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之外

　　张知意回到自己的房间，晚上睡觉的时候

　　张知意是被风扇转动的嗡嗡声惊醒的。额角还沾着薄汗，梦里那股盛夏特有的、混着栀子花香的热风，好像还裹在身上没散。他翻了个身，看向桌角压着的旧车票——那是十年前的暑假，他和李婉去上海的硬座票根，边角早被磨得发毛，却还能看清上面模糊的日期。

　　那年他们都才十六，刚放暑假，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还没来得及撤，黑板上还留着最后一节数学课的函数图像。张知意揣着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在李婉家楼下的老槐树下等她，手里攥着两张皱巴巴的火车票，手心的汗把票根浸得软塌塌的。

　　李婉下来时扎着高马尾，穿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手里拎着个装满零食的帆布包。“去哪啊？”她笑着问，眼角弯出浅浅的弧度，阳光穿过槐树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张知意的心跳突然就乱了，原本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堵在喉咙口半天没说出来，最后只憋出一句：“去上海，看东方明珠。”

　　其实他没说的是，想和她一起去看东方明珠，想趁着这个暑假，把藏了半年的心事说出口。

　　他们坐的绿皮火车要走十四个小时，没有坐票，就挤在两节车厢衔接的过道里。李婉靠在冰冷的铁皮上，把耳机分给他一只，里面放着当时流行的歌。火车哐当哐当地往前走，窗外的风景从熟悉的小巷变成陌生的田野，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映得李婉的侧脸格外柔和。张知意偷偷转头看她，看她跟着音乐轻轻晃头的样子，看她偶尔咬着吸管喝汽水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连站久了的酸痛都忘了。

　　快到上海时天已经黑了，他们跟着人流挤出火车站，又转了两趟地铁，才终于走到黄浦江边上。刚拐过街角，东方明珠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整座塔亮着灯，一层层的光晕从下往上渐变，像把星星都串在了一起，江风吹过来，带着水汽的凉，一下子驱散了旅途的疲惫。

　　李婉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拉着他的手腕往江边跑，帆布包里的零食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她站在护栏边，仰着头看那座发光的塔，眼睛里映着漫天的灯火，亮得像藏了星星。“你看！比照片里好看多了！”她转头冲张知意笑，声音里满是雀跃，连马尾辫都跟着晃了晃。

　　张知意没说话，就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他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因为开心而微微晃动的肩膀，看着江风吹起她连衣裙的衣角，心里的话突然就涌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发紧：“李婉，我想当你男朋友。”

　　说完他就紧张地攥紧了手，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听到拒绝的答案。可李婉只是转过来，眨了眨眼，想也不想就点了头：“好啊。”

　　那声“好啊”轻得像一阵风，却重重落在张知意的心上。他愣了愣，然后突然就笑了，笑得比江面上的灯火还要亮。那天晚上，他们在江边站了很久，李婉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后还要去哪些地方，张知意就一直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亮了，张知意摸了摸嘴角，还带着梦里的笑意。他起身拿起桌角的车票，又想起那年在东方明珠下，李婉笑着答应他的样子——原来有些夏天，有些心动，就算过了十年，也还是会清晰得像昨天刚发生过一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