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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川寻春花
清晨,静海市长途汽车站笼罩在薄雾里。
人来人往,广播里夹着方言的报站声不停响。
宁轲背着旅行包,买了最早一班去永川的票。
她站在检票口旁边,看着眼前不认识的人潮,摇摇头。
“轲轲!”
一个声音穿过嘈杂传了过来。
宁轲回头,看见白百合跑过来,额头冒着汗,手里还拎着个印着超市标的塑料袋。
“百合?你咋来了?”宁轲有点意外。
“我能不来吗?你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白百合喘了口气,把塑料袋塞给宁轲。
“路上吃的,面包、火腿肠,还有几瓶水。永川那边偏,路上饿了别亏着自己。”
宁轲接过袋子,沉甸甸的,点了下头。
现在所有人都劝她放弃,就白百合用实在的办法支持她。
“谢谢。”宁轲声音停顿了下。
白百合看着她,满是担忧道:“客气啥。”
她拉了拉宁轲的胳膊,压低声音:“我知道劝不住你。去了那边,不认识人,干啥都多留个心眼。吴春花婶子要是实在不肯说,也别逼她,她也是个可怜人。”
“我知道。”宁轲点头。
“还有。”白百合凑得更近,语气严肃。
“住的地方选热闹安全的,晚上别瞎跑。手机随时有电,要是不对劲,或者要帮忙,马上给我打电话!我在静海,总能想点办法。”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宁轲想挤出个轻松的笑,看着有点勉强。
“在我这儿,你就是小孩!”白百合嗔怪地拍了她一下,眼神又软下来。
“轲轲,一定得平平安安的。真相重要,你更重要。我们都在静海等你回来。”
“永川,去永川的旅客到6号检票口检票上车……”广播又响了。
宁轲紧了紧背包带,深吸一口气:“我该走了。”
白百合点点头,千言万语最后就一句:“去吧,注意安全。”
宁轲转身,走进排队检票的人里。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
看见白百合还站在原地,使劲朝她挥手。
宁轲也挥了挥手,然后果断转头,过了检票口,踏上了去永川的车。
车窗外,静海市的街景慢慢往后退。
宁轲把白百合给的吃的抱在怀里,好像能从里面拿到点暖和和力气。
长途汽车在国道上颠簸了四五个小时,终于在永川汽车站的站台停稳。
宁轲拎着旅行包,跟着拥挤的人流慢慢走下车门,踏上永川的土地。
永川汽车站比静海的小了一圈,外墙的瓷砖有些已经脱落。
候车厅的墙壁上,贴着早已褪色的旅游广告和泛黄卷边的班次表,角落里的吊扇慢悠悠转着。
车站外的空地上,十几个摩托司机围着刚下车的旅客。
他们操着一口带着浓重方言的口音招揽生意:“妹儿,切老城不?十块钱,快得很!”
“师傅,切纺织厂那边不?顺路带您一截!”农用三轮车驶过,喇叭声刺耳。
强烈的陌生感像潮水般涌来,瞬间裹住了宁轲。
她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人群。
宁轲下意识攥紧背包带,盯着里面母亲的旧照片,才稍稍定了定神。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人流走进了车站外的街巷。
她手里只有一个模糊得可怜的地址。
城北老区,靠近以前的纺织厂。
这么大的范围,要找到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宁轲先朝着路人指的城北方向走,没多远就看到街边摆着个橘子摊,竹筐里的橘子堆得冒尖。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正坐在小马扎上抽旱烟,看起来格外面善。
她放缓脚步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口音贴近本地腔调:“伯伯,请问一下,您晓得城北老区、靠近老纺织厂那边咋个走不?”
老大爷抬起浑浊的眼睛,烟杆在竹筐边磕了磕烟灰。
他慢悠悠抬手指向斜前方:“就那头,顺着这条大路一直走,过两个红绿灯,能看到个垮了的厂门,那就是老纺织厂的后门,往里头拐就是老区了。不过里头巷子跟蜘蛛网似的,你找哪家嘛?”
“我找一位叫吴春花的阿姨。”宁轲赶紧补充。
老大爷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茫然:“认不到哦,那边住的都是老住户和外来的租客,人杂得很,你自己去里头问嘛。”
宁轲道了谢,按照老大爷指的方向走。
太阳渐渐升起来,晒得皮肤发烫,她走了二十多分钟,果然看到了老纺织厂的后门。
钢筋焊的大门锈迹斑斑,门楣已经塌了。
永川纺织厂的字样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厂区背后,一片密密麻麻的老旧居民房顺着地势起伏。
红砖墙大多已经发黑,狭窄的巷子纵横交错,连路牌都没有,只能看到居民门口挂着的灯笼。
她在一条巷子口停下,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正蹲在自家门口的水龙头下洗菜。
宁轲走过去,语气温和:“嬢嬢,打扰一下,请问您晓得吴春花住在这附近不?她以前在静海的工地做过饭。”
妇女手里的菜篓顿了一下,抬起头上下打量宁轲。
从她的穿着看到她手里的旅行包,目光在包上多停了两秒。
她眼神里透着明显的警惕:“吴春花?不晓得。你找她做啥子?”
宁轲早准备好的说辞突然卡在喉咙里。
对方的戒备像一道墙,让她没法轻易说出找真相的实话。
她只能含糊道:“远房亲戚,来看看她。”
妇女“哦”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信,低下头继续洗菜,再也没跟宁轲说一句话。
接连两次碰壁,让宁轲心里有点发沉。
她这才意识到,在这片熟人社会里,陌生面孔加上直白的打听,太容易引起别人的警惕。
她沿着巷子慢慢走,视线扫过路边的店铺,忽然看到巷子口有家杂货铺。
招牌上的红漆已经掉得差不多,店里光线昏暗。
货架上摆着零食、日用品,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后看报纸。
宁轲心里一动,走了进去,先在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又选了一包本地常抽的烟。
她递到柜台上:“爷爷,这两样多少钱?”
老头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了她一眼,报了价。
宁轲付了钱,没急着走,把那包烟递过去,语气恭敬问道:“爷爷,跟您打听个人。听说这边住着个从静海回来的吴春花,她男人以前在工地上出了事,就她一个人带着娃儿过,挺不容易的。我是她以前工友的女儿,这次路过永川,顺路来看看她。”
她换了个更贴近这里生活的身份,没提真相,只提工友、看她,尽量显得亲切。
老头接过烟,放在柜台上,神色明显缓和了些。
他慢慢收起报纸,叹了口气:“你说春花啊……唉,那女娃子是真造孽,男人没了,娃儿又小,回来后就没怎么跟人来往过。”
他抬手指了指巷子深处,“你往里头走,走个百十米,能看到一棵歪脖子黄桷树,树右边拐进去,最里头那家,墙皮掉得最厉害、门是木门的就是她家。她平时不怎么出门,胆子小得很,你敲门轻点声。”
“谢谢!太谢谢您了!”宁轲连声道谢,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连脚步都轻快了些。
她按照老头的指示,走进了那条更窄的巷子。
两边的砖墙斑驳不堪,墙根处长着青苔。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偶尔有野猫从墙头上窜过,留下一道黑影。
走了大概一分钟,她终于看到了那棵歪脖子黄桷树。
树干歪歪扭扭地朝着巷子深处倾斜,树枝上还挂着几个旧塑料袋。
树右边的岔路里,果然有一扇破旧的门,门板上的漆已经掉光。
门边的墙皮大块大块脱落,连门牌号都没有。
宁轲站在门前,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门后的吴春花,是她现在追寻真相的唯一希望。
吴春花的男人因父亲宁□□的项目而死,对方心里说不定藏着对宁家最深的恨意。
她举起手,悬在门板前,犹豫了两三秒,轻轻敲了下去。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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