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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雨丝
第23章雨丝
江南的雨,缠绵悱恻。雨水沿着黛瓦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击出细碎的声响,连空气都带着一股潮湿的、黏腻的霉味。这味道混杂着盐仓特有的咸腥,弥漫在扬州城的上空,
沈砚之亲自来江南,明面上是督办盐税改革试行,实则是要亲眼看一看这潭浑水之下,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周伯山称病不出,只派了个旁支子弟前来敷衍,态度倨傲,言语间滴水不漏。沈砚之也不动怒,只按部就班地巡查盐场、召见地方官员,仿佛真是来例行公事。
这日午后,雨势稍歇。沈砚之站在廊下,看着院中被雨水洗刷得愈发青翠的芭蕉叶,思绪却飘回了京城。松蓝留在京中继续调查龙影卫和观察宫内动向,不知可有新的进展。萧承煜……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又在御书房里,对着那些他早已了然于胸的奏折,蹙眉扮演着“需要指导”的君主?呵!
想到萧承煜,沈砚之心头便是一阵烦闷。他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王爷,”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回头,是别院管事派来伺候的侍女,名唤芸娘,生得温婉秀气,眉眼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她手中捧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低眉顺眼,“雨后天寒,您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沈砚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那熟悉的轮廓让他心中微动,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他淡淡颔首:“放下吧。”
芸娘依言将茶盏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动作轻柔,姿态娴雅,不似普通侍女。她并未立刻退下,而是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王爷可是在为盐务烦心?奴婢……奴婢的父亲曾是盐道上的小吏,后来……后来因故去了。奴婢自幼耳濡目染,或许……或许能提供些微末见解。”她声音越说越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戚和鼓足勇气的颤抖。
沈砚之眸光一闪,重新审视着她。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他不动声色:“哦?你父亲是?”
“家父……姓林,单名一个‘远’字。”芸娘抬起头,眼中已盈满水光,“五年前,因……涉及一桩旧案……”她哽咽着,没有再说下去。
林远?哦。沈砚之记起来了。五年前,他刚辅政不久,曾查处过一桩江南盐税贪墨案,主犯之一便是一个叫林远的知事,罪名确凿,已伏法。这芸娘,竟是罪臣之女?
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沈砚之心中并无多少波澜。朝堂倾轧,成王败寇,他早已习惯。但这女子的此刻出现,主动投诚,未免太过巧合。是周伯山派来试探他的棋子,还是……另有人想借他之手,翻动旧案。他不信周伯山会蠢到找个罪臣之女来行美人计。
“往事已矣。”沈砚之语气平淡,“你既在此安分做事,便不必多想。”他没有接受她的建言,也没有立刻驱逐她,他要看看,这枚棋子,下一步会走向何方。
芸娘似乎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多言,默默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萧承煜的心情,并未因沈砚之的离京而有丝毫放松。他知道,皇叔此行江南,危机四伏。周伯山经营江南多年,根深蒂固,绝不会坐视盐税改革推行。他既担心沈砚之的安危,又不得不利用这个机会,加紧自己的布局。
御花园的荷花初绽,萧承煜却无心欣赏。他屏退左右,只留了璞真在身边。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试探,他基本确认璞真虽来历存疑,但目前对他还算忠心,且心思单纯,易于掌控。
“璞真,”萧承煜看着池中游弋的锦鲤,忽然开口,“你觉得,摄政王此人如何?”
璞真吓了一跳,忙跪下:“奴才不敢妄议王爷!”
“朕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璞真偷眼看了看萧承煜的脸色,见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才小心翼翼道:“王爷……王爷威严深重,对陛下……却是极好的。”他想起沈砚之离京前,曾私下召见过他,虽未明说,但那眼神里的警示与压迫,让他至今心有余悸。王爷让他照顾好陛下,却又仿佛看穿了他的一切。
萧承煜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是啊,他对朕极好。”他转而问道:“朕瞧你近日与永巷那个叫小禄子的太监走得颇近?”
璞真脸腾地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小禄子是在永巷负责打理花木的小太监,性子活泼,璞真偶然与他相识,两人年纪相仿,颇有些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的意味。在这冰冷的深宫里,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暖,是他小心翼翼珍藏的秘密,没想到竟也被陛下察觉。
萧承煜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宫中寂寞,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也好。只是,莫要忘了分寸。”
璞真感激地磕头:“谢陛下!奴才谨记!”幸好皇上没有计较,否则有了他自己好受。他早该想到皇宫里面全是皇上的眼线,做什么都应该小心点才是。
然而,萧承煜下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你去帮朕办件事。想办法,将周太傅暗中与北狄往来的一些风声,不经意地,透给永巷负责采买的小禄子知道。记住,要做得自然,绝不能让人查到是你做的。”
璞真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恐。周太傅与北狄往来?这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陛下……”璞真声音发颤,“小禄子心思单纯恐怕……”
萧承煜的目光平静却无所谓道:“怎么,做不到?”“他心思单纯,意思说是无用之人,既无用那你告诉肤留着何用。”
他闭上眼,重重磕下头去,声音哽咽:“……奴才,遵旨。”璞真自嘲了想,依殿下的意思若是不从那么便是他无用,小禄子无用。全都不用留了。
眼泪无声地滑落,混入身下的尘土。他知道,从他应下这一刻起,某些纯粹的东西,便再也回不去了。
萧承煜看着匍匐在地、微微颤抖的璞真,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又有几分嘲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扳倒周伯山,要震慑朝堂,有些牺牲,不可避免。
他转身离开荷塘,明黄色的龙袍在阳光下刺眼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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