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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海无声
剡溪剧团那间最大的排练厅,此刻被临时选作非遗初审的决赛现场。
灯光有些刺眼,评委席上严肃的面孔,摄像机黑黢黢的镜头,都在传递着无声的压力。
舞台中央,许砚卿还是穿着那件素净的月白长衫,坐在轮椅上。她微垂着眼,右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搭在轮椅扶手上,面前立着一个特制的麦克风架,高度正好。
时间似乎静止了,评委席上有人开始皱眉,低头看表。
空气里传来压抑的议论声。
学徒们在后台扒着幕布的缝隙往外看,不明白许老板为何还不开始。
陆欢欢站在侧幕的阴影里,比台上的人更紧张。
突然,刺眼的灯光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不是一盏两盏,而是所有的灯光。整个排练厅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啊!”观众席上爆发出惊慌的尖叫。
“怎么回事?停电了?”
“灯怎么全灭了?”
“小心!别乱动!”
黑暗像浓浓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
只听到桌椅碰撞声,慌乱的脚步声,评委席那边严厉的呵斥声,还有安保人员试图维持秩序的喊声。
“兰庭!肯定是兰庭那帮王八蛋干的!”小陈在后台愤怒的低吼。
“妈的,掐点掐得真准!”另一个学徒气愤道,“这下还怎么比,连灯都没有!
许砚卿在黑漆漆的舞台中央,身体不由地绷紧。她猛地抬起头,喉咙肌肉痉挛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评委席的方向传来一个中年男人冷漠却又清晰的声音:
“剡溪剧团,现场事故。如果无法立刻恢复展示,视为自动放弃。”
放弃?
怎么可能?
剡溪百年,她拿命去护的东西,要让它这样断送在黑暗里?
她失控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轮椅扶手上,金属发出沉闷的悲鸣。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从侧幕的阴影里冲了出来。
是陆欢欢。
她像只灵活的狸猫,扑向了离她最近的一个观众席。席上坐着一位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男人,正摸索着想打开手机照明。
陆欢欢一把抓住他拿着手机的手腕,不顾他的反应,另一只手飞快地划过屏幕。手机的屏幕光瞬间亮起,驱散了两人之间的一小片黑暗。
“你干什…”
男人惊怒的话还没喊完,陆欢欢已经放开了他,扑向下一个目标。
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被她突然的靠近吓到了,手机掉落在地上。
陆欢欢弯腰捡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一划,又一道光柱亮起。她看也不看那个女生,把手机塞回她手里,指了指舞台的方向。
陆欢欢像一阵旋风,在混乱拥挤的观众席间硬生生撕开了一条路。
每每经过一个地方,粗暴地夺过手机,划亮屏幕,塞回对方手里,再用力指向舞台中央。
没有解释,没有请求,她就这样近乎野蛮的做着。被夺手机的人先是惊怒,随即似乎慢慢明白了什么。
“照…照舞台?”有人迟疑地喊了一声。
“快!把手机灯打开,往台上照!”
“对!照许老板!”
“都打开手机灯!照过去!”
一个,两个,十个……
越来越多的手机屏幕被点亮,高高举起。一条条细微的光束,从观众席汇聚向舞台中央,不太稳定地晃动着。
起初是稀稀落落的光斑,打在许砚卿轮椅的金属扶手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渐渐地,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光束汇聚,交融,终于彻底撕开了笼罩在舞台中央的黑暗。
一束束光,交织着,笼罩在许砚卿单薄的身形上。
许砚卿下意识地抬起头,刺目的白光让她微微眯眼。
短暂眩晕过后,她看清了。
看清了台下,那片由无数高举着的手机组成的起伏的光海!
每一束光柱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许砚卿的瞳孔深处,映出了一片浩瀚的星河。
她睁大了眼睛,被深深震撼。眼底原本的绝望消失了,留下难以置信的感动。
她看见这片为她而亮的光海,也看见光海边缘那个扶着膝盖、忙到喘息的单薄身影。
陆欢欢此刻刚好抬起头,望向她。
两人的目光隔着光与影都河流,短暂交汇。
【叮!警告:声带代偿能量蓄积达到临界点,传输通道即将开启。】
系统提示响起。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陆欢欢喉咙深处炸开,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她的声带,再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向外疯狂抽取。
她身体猛地一弓,死死捂住脖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股被强行剥离的、属于她的声带能量,正顺着那神秘的系统契约通道,汹涌地奔向舞台中央。
光海中央,许砚卿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猛地一颤。
她微微低头,拿起了早已备好的木鱼,嘴唇开合着:
“翻经书敲木鱼…”
“垂手念经…”
是《白蛇传·断桥下山》那一段,没有伴奏,没有锣鼓点。
台下的人听不见她的唱词,却能看见她的神情和动作。
光柱里,她此刻坐在轮椅上,没有了往常风流倜傥的姿态,而是化身那个负心薄幸、又惊又悔的许仙。
她猛地抬头,望向虚无的白素贞那个方向,眼神充满了惊惧和悔恨。
“参着佛…”
“满眼是娘子形影…”
“端阳后床帐里…”
“现了蛇形…”
她想要做出一个跌跪的动作,却因腿伤和轮椅的限制无法完成,只能坐着向前倾身。谁料这个动作牵扯到伤处,她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痛。很痛。
除了断裂的韧带在抗议,许砚卿的喉咙里还有一股不属于她的歌唱力量在疯狂冲撞,寻找着出口。
一滴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台下光海无声地流动着,照出一张张惊叹的脸。评委席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下意识握紧了拳头,眼睛紧紧盯着台上的表演。
再抬起头时,她眼中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她再次望向那个虚无的方向,无声地开合着嘴唇,这一次,口型不再是唱词,而是无声的呐喊:
“妖…谁是妖!”
“人…谁又是人!”
就在这时,陆欢欢的喉咙在以一种她无法控制的方式疯狂震动。
无声的模仿,极限的同步。
台上,许砚卿紧抿的嘴唇,在剧痛和那股外来力量的疯狂冲击下,终于控制不住地再次张开了:
“她从不蹭害人…只助人救人…”
“可我愚钝猜疑…”
“偏信些僧人仙人…要辨那妖人凡人…”
一个破碎又沙哑的气音,极其微弱地,带着浓重的哭腔,从她唇齿间挤了出来!
那声音如此微弱,如此残破,几乎被台下的嗡嗡声淹没,但它确实存在了。
评委席上,那位花白头发的老者忽地坐直了身体,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许砚卿自己也愣住了。
那微弱的气音仿佛不是从她喉咙里发出,而是来自另一个灵魂深处的呐喊。剧痛依旧,喉咙像被无数刀片反复划拉着,可那丝微弱的气流震动,如同死灰里的火星,点燃了她心底的那一点微光。
她眼中汹涌的惊惧和绝望,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强烈的的本能所覆盖。
她不再试图控制身体,任凭它颤抖,任由那残破的身体在轮椅上微微晃动。她的眼神重新聚焦,身体再次奋力前倾,双手在身前摆动,做出悲痛悔恨的姿态。
“到底哪个不是人!”
“到底哪个不是人!”
每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气音,混合着浓浓的血腥味,艰难地从她唇齿间挤出。
她的身体因前倾过度,轮椅重心不稳,猛地向一侧歪倒。
就在这失去平衡的瞬间,她额前几缕散落的碎发被甩开,一滴滴积蓄已久的泪珠,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不偏不倚,正正砸在她微微抬起的手背上。
舞台定格在她伸手去够那把油纸伞的画面,最后一句无声唱的词在她唇间消散:
“妖若有情比人还亲…人若无情比妖还狠呐!”
台下鸦雀无声,无数道目光死死盯着舞台,在长达数十秒的安静过后:
“Bravo! Incroyable!”一个带着浓重法语腔调的惊呼,从评委席侧后方传来,声音里充满了激动和难以置信。
一个金发碧眼、扛着专业摄像机的外国记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镜头死死对准了台上许砚卿定格的身影,激动得唾沫横飞:
“The voice! That broken voice just now! It came from backstage!”
他伸手指向陆欢欢所在位置,语速极快:
“I saw her! The girl in the shadows! Her throat was moving! She was lip-syncing for her!”
那个金发记者的尖锐指控,瞬间让现场的观众炸开了锅。
“假唱?”
“有人代唱?”
“我就说,许老板嗓子都那样了,怎么可能出声!”
“剡溪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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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酌了几天,非遗初审这里该用哪个选段,在看完诸多舞台厚觉得《白蛇传·断桥下山》最合适不过了。这段改成没有台词的无声版本,靠许砚卿的一系列动作和眼神情绪,完全可以征服评委感动观众。

(对自己很满意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