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夏天过去

　　行政楼一楼是平时老师开会的地方，杨朝胜在资历深，除了班主任这个职务还任年级主任这一职，所以平日里学生们办公室找不到班主任就会跑来行政楼找。

　　杨朝和张小义沟通了下，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话，张小义摆着脸不想沟通，杨朝不得已只能打电话给家长。张小义父母说了几句孩子只说就按照对方父母的说法做就行了，说千万不要给孩子记过，这可是会影响孩子一辈子的啊，这只是孩子的血气方刚可不能耽误人家一辈子。

　　挂了电话，杨朝还是给张小义仔细分析了下这件事情的经过，再怎么说也是你动的手，江乙熙根本没有还手，基本过错还是在你，所以按照父母说的赔偿就赔偿，你要去给江乙熙道歉争得对方的原谅。

　　张小义一直硬气，说到道歉这事，眼泪就哗啦啦砸下来，他抽泣着说：“老师！我赔她钱！为什么还要我道歉？！我不道歉又能怎么样？”

　　杨朝怒火一下子就被他牵起来：“能怎么样？！如果这件事情人家追究责任，你就得记过！这件事不是你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你父母做多大的生意还能违反规定不成？！”

　　这噼里啪啦说完，杨朝终于没了力气，叹了口气声音嘶哑，“江乙熙父母已经决定就私了，如果你记过江乙熙会被警告，老师肯定不愿意你们两个学生档案上都被记一笔，你去给江乙熙道个歉，所有事情就结束了，你也收收你的戾气，别以为你父母不管你，父母多担心你啊？！你难道不想想他们？”

　　张小义一直落眼泪，抽泣着像是不愿认输一般，他心里面也觉着难堪，被别人看见了不知道怎么笑话他。

　　张小义咬着唇，鼻音重重“嗯”了声。

　　两人一同出房间，道完歉这件事也就解决了，程今郁就等在门外，却没看见江乙熙，杨朝左看看右看看没见着女生的身影。

　　杨朝问江乙熙人呢，程今郁想也没想说：“去卫生间了。”看见张小义不自然的神情擦眼眶的动作，不耐烦抽搐了下嘴角，没再去看他。

　　待到江乙熙回来，杨朝向张小义使了个眼色，不说话，就直直看着两个人，这眼神说来也瘆人，江乙熙不敢看便低下头。

　　张小义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江乙熙断断续续说道：“江乙熙……对不起……是我的错。”语毕，张小义几乎又要哭出来，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她，胸膛上下起伏。

　　江乙熙就愣在那里，他们眼睛盯着她，等她的答案，内心里有个小声音对她自己说：不要答应，江乙熙，千万不要答应，趁着这个机会把所有所有讨厌你的人都要清除，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如果你这次原谅了他，同张小义做回了关系正常的同学，那他们还会再来。

　　短暂的两秒，江乙熙点头，没说“原谅”和“不原谅”只是轻轻“嗯”了声。怎么就给答应了，她难道不能拒绝吗？可她能做什么呢，她不想自己有影响，身后也不会有人做她的依靠。她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她从教室到行政楼，心里一直不太舒服，一直砰砰直跳，她心里是害怕的，她害怕被别人议论，害怕这件事落到别人嘴里又是“活该！”。

　　张小义无论做了什么，父母都会想着她赔钱什么事情都能为他做出来，一切对他有影响的事情都必须排除到他人生之外。

　　如果是她呢，父母会不会为她说这些，没有人能够真正抛弃不爱自己的子女，她相信。可为什么要私了，她想了很多却还是痛恨自己的懦弱，太懦弱了，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就这么轻易原谅了他，她的伤也算不上伤了。

　　她还能拒绝吗，她还有拒绝的余地吗？就算是拒绝了，能怎么办不过是班主任再对她进行教育疏导罢了。

　　想这些不过也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她总会忍不住哽咽，那种想憋着又憋不住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上高中之前，父母最讨厌她哭，连抽泣的声音都不能发出来，如鲠在喉。一旦她发出声音，免不了一顿打。

　　“好了嘛，大家都是同学。”杨朝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微笑说，“回教室休息吧。”

　　“老师，我有点不舒服。”张小义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我能请假回家吗？”

　　杨朝问：“不舒服？”

　　“就是心里面不舒服，我想回去调节一下，我爸爸妈妈肯定念着我回去。”

　　杨朝没办法，还只是高一，打了电话询问家长，问隔壁的老师要了张假条给他签了字。刚签完字，程今郁注意到一个人的神情，对杨朝说：“老师，要不也给我和江乙熙签一张？我们两个到现在还没吃饭，食堂的话应该也关门了。”

　　杨朝拧眉：“我看你们事情还多，一天是来骗我假条的？”

　　程今郁一秒否认：“哪能？”

　　杨朝边叹气边摇摇头，飞速签了张假条递给程今郁，“一个小时，带吃饭的钱了没？”

　　“带了带了，老班再见。”程今郁挥手道别，看见江乙熙还站在原地，他都想抓住她的手腕飞出校门。

　　江乙熙踟蹰不前：“我还是……不去了吧。”

　　“走了走了。”程今郁像赶鸭子似的赶着她往前走。

　　行政楼离校门不远，两个人刚要踏出们，杨朝说：“注意时间和安全两个人。”

　　虽说是这么提醒了，程今郁出校门还是跟释放天性一样，两人和张小义之间隔了点距离，直到张小义坐上公交车远处，江乙熙才松了口气。

　　秋天似乎还不彻底，点点小雨已经停了，风声萧萧又圆又钝。秋天的天空总是纯粹沉默的，离人很远又好像伸手就能够得着。

　　“要不班长你去？我还不饿就先回教室？。”江乙熙手装进校服口袋，偷偷捏着口袋里的布料。两个人离得很近，马上都要出校门了，她这样说会不会很少扫兴？她真的很饿，食堂的饭菜虽然算不上好，但学生餐就只需要几块钱。外面她不敢去吃，况且还是和程今郁一起。

　　真令人尴尬，她可不想在程今郁面前出丑。

　　“别，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程今郁想推着她的后背往前走，让她不要停留在原地，“先出去，我就告诉你。”

　　江乙熙默默看他一眼，心里想，可千万不要是什么重要日子啊，比如生日之类的。她的借口找的还算不错，就算出校门看着他陪着他吃饭也不是不行。

　　等她和他踏出校门，不多时，程今郁挥手笑着说，“你怎么可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江乙熙沉默了，偷偷撇他然后转移视线，低睫，心想他和她难道上辈子是双胞胎吗？

　　“我生日，所以我请客，好不容易出来你不想放松放松？”程今郁说，“江乙熙，待在学校真的很无趣啊，我这好不容易一个生日竟然还是在学校这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江乙熙听他絮絮叨叨说着，心里还在想到底要怎么样去说一句生日快乐，就连这么简单一句话都对他说不出口。那是不是还要送什么礼物来着，她想起前不久同学过生日有可多同学送了礼物，程今郁这么帮她不送礼物可不好。

　　江乙熙倒数着三二一，尽量让自己平静一点：“哦，那班长生日快乐啊。”

　　说出来她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平淡了感觉有点不礼貌，又要想自己怎么补救，早知道还是不说了。她该送他什么礼物？她又应该怎么送出去？

　　“谢了。”程今郁语气轻巧，没在意半点她的语气，“就吃那家吧？云吞面，你想吃吗？”

　　“我不饿的。”她还是坚持自己撒下的谎

　　“不行，我是寿星，你不饿也得吃我请的。”少年骄傲自豪的神情指了指自己，嗓音清润略带磁性，他笑着看她，只要她同意。

　　“好。”她最终说。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她应该拒绝，她还怕出丑尴尬，她会害怕在他面前做任何事情。他的话像巫咒。
　　不，怎么能把他的话比作巫咒，可就算是巫咒她也愿意做他的使徒。
　　少女身在风中背脊单薄，笑得和煦眼眸清亮，秋风会灌入她的身体，好似她一直在虚化，只要她抬头就能看见草原上那一道灿烂无边无际的风景。

　　面馆很快上了云吞面，是程今郁点的，刚开始她不知道云吞是什么，端上来她才知道原来和抄手差不了多少。

　　程今郁那份是清汤，没加辣椒，江乙熙默默记下他的口味，她真想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没有人像她一样，像她一样幸运，可以和喜欢的人到单独吃饭。

　　幸好这周围没什么人，像程今郁这样一个在那个年级都出名的人，她要是和他这样被人传出去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

　　十几岁枯燥的生活中只要出现些许粉红的八卦，谁都愿意去偷吃一口，她很不喜欢这样也不想因为程今郁的原因，她的名字出现在同学们的嘴里。如果真的要有，那她希望是在成绩上超过他。

　　面一上来，程今郁也不见外，边吃边挑起话题。江乙熙很别扭，和程今郁面对面吃饭她总觉得尴尬，就是很不自在，好像她现在是拿左手握筷子，连咀嚼都不会了。

　　江乙熙吃饭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以前在食堂吃饭总想着吃快点就能快点赶回去学习，虽然学习没什么起色，但慢慢吃饭速度就越来越快了。

　　在他面前可不要像没吃过饭一样，大快朵颐，稍微斯文一点但也不要太斯文，只要看过去正常就行。

　　学校门口的食物还算实惠，两碗面比食堂贵不了多少，只不过……江乙熙舀了一勺汤，里面还有些许虾米，她想，以后吃面都会想起他了。

　　“对了，还没跟你说。”程今郁说，“我明天要去比赛了，如果能晋级的话可能会代表市里去参加决赛。”绝口不提关于她的伤心事，也不会说起她为何又落泪躲藏的事。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想让别人看出来。

　　“决赛要去哪里比啊，班长？”江乙熙问。

　　程今郁：“首都，如果能有名次，高考说不定会加分，不过这些事情晋级之后，带队老师会再说的。”

　　“希望班长你能晋级。”江乙熙抬头对他笑笑，但她总觉得她这句话像是在挑衅。

　　“谢了，希望你也能考上你心仪的大学。”

　　江乙熙往外看了眼，再到深秋，萧瑟的风吹在人身上可真冷啊。天空辽阔，飞鸟正在减少。

　　程今郁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天越来越冷了，有点感慨。”

　　程今郁笑着说：“知道就好，不然感冒才麻烦，老班很少给人批请假条的，所以别着凉了。”

　　江乙熙突然心头一颤，被辣椒呛了一下一直咳嗽，脸颊通红，她很意外：“你也是。”

　　程今郁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夏天已经过去冬天还很遥远，说，“你知道吗？我以前看一本书，那上边就写哪个地方枸杞丛多，说明哪个地方夏天的飞鸟就来的多，我喜欢夏天你也……你呢？”

　　江乙熙慢慢说：“虽然秋天也很好，但我更喜欢夏天，夏天的飞鸟每个人伸手都能碰到，或者它会到你的窗前来。”

　　“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这样接我的话。”程今郁想了下，补充说，“文绉绉的。”

　　江乙熙学着别人说话的样子，笑着开玩笑：“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

　　“前几天我在图书馆看到保罗·策兰的诗句，那上面说‘每当我与桑树并肩缓缓走过夏季，它最嫩的叶片尖叫’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改天我把那本诗集找给你。”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江乙熙好奇问，她的确很喜欢，这诗集在书店翻过几页，不过并没有注意到图书馆里也有。

　　“猜的，无意间想到的，你不是说你喜欢夏天？”

　　因为他的这句话她还真的看到了夏天，对她来说夏天是一种神性的恩赐，好像她现在就在夏天的前世。

　　江乙熙笑着点头说好，程今郁知道她在回答他的那一个问题。

　　两个人碗里的面吃得差不多了，程今郁说：“还有一件事，今天其实不是我生日，不过今天提前过了，那你呢？你生日是多少？”

　　江乙熙眼睛惊讶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因为一切她已经了然于心，她又小声地补了句谢谢。

　　她认真的回答他：“六月二十九。”面已经吃完，扯了张纸巾擦了擦。

　　江乙熙认真思考了下，想着怎么问他的生日要正常一点，就像同学之间的闲聊，但好像她在他面前永远都那么不正常，发挥不好。可她真想知道啊，说不定这是她青春记忆里离他最近的一次，如果再不问，就没有机会没有下一次了。

　　她学着别人那样，表现极为随意，面颊上却兀自绯红：“你呢？班长。”

　　沉默中，程今郁撑着下巴，沉着自然的一笑，“那你这算对我产生好奇了吗？”

　　jiang&cheng星星纸条

　　-我知这世间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你是我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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