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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沈铎找到了温言,夕阳正沉入地平线,将最后一点熔金般的光涂抹在废墟残破的轮廓上,给冰冷的金属和水泥镀上一层转瞬即逝的暖色。
沈铎刚带队从外围巡逻回来,作战服上还沾着新鲜的尘土和几道不知在哪蹭上的黑色油污。
他走到温言身后,温言正站在据点边缘一处相对完好的矮墙上,望着远处逐渐被暮色吞噬的城市剪影出神,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片枯叶。
“有事?”温言没回头,声音有些淡。
沈铎站到他旁边,肩膀几乎要碰到温言的胳膊。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和远处隐约的食物香气。
“跟我去个地方。”沈铎的声音不高,在渐起的晚风中却很清晰。
温言终于侧过头看他,夕阳的余晖勾勒出沈铎线条硬朗的侧脸,眉骨上那道还未拆线的伤口在暮色中像一道暗色的刻痕。“去哪?你手臂该换药了。”
“那换完药再去。”沈铎的语气不容置喙,带着他惯有的、属于队长的决断。
温言盯着他看了几秒,沈铎的目光坦然地迎接着他的审视,灰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安静地燃烧。
温言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他率先跳下矮墙,动作利落。
给沈铎换药的过程异常安静,温言的动作依旧专业而利落,拆开绷带,检查伤口愈合情况。
恢复得不错,狰狞的翻卷已经收口,留下深红色的新肉。
消毒、上药、重新缠上干净的绷带一气呵成,沈铎沉默地坐着,目光落在温言低垂的眼睫和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线上。
只有绷带收紧时,他喉结会不自觉地轻微滚动一下,温言打好最后一个结,剪断绷带,直起身:“行了,去哪?”
沈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感受着新绷带的束缚感:“跟我来。”
他们一路沉默地穿过据点,营火已经零星燃起,食物的香气和人们结束一天劳作后的轻松谈笑声在暮色中弥漫。
看到他们并肩走过,那些谈笑声似乎会微妙地降低一个调门,无数道目光追随着他们,带着温言早已熟悉的那种隐秘笑意和期待。
温言绷着脸,目不斜视,只当没看见。
目的地是据点中央的广场,那面巨大的、燃烧飞蛾的旗帜白天在阳光下招展,此刻在渐浓的夜色中垂落下来,安静地覆盖在旗杆基座旁。
旗杆本身是由一根烧得半焦的巨大金属梁柱改造的,在黑暗中矗立着。
广场上出乎意料地空旷,白天在这里训练、喧闹的人群仿佛凭空消失了,只有几堆营火在远处角落安静地燃烧着,跳跃的火光将旗杆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满是碎石和尘土的地面上,风穿过废墟的缝隙,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温言环顾四周,眉头蹙得更紧:“其他人呢?你他妈这几天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心里的疑虑和这几天积攒的莫名烦躁交织在一起,语气有些不善。
“清场了。”沈铎言简意赅,走到那面垂落的巨大旗帜旁。他弯下腰,动作因为右臂的伤而略显迟滞,但依旧沉稳有力。
他掀开那厚重、带着硝烟和尘土气息的旗帜一角,露出了下面一个半旧的、沾满泥点和划痕的军用金属箱。
箱子不大,方方正正,是存放精密仪器或重要文件的那种。
温言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沈铎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细碎伤痕的手,握住了箱子侧面的金属扣。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广场上格外清晰。箱盖被缓缓掀开。
里面没有仪器,没有文件。
一片柔和、温暖的光晕从打开的箱子里流淌出来,瞬间驱散了周围一小片浓重的夜色。
温言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箱子里,满满当当,塞得几乎没有缝隙,是柠檬糖。
不是一颗两颗,是成百上千颗!用那种熟悉的、印着柠檬图案的亮黄色糖纸包裹着,在箱子内部镶嵌的、显然是阿烬临时改造的微型冷光源映照下,每一颗糖都像一颗小小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星星,安静地躺在那里,汇聚成一片星河。
那熟悉的带着清冽酸涩的柠檬香气,在箱盖打开的瞬间弥漫开来,侵占了温言的整个嗅觉。
这气息太熟悉,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狠狠地撞在他记忆深处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他仿佛又看到了妹妹温雅苍白却总是带着狡黠笑容的脸,看到她偷偷把糖纸折成千纸鹤,趁他不注意塞进他白大褂的口袋……
然而,眼前的景象比记忆更让他心神不定。
那些亮黄色的糖纸,并非随意地包裹着糖果,每一张,都被极其用心、甚至带着点笨拙地折叠过。
它们被折成了一只只小小的、形态各异的千纸鹤。
有的翅膀舒展,昂首欲飞;有的微微收拢,像是在安静休憩;有的歪歪扭扭,带着初学者的生涩……
成千上万只柠檬黄的千纸鹤,密密麻麻地挤在箱子里,无声地诉说着某种笨拙到极致、却又沉重到无法言喻的心意。
温言的视线瞬间模糊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又酸又胀,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那片由千纸鹤构成的星河,身体有些僵硬,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沈铎没有看他,他的目光也落在那片璀璨的星河上,侧脸在光晕的勾勒下显得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他伸出没有受伤的手,动作很轻、很慢,指尖探入那片柠檬黄中,极其小心地拈起了一只放在最上层、翅膀微微打开的千纸鹤。
他的手指同样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捏着那只小鹤的翅膀,将它翻转过来。
冷白的光清晰地照亮了千纸鹤的腹部。
那里,用极细的黑色笔,清晰地写着一行小字:
【新历7年 4月12日东区C7巷战第一次替你挡刀】
温言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沈铎并肩作战,也是第一次……这个Alpha用身体挡在了他和致命的能量射线之间。
温言甚至还记得当时沈铎作战服被烧焦的味道和他紧抿的唇线……
沈铎的手指没有停顿,他又轻轻地拿起旁边另一只收拢着翅膀、显得很安静的千纸鹤,翻转。
【新历8年 1月3日旧地铁枢纽坍塌废墟里找到发烧的你】
温言猛地闭上了眼睛。刺骨的寒冷、令人窒息的黑暗、身体里翻江倒海般的高热……
那些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然后,就是碎石被粗暴掀开的声音,一道刺目的手电光柱,以及沈铎那张沾满灰尘、紧绷得吓人的脸出现在缝隙外……他把他从地狱般的寒冷和绝望里拖了出来。
一只、又一只……
沈铎的动作稳定而执着,每一次挑选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他翻转着那些承载了时光印记的千纸鹤,将那些被刻意埋藏、却又从未真正遗忘的瞬间,一一呈现在温言眼前。
【新历8年 9月17日周默实验室旧址 你炸了反应堆我背你出来】
【新历9年 5月2日城西污水处理厂你说‘再逞强就打断我的腿’】
【新历9年 11月8日北区信号塔顶一起看过的那次日出很脏但好看】
……
每一个日期,每一个地点,都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打开温言记忆深处对应的那扇门。
门后涌出的,是硝烟、血腥、疼痛、疲惫,还有……那些在生死边缘挣扎时,身边这个沉默的Alpha带来的、如同磐石般无法撼动的支撑,和一点点微不足道却异常清晰的暖意。
沈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低沉的声线带着一种近乎粗粝的坦诚,打破了只有糖纸翻动声的沉寂:
“红雀说,要投其所好。”他顿了顿,目光终于从那些柠檬黄的星光上移开,落在温言脸上。温言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眼眶通红,死死咬着下唇,身体绷得紧紧的。
“白月问,惹你生气怎么治。”沈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晚风,敲在温言心上,“秦璐嫌我蠢。”
“温言。”他叫了他的全名,灰眸在冷光和远处营火的映照下,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却又有什么炽热的东西在潭底翻涌。
“我不是程序,计算不了所有的变量。战场上的战术推进,我能规划百分之九十五。但关于你……”他微微吸了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是温言熟悉的、他试图掩盖真实情绪时的小动作。
“关于你,我的所有运算模型都失效了,你是唯一一个……我所有作战计划里,无法归类、无法预测、优先级却永远排在最顶端的非军事目标。”
“你说温雅喜欢把糖纸折成千纸鹤塞进你口袋里,以后,可以换成我来负责吗?”
可以换成我来陪你,来爱你,保护你吗?
他停下了话语,广场上只剩下风穿过废墟的呜咽和远处营火燃烧的噼啪声。
沈铎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温言脸上,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近乎孤注一掷的认真。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再拿起千纸鹤,而是直接探向箱子的最深处。
他的手在那些柠檬黄的“星辰”里摸索了片刻,然后,极其郑重地,拈出了最后一只千纸鹤。
这只千纸鹤的形态明显不同,它的翅膀被折得更加舒展,头部微微昂起。沈铎将它翻转过来,冷白的光线清晰地照亮了腹部那行字:
【下次任务,陪我看日出?】
不是陈述,不是命令,是一个小心翼翼、带着试探和笨拙期许的问号。
空气彻底凝固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沈铎举着那只承载着最后问题的千纸鹤,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温言脸上,等待最终的审判。
温言所有的感官都被那行字占据,视线里只剩下那个小小的问号在柠檬黄的光晕里跳动,心脏不安分的乱跳,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沈铎盛满爱意的眼睛。
远处营火的噼啪声,废墟间呜咽的风声,甚至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都被一种巨大的、真空般的寂静吞噬了。
他感觉不到夜风的凉意,闻不到浓烈的柠檬香,只有沈铎的目光,带着灼人的温度,烙印在他皮肤上。
时间被拉长,又或许只过了一瞬,温言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看沈铎,也没有看那只象征着邀请的千纸鹤,而是突兀地转过身,背对着沈铎,肩膀微微耸动。
沈铎的心沉了一下,举着千纸鹤的手指关节捏得更紧,指节泛出青白。
他喉头发紧,那句预备好的“拒绝也没关系”卡在喉咙里,涩得发疼。就在他几乎要放下手臂时。
温言带着浓重鼻音、闷闷的、甚至有些恶狠狠的声音砸了过来,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密码。”
沈铎一愣,灰眸里掠过一丝茫然:“什么?”
温言猛地转回身。他的眼眶泛红,里面水光氤氲,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他死死瞪着沈铎,仿佛要用目光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暴躁:
“蠢货!你那个破通讯器的密码!”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火星,“谁他妈让你自作主张改成温雅忌日的?!给我改回来!听见没有!改回我生日!”
吼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前一步,额头重重地、带着发泄般的力道,抵在了沈铎的肩窝里。
温热的呼吸隔着作战服粗糙的布料喷在沈铎的颈侧,带着轻微的颤抖。
沈铎的身体在温言额头抵上来的瞬间僵住了,几秒钟后,一股滚烫的暖流猛地冲散了胸腔里所有的忐忑和寒意。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带着前所未有的珍重,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环住了温言的后背。
手掌宽厚而温热,隔着薄薄的衣物,稳稳地贴在他的肩胛骨上。
柠檬糖千纸鹤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他们,沈铎低下头,下颌轻轻蹭过温言柔软的发顶,感受着怀里身躯细微的颤抖和传递过来的温度。
他收紧了手臂,声音低沉地落在温言耳边,带着尘埃落定般的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喟叹:
“收到,指令确认:通讯器密码,即刻重置。”
“还有,我爱你……”
远处,一面倒塌了半边的矮墙阴影里。
“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哭腔的呜咽刚冒头,就被一只带着机油味的大手死死捂了回去。
“闭嘴!傻鸟!”秦璐咬牙切齿的低吼在红雀耳边响起,粗粝的掌心用力堵住红雀的嘴,把她剩下那半截感动的抽噎硬生生憋了回去,红雀被捂得直翻白眼,机械臂在空中徒劳地挥舞着,无声地表达着抗议。
秦璐才不管她,她另一只手紧紧扣着红雀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把那纤细的机械臂骨架捏碎。
她自己也死死咬住下唇,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眨也不眨地穿透暮色,死死盯着广场中央那两道被柠檬黄光晕温柔包裹、最终紧紧相拥的身影。
完全没留意到,自己那条标志性的脏辫末梢,那枚新换的、亮闪闪的草莓发绳,在黑暗中,不知何时,悄悄地松开了一点点,正随着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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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美美的在一起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