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知甚少

　　清晨七点五十五分，技术部的空气凝滞得如同过载的服务器。
　　沈怀瑾打完卡来到办公室前，看见杜冯躲在门口不进去，他和对方点头问好，感觉对方看着他开门的手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转过身离开了。
　　推开门，惯常的键盘低语与电热水壶的嗡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寂静，他目光平静，扫过开放式办公区，明白了杜冯不进门的原因。
　　蔡蔓透，柳琉的实习生，此刻抿着嘴站在一边，死死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而几步外的柳琉本人，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力度大的像是想让它原地散架。
　　屏幕上闪烁的正是公司内部的即时通讯群窗口，群里消息滚动飞快，她手边那杯冷掉的拿铁早已没了热气。
　　还是第一次见到柳琉冷脸，看来是被气狠了，沈怀瑾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过手机登陆查看，他的邮箱空空如也，这件事显然不在他的负责范畴内。
　　最近……
　　周日刚和陆观澜母亲见过面，昨天下班后沈怀瑾又抽空去看了新房装修；
　　陆观澜的生日也快到了，他早在半年前就开始着手挑选了不少礼物，但也需要费工夫做个最终敲定，所以昨晚他在陆观澜睡着后又偷偷浏览了好久购物车；
　　等到生日那天陆疏桐还约了他们再去家里吃饭……
　　说这么多，也就只有他最近很忙这一个意思。
　　他从来不主动插手这种类似于办公室政治的麻烦事，也相信现在的柳琉早已今时不同往日，拥有独自解决这种问题的能力，但此刻不知为何，可能是因为他的生活天翻地覆，导致他也变了不少吧，总之沈怀瑾的脚步在茶饮区前顿住了。
　　一种陌生的冲动从方才起愈演愈烈，牵引着他，正如当初面对陆观澜告白时一样，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三分钟，选择了和上次相同的答案。
　　他转身，径直走向柳琉的工位，声音不高，却像投入静水的石子: “发生了什么？”
　　整个区域的敲击声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柳琉猛地抬头看他，起初表情是平静的，但在开口的刹那，她的面部肌肉还是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情绪破开了条口子流淌出来，混杂着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陈骏，业务部那个陈骏在群里发疯，说我们技术部违规释放资源，害他们订单库拆库迁移扑了个空，现在把锅全扣在蔓透头上，说他根本没通知到位！你说这扯不扯啊？”
　　她手边的咖啡杯被震得晃了晃。
　　柳琉鼠标一点，陈骏发在群里的语音播放，声音大的让人耳朵疼：
　　“资金池迁移延误！客户赎回申请卡死了！你们技术部那实习生到底在干什么儿啊？”
　　蔡蔓透闻声转过头，声音闷闷的：“沈工，我通知了。昨天下午两点他亲自打电话给我，说的就是今早三点到四点，我后来也补发邮件了。”
　　“今早他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不过那个时间段手机自动免打扰了，没接到，我醒过来也没敢回拨……”
　　“该他打不通，你接电话的时候他那大嗓门说的啥我都在旁边听到了，他大爷的脑子里装的啥啊。”
　　柳琉明显还在气头上，说话很不客气，但仍旧带了点安抚蔡蔓透的意思。
　　沈怀瑾的视线落在蔡蔓透屏幕上那封已发送邮件上，主题清晰：
　　【申请服务器资源时段：明晨03:00-04:00-业务部订单库迁移】
　　发送时间：昨天16:32。
　　他的书包随意地放在桌上，显然是没来得及拆开，看向自己的眼神流露出一点紧张和惶恐。
　　“邮件轨迹？”沈怀瑾问，声音没有波澜，但放的很轻。
　　“刚IT帮忙拉出来了，”柳琉迅速点开一个文件，“显示成功投递到陈骏邮箱，状态..未读。”
　　她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带着讽刺，顺手端起冷咖啡灌了一大口。
　　沈怀瑾大概了解了情况，确认了柳琉其实也能解决，但他这刚好有东西可以帮忙缩短流程。
　　“去会议室。柳琉，时间轴。蔓透，所有相关记录。现在。
　　他经过自己工位时，顺手拎走了那只磨砂黑的保温茶杯。
　　会议室的白板迅速被填满，柳琉的笔尖带着火气，“唰唰唰”地，要不是她还剩点理智控制自己，最后白板上估计只会留下一片龙飞凤舞晦涩难辨的东西：
　　14：00：陈骏电话蔡蔓透，口头申请资源。
　　14：15：生产库突发死锁警报（三级），蔡蔓透被征调协助处理。
　　柳琉停下笔，指着“生产库死锁”条目解释道：“昨天这单走急救通道 ER-20230731-003，按章程征调了蔓透。”
　　沈怀瑾点头，她又继续写。
　　16：30：故障解除，柳琉提醒，蔡蔓透补发邮件。
　　16：32：邮件发送成功，陈骏邮箱状态：未读。
　　22：00：自动化资源调度程序运行，检测无有效预约记录，释放闲置资源。
　　今晨03：10：陈骏在群内发难。

　　“通话记录呢？”
　　她写完，沈怀瑾飞快看过，问她，手上拧开保温杯盖，白毫银针的清雅茶香随着升腾的热气悄然弥漫，他鼻尖凑过去闻了闻，没喝。
　　“IT提供了，”柳琉调出记录，“昨天14:00：02-14：02：20，陈骏主叫蔓透，时长2分18秒。内容…..我们没录音。”
　　“自动化释放的日志？”
　　“运维给了，”蔡蔓透赶紧点开另一个文件，“程序每日23:00检测次日预约，因关键词缺失判定无效 。”
　　沈怀瑾的目光在白板的时间线上逡巡，最后停留在16：30-16：32的区间。
　　他沉默地走回自己的工位，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本地存储的一个加密文件夹。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一个文件夹，名称为“三级创伤处置全程录音-ER-20230731-003”。
　　沈怀瑾停了几秒点开，里面有一个录音文件文件名标注着：【20230731_Prod_DeadLock_Review】

　　他保温杯口氤氲的热气在他沉静的侧脸前袅袅升腾，他把杯子拧上，腾出手连接上会议室的蓝牙音箱，按下了播放键。
　　清晰的背景音流淌出来——键盘的敲击声，服务器风扇的低鸣，杯盖轻碰陶瓷杯沿的脆响，还有柳琉和蔡蔓透熟悉的声音。
　　柳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远，但也可以辨认：“蔓透，陈骏那边迁移申请的邮件发过去确认了吗？”
　　蔡蔓透的声音很清晰，甚至能听到他还带着点喘息，显然刚忙完：“刚发！柳工，主题时间都写清楚了！不过…他还没读呢...”
　　沈怀瑾的声音也出现了，声音平稳，但透着不容置疑，伴随一声轻微的茶杯放置声：“按部门SOP，邮件发送即视为进入流程。先让自动化排进待执行队列。我稍后电话跟催确认。”
　　短暂的停顿后传来清晰的座机拨号音，几声等待音后，传来急促的忙线提示音。
　　沈怀瑾的语气没什么变化，背景有水流注入茶杯的细微声响：“忙线。先处理故障收尾报告，晚点再试。”
　　录音结束，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几秒后柳琉和蔡蔓透同时松了口气。
　　那几声忙音像无形的锤子敲碎了陈骏指责的根基——技术部不仅通知了，沈怀瑾甚至在故障收尾的百忙之中，就着一杯热茶的工夫，亲自尝试过电话跟催，只是对方占线了。
　　沈怀瑾关掉音频，看着柳琉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便不再继续下去。
　　“录音我发你了，后面你们自己处理，下次注意。”
　　“ER-20230731-003的结案报告，今天下班前归档。”
　　柳琉立刻应下：“分析表已走急救中心ER系统，待合规部电子会签后自动归档。”

　　他起身往工位走，手机屏幕亮起，屏保是一片海，右侧一角冰山海面下隐约蔓延着巨山般幽影。
　　陆观澜的消息躺在下方，最新一条是约他午休一块儿去附近商场新开的餐厅吃午饭。
　　沈怀瑾回到工位点开消息，发现刚才那会儿陆观澜已经发了好几条消息。
　　最开始应该是他刚到办公室，发了个狗狗面色疲惫上班打卡的表情包，那时他们分开还不到十分钟。
　　接着他发现沈怀瑾没有回复，于是拍了拍他。
　　［在忙？］
　　［陆观澜拍了拍你的棺材板说让我挤挤］
　　［金毛惊讶.jpg］
　　他第一次发现沈怀瑾的特别设置，感到新奇，连拍了好几下。
　　［陆观澜拍了拍你的棺材板说让我挤挤］
　　［陆观澜拍了拍你的棺材板说让我挤挤］
　　［陆观澜拍了拍你的棺材板说让我挤挤］
　　沈怀瑾看了会儿，不自觉皱起了眉，突然对自己用了好几年的拍一拍设置感到有些不满意，觉得太消极，手指几下点开设置，把拍一拍设定删成空白，指尖敲击屏幕开始思考。
　　过了会儿，在和陆观澜的聊天框内沈怀瑾拍了拍自己的头像。
　　［我拍了拍自己的家门说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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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陆观澜拍了拍我的家门说出去走走］
　　［陆观澜拍了拍自己的家门说进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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