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后半夜的凉意顺着窗缝钻进来，江野喉咙干得像要冒烟，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脚刚落地就打了个踉跄，宿醉的头痛还在隐隐作祟，他扶着墙摸到客厅，客厅茶几上居然放着个保温杯，旁边压着张便签，是沈漠川那笔挺的字迹：醒酒汤，温着。

　　江野愣了愣，拧开杯盖时热气扑面而来，带着点淡淡的姜糖味。他仰头灌了两大口，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熨帖得胃里都舒服了不少。

　　这家伙什么时候弄的？

　　喝完汤浑身发暖，酒意却被勾得翻涌上来。江野索性拐进浴室，拧开冷水龙头冲了把脸。镜子里的少年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眼底带着红血丝，脖颈处还泛着喝酒留下的薄红。

　　回房时他鬼使神差地绕到客房门口，门没关严，留着道缝。借着走廊的月光，能看见沈漠川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了，贴在皮肤上。更要命的是，被子被他踹到了腰际，露出的小臂线条在月光下白得晃眼。

　　江野站在门口皱了皱眉。这家伙睡觉居然不老实？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到床边时才发现沈漠川的眉头蹙着，像是睡得不安稳。大概是胃又不舒服了？江野想起家宴上，沈漠川趁他被表哥缠住时，偷偷抿了口冰镇酸梅汤，当时被他瞪了一眼就没敢再喝，没想到还是没忍住。

　　他伸手去拉被子，指尖刚碰到布料，沈漠川忽然动了动，睫毛颤了颤。江野吓得僵在原地，等了几秒见对方没醒，才赶紧把被子往上拉，小心翼翼地掖到他下巴底下。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转身时不小心碰到床沿，发出轻微的声响。

　　"江野？"沈漠川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含混不清的。

　　江野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压低声音："睡你的，叫魂呢？"说完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窜出客房，关上门时后背都在发烫。

　　回到房间他往床上一躺，脑子里全是沈漠川睡着时的样子。平时总是端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架子，睡着了倒像只没安全感的猫，连眉头都皱着。江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脸埋进枕头里——他到底在瞎操心什么？

　　这一晚睡得断断续续，天刚蒙蒙亮江野就醒了。窗外的蝉鸣刚开始试探着叫唤，他睁着眼看了会儿天花板，索性起身下床。客厅里静悄悄的，父母房间还没动静，想来是应酬太累，得睡到日上三竿。

　　他摸进厨房，打开冰箱时突然想起沈漠川昨晚偷喝饮料的事，加上又踢被子，今早指定得难受。平时总做小米粥也该换个花样了，江野掏出手机翻收藏夹，划了半天找到个银耳羹的食谱，旁边还附着蒸苹果的做法，说是养胃。

　　"就这个吧。"他嘀咕着拿出银耳，泡发的时候又去橱柜里翻出苹果，削皮时差点划到手指。切银耳的时候更手忙脚乱，要么切太大块，要么碎成渣，最后索性放弃，直接整朵扔进砂锅。

　　等银耳熬出胶质时，晨光已经漫进厨房。江野把切好的苹果块放进蒸锅，又洗了把樱桃，是江晚晴带回来的，紫红色的果子饱满得很。他找了个一次性餐盒，把樱桃一颗颗摆进去，摆到一半又觉得太刻意，胡乱抓了两把塞进去，盖上盖子往书包侧袋里一塞。

　　做完这些才想起忘了给父母准备早饭，江野赶紧又淘了米，往锅里加了把红枣和莲子，按下煮粥键。刚收拾完灶台，就听见客房门开了。

　　沈漠川揉着眼睛走出来，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灰卫衣，头发睡得有点翘。"早。"他声音还有点哑，看见江野时愣了愣，"你起这么早？"

　　"被你吵的。"江野转身把蒸好的苹果端出来，装在盘子里往他面前一推，"喏，吃。"

　　沈漠川低头看着盘子里的苹果，蒸得软软糯糯的，还撒了层细白糖。"这是..."

　　"看你昨晚没吃多少，给你补补。"江野别过脸去盛银耳羹，"顺便消耗点家里的银耳，再放就坏了。"

　　沈漠川没说话，拿起勺子舀了口苹果。甜味带着点果酸，温热地滑进胃里，确实舒服多了。他抬眼时正好看见江野把一碗银耳羹放在他手边，胶质浓稠，还漂着几颗莲子。

　　"谢谢。"沈漠川轻声说。

　　"少废话，赶紧吃。"江野自己也盛了碗，却没怎么动，眼睛瞟着沈漠川一口口喝着，心里莫名有点紧张，"难喝？"

　　"好喝。"沈漠川舀了勺银耳，"比外面甜品店的还稠。"

　　江野的耳尖悄悄红了，假装没听见，低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吃完早饭江野背起书包，想起什么似的把侧袋里的餐盒掏出来，往沈漠川怀里一塞："拿着。"

　　"这是？"沈漠川打开一看，是满满一盒樱桃。

　　"我妈买的，太甜了，我不爱吃。"江野说得理直气壮，"放你那儿，课间当零食。"

　　沈漠川捏着餐盒的手顿了顿，抬头时眼里带着笑意："谢谢江哥哥。"

　　"滚！"江野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门口走，"再叫一句试试？"

　　沈漠川笑着跟在他身后，把餐盒小心地放进书包。出门时江野想起什么，回头叮嘱："中午要是胃不舒服，就别硬撑着，我书包里有药。"

　　"知道了。"沈漠川点头，看着江野率先下楼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清晨的小区里有老人在晨练，蝉鸣已经变得响亮。江野走在前面，脚步故意放得慢了些。沈漠川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两人没说话，却有种莫名的默契。

　　走到小区门口时，江野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对了，昨晚..."

　　"嗯？"沈漠川抬头。

　　"没什么。"江野摆摆手，"就是提醒你，今天物理小测，别又考砸了。"

　　沈漠川低笑两声："放心，不会给你垫底的。"

　　江野"切"了一声，转身往公交站走，如今他也习惯跟着沈漠川坐公交了。阳光正好，风里带着青草的味道，沈漠川的脚步声跟在身后，不紧不慢的。

　　到了学校，早读课还没开始，教室里闹哄哄的。柘言看见他俩一起进来，眼睛都直了，凑过来撞了撞江野的胳膊："可以啊你俩，家宴完还同框出现，不怕那帮女生再编故事？"

　　"编就编，老子怕过谁？"江野把书包往桌上一扔，眼角余光瞥见沈漠川正把那盒樱桃拿出来，放在桌角。

　　柘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啧啧两声："行啊，还带情侣水果了？"

　　"滚你的情侣水果。"江野踹了他一脚，"再胡说八道把你舌头割了。"

　　沈漠川在旁边听得笑出声，拿起一颗樱桃递到江野嘴边："吃吗？挺甜的。"

　　江野的脸瞬间红了，一把拍开他的手："谁要吃你的东西。"嘴上这么说，却在沈漠川收回手时，悄悄瞟了一眼那红得发亮的樱桃。

　　早读课开始时，江野假装认真看书，眼角却总往旁边瞟。沈漠川正低头做物理题，江野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赶紧把注意力拉回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想起昨晚在阳台，沈漠川拉住他手腕时的触感，想起他替自己说话时眼里的光，想起他睡着时蹙着的眉头。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似的在脑子里循环播放，搅得他心烦意乱。

　　"喂，"沈漠川突然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这道题的受力分析，你是不是又错了？"

　　江野猛地回神，看见沈漠川正指着他练习册上的图。"哪错了？"他不服气地凑过去，两人的肩膀几乎碰到一起。

　　"这里，摩擦力方向反了。"沈漠川用笔尖在图上划了一下，"你总是忽略运动趋势。"

　　江野的注意力全在两人靠近的距离上，他能感觉到沈漠川的呼吸落在耳廓，带着点温热的气息。"哦..."他心不在焉地应着，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要烧起来了。

　　沈漠川像是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故意往他身边靠了靠："听懂了？"

　　"懂了懂了！"江野猛地往后退了退，差点撞到椅子，"你离我远点，热死了。"

　　沈漠川低笑两声，没再逗他，低头继续做题。江野却再也静不下心，他盯着课本上模糊的字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江野，你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了。

　　课间操的时候，江野站在队伍里，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沈漠川的方向。

　　"又看呢？"柘言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他旁边，"我跟你说，昨天家宴的照片我可传到年级群了，就你给沈漠川夹鱼那一张，下面评论都炸了。"

　　"什么照片？"江野皱起眉，"你什么时候拍的？"

　　"就趁你不注意啊。"柘言掏出手机给他看，"你看这评论：'卧槽江大少爷居然会照顾人？'、'这眼神也太宠溺了吧'、'宿敌变情人是真的！'"

　　江野越看脸越黑，一把抢过柘言的手机就想删，却被沈漠川的声音叫住了。

　　"江野，老师叫你。"沈漠川站在不远处，指了指操场边的班主任。

　　江野只好把手机还给柘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往班主任那边走。路过沈漠川身边时，对方低声说："别生气，他就是闲的。"

　　江野愣了愣，回头看他，沈漠川的眼里没什么玩笑的意思，反而带着点认真。"知道了。"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大半。

　　被班主任叫去训了顿话，无非是让他别总跟沈漠川拌嘴，要搞好同学关系。江野应付着点头，心里却在想，他和沈漠川现在这样，算搞好关系了吗？

　　等训完话以后，课间操已经结束了。回到班的时候，沈漠川正站在他位子旁，手里拿着那盒樱桃，递了一颗过来："吃颗，消消气。"

　　江野看着他递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塞进嘴里。甜丝丝的果汁在嘴里爆开，带着点微酸，确实没那么气了。"谢了。"他含糊地说。

　　沈漠川笑了笑，自己也拿了一颗放进嘴里，阳光落在他扬起的嘴角，晃得江野有点晃神。

　　上午最后一节是物理课，小测卷发下来的时候，江野看着自己卷子上的分数，难得没发脾气。95分，比上次进步了六分。他偷偷看了眼沈漠川的卷子，98分，还是稳居第一。

　　"进步很大。"沈漠川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笑意，"看来我教的还行。"

　　"谁用你教了？"江野嘴硬道，心里却有点小得意，"我自己悟的。"

　　"是是是，你最厉害。"沈漠川顺着他说，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放学去食堂的路上，柘言又开始八卦："哎，你们看年级群了吗？有人说看见沈漠川给你讲题，还手拉手了！"

　　"谁他妈手拉手了！"江野气得想揍人，"那是他指我卷子！"

　　"行吧，指卷子。"柘言笑得不怀好意，"那樱桃呢？我看见沈漠川给你吃了，还是亲手喂的呢。"

　　"你他妈眼瞎了？"江野的脸又红了，"是我自己拿的！"

　　沈漠川在旁边听得直笑，没说话，只是往江野手里塞了颗樱桃。江野本想扔掉，却鬼使神差地放进了嘴里。

　　食堂里人多嘈杂，江野却觉得周围的声音都模糊了，只剩下嘴里的甜味，和身边沈漠川低低的笑声。

　　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江野看见沈漠川的脚步有点慢，眉头也皱着。"又不舒服了？"他下意识地问。

　　"有点。"沈漠川点点头，"可能中午没吃够。"

　　"谁让你吃那么少。"江野拉着他往小卖部走，"给你买点面包。"

　　"不用..."

　　"少废话。"江野把他拽到小卖部，拿了袋全麦面包和一盒牛奶，塞到他手里，"赶紧吃，下午还有体育课。"

　　沈漠川看着手里的面包，又看了看江野，突然笑了："江野，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江野的脸瞬间爆红："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他抬手想揍人，却被沈漠川抓住了手腕。

　　"逗你的。"沈漠川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别生气。"

　　江野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心脏却跳得快要炸开。喜欢？他怎么可能喜欢沈漠川这个绿茶？可是...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时，他的心跳会这么快？

　　下午的体育课，江野打篮球时总是走神，好几次都差点把球传错人。柘言拍了他一把："你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事。"江野摇摇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操场边——沈漠川正坐在树荫下看书。

　　"看什么呢？"柘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哦~我懂了。"

　　"你懂个屁。"江野瞪了他一眼，转身运球冲向篮筐，却因为分心，脚踝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嘶..."他疼得皱起眉，单脚站在原地。

　　"怎么了？"柘言赶紧跑过来，"脚又扭了？"

　　江野还没说话，就看见沈漠川快步从树荫下跑了过来，蹲下身查看他的脚踝："又肿了吗？能站起来吗？"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手指轻轻碰了碰江野的脚踝，动作小心翼翼的。

　　"没事，小伤。"江野想站起来，却被沈漠川按住了。

　　"别动，我扶你去医务室。"沈漠川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胳膊。

　　"不用..."

　　"听话。"沈漠川的语气不容置疑，扶着他往医务室走。

　　江野被他半扶半搀着，心里那点因为脚踝疼痛的烦躁，突然就消失了。他看着沈漠川认真的侧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像，被他照顾着，也没那么糟糕。

　　医务室里，校医给江野的脚踝涂了药，又用绷带缠好。"最近别剧烈运动了，好好养着。"校医叮嘱道。

　　"知道了。"江野点点头，看着沈漠川帮他收拾好东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谢了。"

　　"应该的。"沈漠川扶着他站起来，"能走吗？"

　　"嗯。"江野试着走了两步，虽然有点疼，但能忍住。

　　回到教室时，柘言已经把他的书包收拾好了。"怎么样？没事吧？"柘言问。

　　"没事。"江野坐下，看着沈漠川把他的练习册拿出来，帮他整理好。

　　"晚上我帮你划重点吧。"沈漠川说，"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江野愣了愣，随口道："随便。"

　　"那我做南瓜粥吧。"沈漠川说。

　　"你要做？"江野有点惊讶。

　　沈漠川笑了笑，"总不能一直让你晚饭早饭都做吧，我们不是说好分工吗？"

　　江野别过脸去："随你。"

　　放学后两人并肩走着，中途沈漠川突然停下脚步："江野。"

　　"嗯？"

　　"没什么。"沈漠川摇摇头，笑了笑，"今晚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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