期，许辉和张鹏会一直把她们送到主路口担心她们势单力薄会再次遇上上次扰乱的同学，送了一星期之后平安无事，两个女生就自行结伴回家。一路吹着风骑着自行车，黄昏的光有时尽责有时倦怠，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着自行车的脚踏一上一下谈天说地，陆琦不需要接陈耀的上半句，陈耀知道陆琦最近的小爱好。

　　这天放学，陈耀在做值日，陆琦在等她，陈耀奇怪地发现最近陆琦去厕所的时间越来越久，每次回来又是一副苦闷的表情，她正疑惑着没想到陆琦先开了口。

　　陆琦见班上已经没人，也不掩饰音量，问了一句：“陈耀，你那个来了没有？”

　　“哪个？”陈耀觉得陆琦神神秘秘的。

　　“就是那个？”陆琦突然变得有点害羞。

　　陈耀依旧一脸迷茫，摇摇头。

　　陆琦看一眼自己校服裤的背面，放心了才在陈耀旁边的位置坐下来，细细碎碎地苦恼道：“我来了，暑假的时候来的，每次量很大，我都要用加长版，加长版又比普通版贵，我每个月问我奶奶要十元钱买这个，有的时候十元钱又不够，我还要再买一包，又再讨十元，我看着我奶奶那双手掏十元的样子，很心酸，可是就是流都流不完，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耀迷迷糊糊地大概是听懂了，她有在家中看到过这个，但是仅限于看到，她便问：“这个东西还分量多量少么？”

　　陆琦依旧惆怅，说：“看人的，你还没来么？”

　　陈耀摇摇头。陈耀生在年末，下雪的冬天，陆琦生在年初，她比陈耀大了将近两岁。大家坐在一个教室这么多年，陈耀比陆琦还要高，无意中两人的年龄差被淡化了。虽然对这方面不懂，陈耀小背心倒是早早地开始穿了。陈耀的一周餐费是十元，陆琦也是十元，两人注定没有额外的零花钱，别说奢侈，买一瓶饮料两块五那都是不敢想的事。陈耀知道，陆琦的学费是她姑姑交的，生活费是奶奶给的，现在每个月额外多了一笔卫生巾的费用，因为奶奶年迈，十块钱不够用的时候她很有负罪感。

　　两人细细琢磨，开源毫无头绪，节流倒是值得一试，她们俩还真研究出一个省钱的方法，那就是午餐，比起两人各打两份菜，一块加五毛加五毛饭钱，两块钱用完每日没有结余，倒不如两人打三份菜一起吃，一块加五毛加五毛加两份饭一块钱，这样三块钱每人每天只需要一块五，一周每人可以省下两块五，积少成多，一个月就会有十元，陈耀决定攒到二十五到三十元的时候，两人就骑自行车去商业街，陈耀要去新开的书城买一本书，陆琦则用于额外的卫生巾消费。

　　一块，两快，陈耀小心翼翼的藏着这笔钱，她将钱放在一个小巧的黄色信封袋里，她将信封放在床对面衣柜底部的抽屉，这是一个闲置的抽屉很多年没有放过东西，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注意。如果这笔钱被徐莲花发现，势必每周的餐费都会被减少并且她还会让陈耀用完这笔钱再向自己讨。

　　一想到每周一上午讨要十块钱这个动作陈耀从周日晚上就睡不好，徐莲花从不主动给餐费，一定要你向她讨，低声下气低到下水道里，有时候陈耀说第一遍的时候她会装作没有听到，选择性耳聋，有时候她会吼一句不去上学你站这里干嘛，明知故问。这些年来，吃一碗饭，喝一口水，要一分钱，陈耀垂头丧气，陈耀毫无底气，她虽然把自己比作蒲公英，可是大部分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角落里，石板上，砖头里或者水泥地的某条缝里突然钻出来的不知名的小野草。阳光照着，风吹着，今天在那旮沓，明天在那条缝隙，任意蹉跎，倒了黄了消失了也没有人注意，更别说开花散叶招蜂引蝶。

　　讨钱的时候很难受，存钱的时候很有动力，陈耀的心被一黑一白两种色彩占满，像乌鸦飞过留下了蜗牛发亮的踪迹。一个月，两个月过去，陈耀看着这个黄色信封袋越来越鼓的时候，内心里是满满的安全感，她在思考到时候是买一本《英语语法大全》还是买几本文摘，或者几本杂志，或者三块五一本的明星小精编可以再买一本，里面可以看到很多明星，班上的仙人掌们和栀子花们在一本本传阅时下流行的网络小说，她们说这是青春疼痛文学，她们说世界上没有一个女孩子会比书上的女主角不幸。陈耀又思索，书店会有折扣么，也许语法书和文摘，杂志，明星小便签都可以买到，陈耀幻想着幻想着像一只松鼠收集松果放在树洞里一样每日每日往信封里塞五毛塞一块钱。

　　那天中午，两人像往常一样点了一份素鸡排一块钱一张，一份豆腐五毛，一份冬瓜五毛，饭陈耀要了两碗五毛的，陆琦则去盛免费的蛋花汤或者紫菜汤，陈耀将素鸡排用筷子捣鼓一分为二，夹了一半给陆琦，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开始吃饭。

　　许辉今天由于爷爷奶奶徒步去亲戚那边，他只能和张鹏来到食堂吃，爷爷给了五块钱，许辉打了一块鸡腿，一份红烧肉，一份土豆丝，和张鹏正在食堂张望着寻找位置。许辉眼尖地发现陈耀在过道，朝张鹏使了个眼色两人就过去了。

　　许辉还没坐定，望着她们两人惊讶地问道：“你们怎么吃一盘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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