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之下 落葵向阳

　　十二月中旬的风比月初更烈，卷着碎雪粒子抽打在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夏祈坐在电竞椅上，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连贯的哒哒声，屏幕里的枪战画面火光四溅，耳机里充斥着队友的呼喊和子弹上膛的机械音。

　　“Mid summer，左前方三楼有埋伏！”队友的声音带着急吼。

　　夏祈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声线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带着惯有的慵懒磁性：“收到。”

　　话音未落，他操控的角色已经一个侧翻滚到掩体后，抬手精准爆头，屏幕上跳出击杀提示。

　　　直播界面的弹幕瞬间滚动起来。

　　「夏神这反应速度绝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帅哥，跪求露脸哪怕一秒钟啊！」

　　「刚才那声笑我直接原地去世，这声线配耽美广播剧绝对封神吧？」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某位大神声优？之前听祈夜老师的片段，感觉声线有点像呢」

　　夏祈瞥了眼弹幕，指尖在鼠标上顿了顿。祈夜是他作为声优的名字，圈内小有名气，粉丝大多不知道他同时还是个游戏主播。

　　他没回应，只是切换弹夹，继续投入战局，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下一局跳钢厂。”

　　直播结束时已近凌晨，夏祈摘下耳机，揉了揉眉心。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屏幕的余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琥珀色的瞳孔在暗处像浸了水的琉璃，泛着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点开后台数据，观众数比上周又涨了些，打赏金额足够支付他最近频繁去拳场的开销，可他盯着那串数字，心里却空落落的。

　　手机屏幕亮起，是工作室发来的消息，提醒他下周去录《疯狂动物城》的配音片段，分配给他的角色是尼克。

　　夏祈指尖划过屏幕，想起祁落以前窝在沙发上看第一部时的样子，少年抱着抱枕，眼睛亮晶晶的，说尼克又痞又温柔，是他很喜欢的动画角色。

　　“知道了。”他回了消息，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的雪下得紧了，路灯的光晕里飘着细密的雪片，像祁落写过的句子——“整个世界都在为谁落一场盛大的白头”。

　　三天后，城南的地下拳场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汗水、血腥和劣质酒精的混合气味，看台上的观众嘶吼着下注，震得铁皮棚顶嗡嗡作响。

　　夏祈坐在二楼的VIP卡座里，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他从不抽烟，只是偶尔会这样夹着，像在模仿某种情绪的出口。

　　拳台中央，两个穿着黑色短裤的男人正激烈对打，肌肉碰撞的闷响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夏祈的目光却没落在他们身上，他在等那个叫“????????”的拳手。

　　这个名字是他上周偶然听到的，据说新来的，戴着银色面具，出手狠戾，连胜了五场。

　　夏祈起初只是觉得新鲜，后来却莫名地在意起来，总觉得那身形、那出拳的节奏里，竟藏着某种让他心惊的熟悉感。

　　“下一场，????????对阵黑熊！”裁判的声音透过扩音器炸开。

　　夏祈直起身，目光瞬间锁定在从通道口走出来的身影上。

　　那人穿着黑色背心和短裤，身形清瘦却线条利落，脸上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银色面具，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一截苍白的脖颈。是大概175的身高，和祁落很像。

　　夏祈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铃声响起，????????率先发起进攻。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近乎拼命的狠劲，避开黑熊挥来的重拳时，腰侧的肌肉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夏祈盯着他的动作，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祁落以前连瓶盖都拧不开，怎么可能会打拳？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里寻找一个已经离开的人。

　　可当????????被黑熊一记勾拳打中腹部，踉跄着后退时，夏祈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

　　他看见那人捂着肚子，肩膀微微颤抖，却很快直起身，重新摆好架势，面具下的呼吸粗重得隔着距离都能想象到。

　　那股倔强的韧劲，像极了祁落生病时，咬着牙把药咽下去的样子。

　　最终，????????赢了。他喘着气，扶着围绳慢慢走下台，银色面具上沾了点血迹，不知道是对手的还是他自己的。

　　夏祈看着他被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拦住，两人似乎起了争执，男人拽着他的胳膊往后台走，????????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跟着走了。

　　“那小子挺能打的，就是不爱说话。”旁边的赌徒咂咂嘴，“听说得罪了场子里的人，最近被折腾得够呛。”

　　夏祈没说话，只是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现金，递给侍者：“押????????，下一场赢。”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偏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想看看，这个像祁落的人，能撑到什么时候。

　　后台的休息室里，祁落被按在椅子上，银色面具被粗暴地扯下来，露出一张苍白却带着倔强的脸。棕色卷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灰色的瞳孔里盛满了冷漠的抗拒。

　　“穿这个。”老板把一件黑色短裙扔在他面前，布料少得可怜，裙摆堪堪遮住大腿根，还缀着廉价的蕾丝边。

　　祁落的指尖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说过，我不穿。”他的声音嘶哑，是因为刚才嘶吼过度的结果。

　　“不穿？”老板冷笑一声，弯腰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药钱不想要了？还是想让你那宝贝小说永远停更？”

　　提到小说，祁落的身体僵了一下。笔名落雾，是他仅剩的、和过去那个干净世界的联系。

　　这几天他更新的章节里，主角在雨夜独自离开，评论区一片“太刀了”“求别虐”的留言，可他控制不住地想写那些破碎的情节，像在宣泄某种无处安放的情绪。

　　“我穿。”祁落闭上眼，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叹息。

　　有人上前，不由分说地扒掉他的背心和短裤。冰凉的空气贴着皮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那条黑色短裙套上身体时，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摆弄的木偶，羞耻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下意识地想拽住裙摆，却被人按住了手。

　　“别乱动，”老板拍了拍他的脸，语气带着恶意的愉悦，“等会儿出去绕场一圈，让大家看看我们的????????有多‘特别’。”

　　祁落猛地睁开眼，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恐。

　　他几乎能想象到看台上那些贪婪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二楼的VIP区，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很高，穿着黑色大衣，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可那琥珀色的瞳孔，像淬了火的玻璃，亮得让他心慌。

　　是夏祈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祁落强行压了下去。

　　不可能，夏祈那么干净，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他一定是看错了。

　　“我自己走。”祁落推开扶着他的人，站起身。

　　裙摆太短，走路时都几乎要走光，他只能僵硬地迈着步子，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到通道口时，他听见身后有人在笑。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脸上挤出一个近乎麻木的表情，一步步走进了喧闹的拳场。

　　与此同时，二楼的夏祈正死死盯着那个穿着黑色短裙的身影。

　　当那人抬起头，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时，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好像祁落。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那些淤青，那些躲闪的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祈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想冲下去，想把祁落从这里带出去，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

　　可当祁落的目光扫过他所在的方向，带着一种近乎陌生的冷漠时，他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

　　少年没有认出他。

　　或者说，少年根本不想认出他。

　　夏祈缓缓松开手，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几道红痕。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翻涌的情绪，像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对着旁边的侍者，声音平静得可怕：“再加注，押????????……赢到他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像在惩罚祁落，又像在惩罚那个没能保护好他的自己。

　　偏执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他要让祁落输，要让祁落不得不向他求助，要让祁落知道，只有待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接下来的日子，夏祈的直播变得有些不一样。

　　他依旧打枪战类游戏，声音依旧慵懒磁性，可观众们发现，他偶尔会在等待复活的间隙，低声念几句台词。

　　“生活总会有点不顺意，我们都会犯错。天性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开始改变。”

　　“我知道你爱我。”

　　这些台词都来自《疯狂动物城》，是尼克的经典台词。

　　弹幕里有人问他是不是在为配音做准备，夏祈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他对着麦克风，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对某个人说话：“你看，连尼克都知道，爱不是逃避的理由。”

　　他开始更加频繁地去拳场，每次都坐在那个VIP卡座里，看着祁落以“????????”的身份打拳、受伤、被强迫做各种不愿意做的事。

　　他看着????????穿着那些暴露的衣服绕场，看着????????被人灌药后眼神迷离地走上拳台，看着????????赢了之后，????????把奖金紧紧攥在手里，像握着救命稻草。

　　夏祈查过双相情感障碍的药价，那些数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终于明白，祁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冷漠。

　　某个深夜，夏祈结束直播，点开了落雾的小说。

　　最新章节里，主角站在悬崖边，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他说：“有些深渊，只能自己走出来，谁也拉不住。”

　　夏祈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然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是他以前认识的，在拳场有点势力的人。

　　“帮我查个人，”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城南拳场的????????，还有……他现在在哪。”

　　几天后的拳场，????????又一次被逼着穿上了那条黑色短裙。

　　这一次，他没有挣扎，只是在走上台时，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二楼。

　　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在，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让他心慌。

　　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知道每次他在这里，自己都会打得格外艰难，又格外想赢。

　　铃声响起，对手已经站在了对面。????????深吸一口气，摆好架势，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决绝。

　　而二楼的夏祈，看着拳台中央那个倔强的身影，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念的是尼克对朱迪说过的那句台词：

　　“你知道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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