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澈心

　　郑星煜是被窗外的鸟鸣声惊醒的。
　　窗帘没拉严，清晨的阳光透过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他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头，像是被重物碾过般昏沉。喉咙里干涩得发疼，昨晚喝下去的啤酒此刻像是在胃里翻涌，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感。
　　他撑着沙发坐起身，目光扫过客厅——空啤酒瓶已经被收拾干净，茶几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温水，旁边还压着一张便签，是颜祁的字迹：“醒了记得喝温水，冰箱里有粥，热一下就能吃，别再折腾自己了。”
　　郑星煜拿起那张便签，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迹，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想起昨晚自己醉酒后的狼狈模样，想起对着颜祁哭诉时的脆弱，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烫。他把便签叠好放进兜里，起身走向厨房。
　　冰箱里果然放着一碗粥，还是温热的。他把粥倒进锅里，用小火慢慢加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旁边的手机上。屏幕安静地躺在料理台上，没有新的消息提示。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拿起手机解锁——展澈的消息赫然出现的眼前，“周四的马术课要不要来看看雾凇和雪球，它们都很想你”。
　　郑星煜愣了一下，手指悬在屏幕上，指尖微微颤抖。他想回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好”，意味着要再次面对展澈，面对那些他还没准备好接受的感情；说“不好”，又怕会让展澈失望，怕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维系的联系就此断裂。
　　粥在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热气氤氲着，模糊了他的视线。郑星煜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把手机放回了料理台，转身去盛粥。他告诉自己，先把这件事放一放，等他理清思绪，再给展澈一个答复。
　　吃完粥，郑星煜去浴室洗了个澡。温热的水流过身体，带走了残留的酒气和疲惫，却没能驱散他心里的迷茫。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还是有些红，脸色也依旧苍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他擦干身体，换上一件干净的毛衣和裤子，又在外面套了件厚厚的羽绒服，便上课去了……
　　周二，郑星煜下午没有课，他原先打算去山上取景——前几天听同学说，郊外的山上雪下得很大，风景很美，很适合画雪景。
　　郑星煜想，或许出去走走，看看风景，能让他混乱的心绪平静一些。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他拿起素描本和画笔，又在包里塞了一瓶温水和几块面包，便准备出门。
　　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有新消息。他咬了咬下唇，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兜里，转身出了门。
　　郊外的山离市区很远，郑星煜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才到达山脚下。刚下车，一股寒气就扑面而来，带着雪后的清新气息。山上的雪果然很大，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树枝上挂着厚厚的积雪，像是穿上了一件白色的棉袄。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睛。
　　郑星煜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心旷神怡。他拿出素描本，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开始勾勒眼前的雪景。笔尖在纸上滑动，留下一道道细腻的线条，那些纠结的思绪仿佛也随着线条的延伸，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他画得很投入，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太阳渐渐西斜，气温也开始下降，风变得越来越大，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郑星煜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抬头看了看天色——云层越来越厚，像是又要下雪了。
　　他收拾好素描本和画笔，准备下山。可刚走了没几步，脚下突然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素描本从怀里掉出来，滚到了旁边的斜坡下。
　　“我的素描本！”郑星煜惊呼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去捡。可雪地里太滑了，他刚站起来，就又摔了下去，这次还撞到了旁边的石头，膝盖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低头看了看膝盖——牛仔裤被划破了一个口子，鲜血渗出来，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刺眼的红色。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咬着牙，再次尝试站起来，可膝盖一用力，就疼得他直冒冷汗。
　　天色越来越暗，风也越来越大，夹杂着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郑星煜看着滚到斜坡下的素描本，心里一阵着急——那本素描本里，有他画的雾凇和雪球，有他画的展澈，有太多太多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他不能丢了那本素描本。
　　郑星煜咬了咬牙，用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向斜坡下爬去。雪地里很滑，他每爬一步，都会往下滑一段距离，膝盖上的伤口被雪水浸湿，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可他没有放弃，依旧艰难地向前爬着。
　　终于，他爬到了素描本旁边，伸手把素描本捡了起来。素描本的封面被弄脏了，还沾了些雪水，他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只见斜坡上方的积雪正在往下滑，细密的雪粒已经开始顺着坡面滚落，像一条条白色的小蛇，正快速向他逼近。
　　“不好！”郑星煜心里一惊，本能地想撑着地面后退，可膝盖的剧痛让他动作一滞，身体刚抬起半寸，就被雪冲得晃了晃。他下意识地把素描本紧紧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积雪吞没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从侧面伸过来，牢牢扣住了他的腰，带着熟悉的、清冽的松木气息，将他整个人从雪地里拽了起来。
　　“星煜！”
　　焦急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郑星煜猛地睁开眼，撞进展澈满是慌乱的眼眸里。展澈身上还沾着雪，羽绒服的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深色毛衣，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手里还攥着一个正在响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颜祁”的名字。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郑星煜愣住了，连膝盖的疼痛都忘了大半。
　　“颜祁说联系不上你，我猜你可能来山上了。”展澈的声音还在发颤，他低头扫过郑星煜渗血的膝盖，瞳孔骤然收紧，二话不说就蹲下身，“别动，我背你。”
　　郑星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展澈稳稳地托住了腿弯，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背上。展澈的肩膀很宽，后背暖暖的，隔着厚厚的衣服，也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积雪还在顺着斜坡往下滑，展澈没敢耽搁，背着郑星煜就往旁边的平坦地带走，脚步快而稳，呼吸却渐渐变得急促。
　　直到走到安全的地方，展澈才把郑星煜放下，立刻蹲下来查看他的膝盖。他小心翼翼地掀起郑星煜的裤腿，看到伤口时，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伤成这样？有没有其他地方疼？”
　　“我没事，就是摔了一下。”郑星煜看着展澈紧张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想说“你别担心”，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小声的道歉，“对不起，让你跑这么远……”
　　“傻不傻？”展澈抬头看他，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冻得发红的脸颊，语气里带着嗔怪，更多的却是心疼，“联系不上你才担心。你知不知道，刚才看到你在坡下，我心脏都快停了。”
　　郑星煜的脸颊瞬间发烫，他避开展澈的目光，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手指无意识地攥着素描本的边缘。展澈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心里清楚他还在犹豫，也不逼他，只是慢慢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
　　“星煜，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躲着了。之前是我太急，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郑星煜怀里的素描本上，那里有他写的字，有郑星煜画的他，“我不逼你现在就答应和我在一起，但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先追你一阵子。”
　　郑星煜猛地抬头，看向展澈。展澈的眼神很亮，像雪地里的星光，带着期待，却没有半分逼迫。他想起刚才展澈不顾一切冲过来救他的样子，想起之前展澈默默为他做的那些事，展澈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很大的位置。
　　积压了许久的犹豫和迷茫，在这一刻突然烟消云散。郑星煜看着展澈，眼眶微微发红，却慢慢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轻，却很清晰：“好。”
　　展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那笑容像雪后初晴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寒气。他伸手，轻轻揉了揉郑星煜的头发。
　　展澈从背包里拿出备用的围巾，仔细地缠在郑星煜的脖子上，又拿出止痛药和碘伏，小心翼翼地给郑星煜处理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郑星煜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暖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了起来。
　　处理好伤口，展澈再次背起郑星煜，这次走得更慢了些。郑星煜趴在他的背上，把脸轻轻贴在他的肩膀上，闻到他身上的松木气息，心里一片平静。他拿出怀里的素描本，翻开扉页，看着那句“愿你笔下总有星光”，小声说道：“哥，周四的马术课，我会去的。”
　　展澈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笑着应道：“不着急，先把伤养好了再去，好嘛？”
　　郑星煜心里一暖，“好，那就下周四吧。”
　　夕阳透过树枝，洒下细碎的金光，落在两人身上。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一直延伸向山下，像是在书写着他们未完待续的故事。
　　下山的路上，展澈的手机响了，是颜祁打来的。展澈按下接听键，语气带着轻松的笑意：“颜祁，找到星煜了，我们现在下山，你们不用过来了，我送他去医院。”
　　电话那头传来颜祁松了口气的声音，郑星煜靠在展澈的背上，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充满了暖意。他想，或许他早就准备好了，准备好面对展澈，准备好面对他们之间的感情。
　　车驶向医院的时候，郑星煜看着窗外的风景，又看了看身边正在开车的展澈，心里悄悄想着：或许，让他追一阵子也不错。
　　而展澈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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