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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出院后的第二天,初秋的风已经带上了一丝微凉的爽意,轻轻拂过小镇,吹动了河边的柳条。
林溪怀里抱着有些分量的台风,和赵恬、沐宜歌三个小姑娘慢悠悠地走在镇子边的小河旁。
河水潺潺,清澈见底,能看见底下的鹅卵石和小鱼。
她们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又绕到了前几天那场惊心动魄的事件上。
林溪和赵恬都是昏迷着被送进医院的,对于后来的混乱一无所知。
沐宜歌是参与者之一,此刻正绘声绘色地讲起她如何捡起那把枪,又是如何扣动了扳机。
“……然后,我就这样,‘砰’的一声!”沐宜歌比划了一个手势,小脸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
“哇——!”林溪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满是崇拜地看着沐宜歌,
赵恬也听得入了神,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小手看了看,好奇又有些怯怯地问:“那个真的能打穿坏人的手吗?”
此时的赵恬,看起来已经比在医院里的那个她坚强了许多。
那天她奶奶赶到医院,抱着她哭了很久,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的乖囡囡命苦”。
但自始至终,奶奶都没有提起过赵恬父母一个字,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孙女是因为想去找爸爸妈妈才差点被骗走一样。
“一开始有点怕,他的手流了好多好多血……”
沐宜歌回想起那人手上涌出的鲜血,她缩了缩脖子:“但是后来警察叔叔阿姨们都夸我,说我这是见义勇为!还奖励了我这个呢!”
她说着,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把东西。
那是一把造型颇为精致的玩具水枪,塑料外壳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在小镇上可是极其罕见的稀罕物。
“哇!”
“真好看!”
林溪和赵恬发出了连连的惊叹,凑上前去仔细瞧。
台风也被吸引,从林溪怀里探出脑袋,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哼,有点幼稚的玩具,他家收藏柜里摆放的那些枪,可比这个真实多了。
他兴趣缺缺地移开视线。
沐宜歌跑到溪边,将清澈的溪水灌进水枪里,然后对着空旷的河面按了一下扳机。
一道水线激射而出,划出一条曲线,落在不远处的河面上,漾开一圈涟漪。
“哇——!”
“好远!”
两个小姑娘又是一阵惊呼。
台风觉得这场景实在有些没眼看,它优雅地从林溪臂弯里跳下来,走到她脚边,抬起前爪,轻轻点了点林溪的小腿。
“嗯?怎么了?”林溪低头看它。
台风仰着头,先是瞥了一眼沐宜歌手里的水枪,然后抬起了它那高傲的脑袋,叫了几声:
“汪!汪汪!汪汪汪!(哼,这种玩具有什么好玩的!你求我,我说不定能让人空运一把真枪给你!)”
远在国外的段彦君完全不知道真枪在隔着遥远海洋的这个华国里,是禁止携带的。
林溪歪着小脑袋,仔细看着台风的表情,又抬头看了看沐宜歌手里的水枪,犹豫了一会儿,尝试着理解它的意思:
“但是你你拿不动这把枪呀,玩不了的。”
“汪!汪汪汪!(混蛋!你根本听不懂我的话!)”台风气呼呼地转过身,用屁股对着林溪,对这胡乱沟通感到一阵恼羞成怒。
林溪看着它闹别扭的背影,有点无奈地挠挠头。
她站起身,看向沐宜歌,问道:“宜歌,可以借台风玩玩你的水枪吗?它好像也想玩。”
“可以的呀。”沐宜歌大方地点点头,重新把水枪灌满水,递了过来。
林溪接过水枪,走到依旧背对着她的台风身边,蹲下来,哄道:“台风你看,你拿不动,我帮你拿着,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握住台风的一只前爪。
台风依旧梗着脖子不理她,但那被林溪握着的毛爪子却没有丝毫抽回的意思。
林溪引导着它的爪子,搭在水枪的扳机上,然后带着它的小爪子一起按了下去。
一道水线射了出去,落在比刚才沐宜歌射的更远一点的地方。
“看!台风,我们射得好远哦!”林溪兴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台风原本撇向一边的脑袋,忍不住偷偷转回来一点,黑溜溜的眼睛瞄向水线落点。
嗯……好像是挺远的。
它来了点兴致,爪子动了动,指向河边草丛上空飞舞的一只白色蝴蝶,冲着林溪叫:“汪!(那个!)”
“呀,那个在飞,好难的。”林溪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努力屏住呼吸,小手稳着水枪,借助台风的爪子再次按下扳机。
水线射出,可惜偏了一点,蝴蝶受惊,扑闪着翅膀飞高了。
“汪汪汪!(这个太远了!看那个!)”台风毫不气馁,立刻又发现了新目标。
一只停在狗尾巴草尖上的小蜻蜓,它急切地叫着,尾巴不自觉地摇了起来。
林溪看着那只比蝴蝶还小不少的蜻蜓,有点头皮发麻,但见台风已经完全沉浸在乐趣中,只好再次举起水枪,努力瞄准。
旁边的沐宜歌和赵恬也被吸引过来,三个小脑袋和一只狗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出着主意。
“左边一点!”
“汪汪!”
“快,它要飞走了!”
清脆的童音和偶尔的狗叫声,混着潺潺水声,在午后的河边显得格外生动。
玩闹了不知多久,直到夕阳开始给天边染上橘红色的暖光,三个小姑娘才觉得累了。
她们并排坐在河岸边柔软的草地上,台风也安静地趴在林溪身边,吐着舌头微微喘气。
大家说着最近看到的其他好玩事情,分享着简单的快乐。
远处有风吹来,隐约中夹杂了一些声音——是敲锣打鼓的声响,还有吟唱声。
林溪、沐宜歌、赵恬,连趴着的台风都一齐抬起头,疑惑地望向斜坡上方,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列穿着白色衣服的队伍,缓慢地出现在她们的视野里。
队伍前面的人,衣服上装饰着些红色的花纹,手里拿着木棍之类的东西挥舞着,嘴里念念有词,唱着她们完全听不懂的、调子古怪的歌。
她们所在的小河边地势较低,与上方那条路隔着一段斜坡和岸壁,那些神情肃穆的大人们并没有人注意到下面这三个小孩和一只狗。
而林溪她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三个小姑娘都看呆了,就这么傻傻地仰着头,望着那支缓慢移动的白色队伍。
当队伍行进到她们正上方时,她们看到了有几个人合力抬着一个很大、很长的木盒子,那盒子看起来沉甸甸的。
直到那支队伍和那敲锣打鼓的声音都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林溪她们还愣愣地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好久没回过神来。
后面,隐约传来几个大人的说话声,大概是住在附近、看到送葬队伍的人。
“这是哪家办白事啊?阵仗这么大,瞧着快赶上咱一个村的人口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疑惑。
“你不知道?北山宁村那个傻子家的。”另一个人语气里带着惊讶,随即压低了些声音,
“就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拐子佬那事,你还记得吧?”
“这事这么大,咋可能记不住?不是说人都抓完了吗?”
“那是明面上说的,实际上可是出了人命了!”
“什么?难道是那傻子没了?”问话的人声音里带着震惊,随即又叹了口气,
“唉,要是那样,说起来对他那老娘,可能也算种解脱,这么活着,也是拖累……”
“不是傻子!是他娘,七染婶!”讲述者的语气沉重起来:
“七染婶平时接了些活儿,帮着村里几家接送小孩上学放学嘛。就那天,拐子佬正好在盯一个落单的孩子,下手的时候被七染婶撞见了,当时就抢起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结果那挨千刀的拐子佬,不是个东西啊!掏出刀子就捅!捅完了,抓起孩子就往车上塞,想跑!七染婶都那样了,硬是扑上去死死拽住了车门,拼了命地喊人帮忙!那车根本不停,发动了就往前冲……”
那个人越说越沉重,“她……她就被那车硬生生拖出去老远,那血流了整整一条街,送到最近的卫生院,人早没气儿了……”
另一个听着的男人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和他一起,沉重地望着送葬队伍消失的方向。
最先开口的男人又重重叹了口气:“要不是她拼死拉着车喊那几嗓子,恐怕那车里原先就藏着的几个孩子,加起来得是七个家庭啊,都得疯了!”
“这、这一家子,现在就剩下那个傻子了?”问话的人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他们这一家子啊……都是命。”讲述者的声音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感慨,
“傻子的爷爷,当年是去当了志愿军,打仗,死在外头了,尸骨都没找回来。”
“他奶奶,早年闹旱灾,为了村里人能喝上水,主动带着几个有经验的老人进山找水源,水是找到了,她累垮了身子,回来没多久人就没了。”
“他爹,爱军叔,听说是去外省当警察,你记得不?回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小盒子,获得了一等功,什么警察啊?死无全尸。”
“现在……七染婶又这样……”
“傻子好啊!”
旁边突然插进来另一个略显尖锐的男声:“当个傻子,就啥也不懂了,就不会干这些利人不利己的傻事了!”
先前讲述的那个男人立刻厉声骂了回去,“放你娘的屁!你这没心肝的东西!要是没有这些肯为别人着想的人,这世上哪还有什么人情味儿!心都是冷的!”
“是是是,就你懂!那你怎么不去当这种‘人情冷暖’?”那个被骂的男人不服气地反唇相讥。
“你……”
后面的争执,林溪她们听不清了,随着那几个大人的走远,声音也模糊消散在风里。
河岸边恢复了宁静,只有水流声依旧。
三个小姑娘还沉浸在刚刚听到的对话和看到的景象里。
林溪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身边台风柔软的毛发,望着天边那轮越来越红的夕阳,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感觉大人们说的那个“死”字,还有刚才看到的那个被抬着的大木盒子,让人很不舒服。
她转过头,看向沐宜歌,小声地问:“宜歌,什么是‘死’呢?”
赵恬也同样困惑地望向沐宜歌,大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
沐宜歌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秀气的眉毛也拧了起来,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但她很快又补充道:“不过没关系!我回去就到我爸爸的房间里找找看,他那里有好多好厚的书,里面一定会有说这个的!我找到了就告诉你们!”
林溪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继续安静地坐着,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
她心里模模糊糊地觉得,那个“死”字,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字。
不然,为什么那个叔叔会那么生气呢?
她想起之前问过大人们这类似的问题,但他们总是没有说。
小小的心里充满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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