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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
沈鸾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栖梧宫的。
脚步虚浮,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膜,模糊而不真实。耳畔反复回荡的,是沈瀛那句平静到残忍的“有些事,你不知晓为好”,是他握着她手时那不容置疑的力道和温度,还有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将她所有挣扎与疑问都无声吞噬的幽暗。
不知晓为好。
所以,她连知晓真相、担心兄长的资格都没有吗?在他眼中,她到底是什么?一个需要被蒙在鼓里、只需要“乖一点”的玩偶?还是他棋盘上一枚无知无觉、任由摆布的棋子?
委屈、愤怒、失望、还有一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和轻蔑的尖锐痛楚,像无数细密的针,狠狠扎进心脏,让她喘不过气。大哥远调北疆的担忧,对二哥深沉莫测的恐惧,以及对自己处境无能为力的悲哀,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在她胸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冲进自己的寝殿,反手重重摔上了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滑落下去,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眼泪终于决堤。
不是小声的啜泣,而是压抑了太久之后汹涌而出的、带着绝望和愤怒的痛哭。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死死咬住唇,不肯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有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眼眶和喉咙火辣辣的疼。她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得厉害。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室内——书案上他送的紫毫笔和诗册,窗台上那盏早已不再点燃的琉璃风灯,妆奁底层那方洗净却留有淡褐色血渍的素白丝帕……
每一样,都曾是她心中隐秘的温暖和依赖。此刻,却像无声的嘲讽,提醒着她过往的天真和如今的狼狈。
都是假的吗?那些糖,那些灯,那些沉默的回护,那份看似特别的对待……难道都只是为了将她圈养在身边,更好地掌控她吗?
这个念头让她心如刀绞,也让她心头那股无处发泄的愤懑燃烧得更加炽烈。
就在她浑浑噩噩、心绪翻腾到了极点时,寝殿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公主,二殿下……来了。”门外传来素云姑姑小心翼翼、带着不安的禀报声。
沈鸾澜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来了?他来做什么?还要用那种平静的语气,告诉她“听话”、“乖一点”吗?
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抗拒和厌恶,如同岩浆般从心底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所有其他情绪。她不想见他!她再也不想见到他那张永远看不出情绪的脸,不想听他那些似是而非、掌控一切的话语!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动作太急,眼前黑了一瞬,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边,却没有开门。
“让他走。”她对着门板,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冷硬,“我不想见他。”
门外静了一瞬。随即,是沈瀛沉静无波的声音响起,隔着门板,显得有些闷,却依旧清晰:
“开门。”
只有两个字,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命令意味。
沈鸾澜的心跳漏了一拍,恐惧本能地升起,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愤怒和委屈压倒。凭什么?凭什么他总是这样?说不见就不见,说来就来,说掌控就掌控?
她猛地拉开门栓,一把将门拉开。
沈瀛果然站在门外。他已换了身常服,依旧是玄色,衬得他面色愈发白皙清冷。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落在她红肿不堪的眼睛和满是泪痕的脸上时,眸色几不可察地暗沉了一瞬。
他抬步就要进来。
“站住!”沈鸾澜却张开双臂,拦在门口,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竖起全身尖刺的小兽。她仰着脸,用那双红肿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瞪着他,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
所有的委屈、愤怒、失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不管不顾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嘶喊出声:
“我讨厌你!”
声音尖利,带着哭喊过后的沙哑和浓重的鼻音,在寂静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绝望。
“我不要见到你!”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决绝的、斩断一切的意味。
喊完,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转身,不再看他一眼,朝着殿内深处跑去,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她没有看到,在她喊出“我讨厌你”的瞬间,沈瀛脸上那层万年冰封的平静,骤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被什么极其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中。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下颌线瞬间绷紧如石。那双向来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如同骤然被投入寒冰地狱的火山,翻涌起骇人的、近乎暴戾的猩红暗芒。
“讨厌”?
“不要见到”?
这几个字眼,像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烫穿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也彻底点燃了他心底那簇一直压抑着的、偏执疯狂的火焰。
她讨厌他?她不想见他?
怎么可以?!
他做了那么多,等了那么久,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替她扫清障碍,为她铺平道路,甚至不惜……
她却说,讨厌他?不想见他?
一种被彻底否定、被全然抛弃的冰冷怒意,混合着某种更深沉、更黑暗的占有欲和毁灭欲,如同火山喷发般在他胸中炸开,瞬间席卷了所有理智。
他原本只是不放心她跑开时的状态,想来看看她,或许……甚至想过要放低姿态,稍稍安抚。可此刻,所有的念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尖锐的抗拒击得粉碎。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狠厉,像是淬了毒的冰刃,死死盯着她跑开的背影,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的身影钉穿、撕裂、然后彻底吞噬。
“沈、鸾、澜。”
他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嘶哑冰冷得如同地狱吹来的寒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濒临失控的暴戾。
他迈开步子,不再有丝毫犹豫,带着一股森寒的、令人窒息的气势,朝着她逃离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进去。
殿门在他身后,被无形的气劲猛地带上,发出沉重而绝望的“砰”然巨响,彻底隔绝了内外。
而此刻,拼命跑开的沈鸾澜,也骤然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仿佛被猛兽锁定的寒意,从背后森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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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