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步

　　项彦青为什么在这里？
　　李漾立马转身看着身后的辛怀乐，辛怀乐还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了？”
　　他僵硬地勾了一下嘴角，斟酌思考了一下，“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还没等辛怀乐做反应，李漾能感觉到身后有道热源靠近了自己，项彦青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李漾？”
　　李漾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空气精滞了几秒之后，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他又没违法乱纪，干嘛要害怕。
　　他转过脸，脸上恢复了和善的笑容。
　　“好巧啊，哈哈哈……”
　　项彦青朝他点点头，精明的神情显露在脸上，眼神从头到脚打量了李漾一下，继而又侧头看向一旁，好奇地问道：“这位是？”
　　李漾心里瞬间冒出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项彦青对辛怀乐有什么歹念，他和项彦青怎么发生的，他心知肚明，况且他又摸不清这人的性子，保不准下一秒又会干出什么事，总之他不能把辛怀乐拉下水。
　　项彦青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李漾有个反应，又问了一遍，李漾急中生智道：“啊……这是，这是我弟弟！”
　　辛怀乐疑惑地看了一眼李漾。
　　弟弟？
　　项彦青道：“弟弟？你还有个弟弟。”
　　李漾淡定从容，“是啊，家里有个兄弟姐妹也不奇怪吧。”
　　项彦青蹙眉看辛怀乐，看了好一会儿才接下话来，“不奇怪。”
　　一时间谁也没离开，这时服务员走过来礼貌微笑地提醒道：“先生，卡座已经备好了茶水，请您上二楼就坐。”
　　李漾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个服务员来得正好。
　　“那我先上去了。”李漾回他一个礼貌的笑，拉着辛怀乐就想上去。
　　“哎——”项彦青一只手拦在他们面前，“来都来了，跟我们拼个桌呗。”
　　李漾：“……”
　　他顿了一下，带着一丝警惕问道：“为什么要跟你拼桌？”
　　项彦青笑了一声，“这不是菜点多了，吃不完嘛，好多菜都没动过呢，多浪费啊。”他靠近李漾轻声说：“况且，我还有点事想找你聊聊呢。”
　　李漾本想拒绝，可是看项彦青这强硬的态度，拒绝反而显得自己心虚似的。
　　他小声问旁边的辛怀乐，“去吗？”
　　辛怀乐当然没什么意见，就点了点头。
　　“那走吧。”

　　包厢内空调的风可劲地吹，吹得宋琦安手冷脚冷的，这么一会，也没见项彦青回来，他就打算出去走走看。刚起身，门口便有说话声传进来。
　　随着话语声越来越清晰，项彦青出现在了门口。面上带笑，十分灿烂，好似藏了一份巨大的喜悦。
　　宋琦安下意识便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门口接连走进来两个身影跟在项彦青身后，一个中长发的男人，脸上带着微淡的妆，五官俊美地像个漂亮女生，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就缩在那人的旁边，这个人他无比熟悉，不是辛怀乐又是谁？
　　“你怎么在这？”宋琦安脱口而出，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震惊，明明下午的时候辛怀乐还跟他说有事要回家，现在人却出现在这里，又在骗他……
　　四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项彦青先是看了李漾一眼，李漾回视他，也是不明所以，他转而又去看旁边这俩。
　　“你们认识？”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李漾朝辛怀乐打了一个眼神过来，大概也是在问他怎么回事。
　　“我……”
　　辛怀乐支吾了半天，才没说出个什么来，项彦青瞧着这架势，显示这关系有点难说得清，捻捻李漾的衣角问道：“所以你弟弟跟我家大侄子认识？”
　　“大侄子？”李漾已经云里雾里了。
　　“是啊。”项彦青转头向宋琦安，撇撇嘴，“琦安，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宋琦安人已经糊涂了，他不知道辛怀乐什么时候还有个哥哥，之前在卢婉婷办公室的时候，他瞧了一眼辛怀乐的档案，辛怀乐应该是家里的独生子，这个哥哥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顿了片刻，他冷声道：“没什么关系，前后桌。”
　　李漾松了一口气，刚刚看他们之间的反应，他还以为这俩的关系非同寻常，现在看来是自己多想了，他生怕自己给辛怀乐带沟里去了，自己的性向虽然在辛怀乐那里不是什么秘密，但他可不想辛怀乐将来跟他一样，他还是希望辛怀乐能够过着让世俗接受的生活，毕竟同性恋这条路走起来太难。
　　青春期的小孩，思想多敏感啊，不树立个好的榜样，特别容易走偏了。他自己是矫正不回来了，可他不想让辛怀乐走歪了。
　　项彦青注意到了一旁李漾的微表情，凑过来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没……没什么！”李漾笑笑，招呼辛怀乐过来他这边，“乐乐，我们先坐下来吃饭吧。”
　　辛怀乐动作有些僵硬，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他点点头，迎着宋琦安那诡异的目光坐在李漾的旁边。
　　宋琦安垂在桌下的手默默地握紧了。
　　他是不相信眼前这个穿得花枝招展，还留着长发的人，是辛怀乐的哥哥，他们两个那是没有半点相像之处，连气质都不沾边。
　　而那个自称是辛怀乐哥哥的人，举手投足间满是大方随和，性格都截然不同，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辛怀乐的哥哥。
　　他又想起下午放学的时候，辛怀乐那鬼鬼祟祟似乎想极力隐瞒他的秘密，会不会就是跟这个男人有关。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辛怀乐坐下之后始终不太安宁，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从落座开始连头都不敢抬。
　　这顿饭是项彦青付的钱，怎么着也该拿出点请客的大方，他拿起桌上的啤酒杯，倒了满满一杯，又兀自给李漾的杯子倒满。
　　李漾回视他，没有阻止项彦青，平静道：“还喝？”
　　“当然。”
　　李漾深吸一口气 ，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和项彦青的那一晚，顿时一阵头疼。
　　桌上的菜剩了一大半，辛怀乐却没什么心情吃，他感觉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无地自容。
　　项彦青为了暖场，举起酒来，问他们，“你们这两个小年轻喝不喝？”
　　宋琦安看了辛怀乐一眼，后者听到这话也抬起头来，就这样两人隔着一张餐桌对视了三秒，辛怀乐似乎是没料到宋琦安会看自己，忙不迭地看向一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喝。”宋琦安用手捏着一旁的酒杯在桌上震了一下。
　　项彦青闻言笑道：“哟今儿这是什么情况啊？琦安？”
　　项彦青对于他这突然的性情转变感到意外，来的时候，不管他怎么劝，宋琦安不带一点动摇，滴酒不沾。
　　他把宋琦安的酒杯倒满，递过去，手还没伸多长，宋琦安就已经拿了过来，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伸过去示意项彦青再倒。
　　项彦青意外道：“今天来了老同学，高兴？平时我叫你喝酒你都不喝。”
　　“你倒就是了。”
　　项彦青又倒了一杯满的给他，只是这次宋琦安没有一口气把它饮尽，而是拿在手里，打量起了李漾和辛怀乐。
　　项彦青走来这边给辛怀乐倒酒，宋琦安刚才答应的爽快，所以他也默认给辛怀乐倒了一杯。
　　辛怀乐一向不怎么会喝酒，就想拒绝，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斟酌半天，酒已经放在他眼前了，情急之下，开口就说：“叔叔，我不会喝酒。”
　　宋琦安听到这句称呼，含在嘴里的酒瞬间就喷涌而出，其余的都抽到他鼻子里去了，差点把他给呛死。
　　“咳咳……”
　　李漾并未在意宋琦安那边的动静，拦下那杯酒，“我弟弟的酒我来喝。”
　　“琦安你看看你，多不小心 。”项彦青从容不迫，抽了两张纸给宋琦安，仿佛没有听到李漾一番话似的。
　　“……”
　　项彦青把纸递给了宋琦安，像是才反应过来，问李漾：“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辛怀乐紧捏着一边的杯柄，他心思本来就敏感，对方装作没听清的样子，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可是语气明显带着一丝恼怒之意，对于李漾给他拦酒并不满意。
　　酒嘛，也不是个什么毒药啥的，要不就意思抿两口，要是因为他导致李漾那边不愉快，他也过意不去，再说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也不能啥事都让李漾来顶。
　　犹豫了片刻，他拿起杯子，伸出手晃了一下杯中的液体，对李漾道：“没事，哥，我可以喝。”
　　说完，就仰头学着宋琦安的样子想把那杯酒一饮而尽，然而，入口时酒的苦涩辛辣一股脑地充斥了整个口腔，他瞬间被刺激地脸皮通红，强忍着不适努力想咽下去，胃里却突然涌上来一股气，预感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辛怀乐低着头朝着地面把酒全部都吐了出来。
　　怪他没喝过什么酒，不认识酒的纯度，唯一喝过的便是家里自酿的米酒，入口醇香，没那么刺激，他以为今晚这酒再烈也烈不到哪去，如今看来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弄出这一番丢人现眼的场面。
　　李漾见状声色俱厉道：“他不会喝，你别逼他！”
　　项彦青也没料到李漾这个弟弟这么不会喝酒，他在李漾的怒视下叫来包厢外的服务员打扫。
　　服务员拿着拖把走进来把辛怀乐脚下的酒给拖掉，辛怀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那服务生说道：“麻烦你了。”
　　“没关系。”
　　服务生出去后，包厢里的气氛很微妙，在场的人一时间都不说话，谁也不知道彼此之间在想什么。
　　项彦青柔和地笑了一声，把酒给拿回去了，“早说啊，我就不给你倒了。”
　　李漾紧抿着唇显然是有些生气，语气也不太客气了，“你问过他了吗？”
　　辛怀乐扯了一下李漾的衣角，“没事，是我想喝。”
　　宋琦安咬紧牙关，胸口憋闷着一口气，他不知道这股气的源头，只知道如果不释放出来，他估计会难受一晚上，“一口酒而已，有必要这么冲吗？嘴长在他自己身上，谁又逼他了？”
　　话说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似乎是觉得自己太强硬了，但说了就是说了，也收不回来。
　　辛怀乐瞪大了眼睛，显然也没料到宋琦安会这样说，鼻尖一酸，顿时又觉得自己也挺委屈的，他也只是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好像谁都没有错，是他执意要喝那酒，怪就怪在他不会喝酒，喝了就要吐，现在好像闹得哪边都不愉快。
　　宋琦安看着辛怀乐面上带着失落之色，嘴角瘪下去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于心不忍就要开口说点什么出来，张了张嘴又难以启齿。
　　李漾被这一番话气笑了，“好啊，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在这多待了，你们慢慢吃吧。”他牵起辛怀乐的手就想离开。
　　“哎——”项彦青挡住李漾的去路。
　　“我向我侄子道歉行吧，他脾气像头驴，就犟得很。”说完又朝着宋琦安微怒道：“宋琦安，你怎么说话呢！回头看我不收拾你！”
　　宋琦安被项彦青一训，顿时啥话都不想说了，摊在椅子上低头玩起了手机。
　　李漾当然也没想着走，他可不是个被人嘲讽就气急败坏独自生闷气的，他非要较量一番让对方下不来台，他拉着辛怀乐又回了桌。
　　项彦青拿起桌上的橙汁，问道：“不喝酒，那喝橙汁总可以了吧。”
　　辛怀乐点点头，接过项彦青递过来的橙汁道了一声谢。
　　这一小段插曲终于结束，辛怀乐长舒一口气，只是还没等他透个囫囵气出来，项彦青就开始在桌上大谈论阔起来了。
　　“小帅哥，你跟我们家琦安关系怎么样？”
　　“呃……普通朋友吧。”
　　说完宋琦安向他透来一道冷淡的视线，盯得他两眼发虚，他暗自捏了一口气。
　　项彦青长长“哦”了一声，动动身旁宋琦安的肩膀，“朋友啊……那你跟他还是蛮有缘分的。”
　　“怎么有缘?”宋琦安皱眉道。
　　“啧，你看，我两叔侄关系，他们两兄弟，我跟哥哥关系好，你跟弟弟关系好，最后还能碰上一面凑到一桌，这还不有缘吗？”
　　李漾扶着额头挡住自己的脸，他是脑子被驴踢了，才想着带辛怀乐来这吃饭，本来辛怀乐拿了奖他还挺高兴的，想着庆祝一下，这下确实得“庆祝”了，或许明天该去买个彩票。
　　整场下来，就属项彦青说个没完，他是属于那种不说话就难受的人，跟谁都能插两句嘴，讲他和宋琦安小时候的糗事，讲他的学生时代，从小学讲到出国，最后又适当地教育起宋琦安，整得李漾这个话痨都甘拜下风。
　　这顿饭吃到最后也变得没滋没味起来了，李漾就想找个时机快点结束这顿饭，趁着桌上沉默的间隙，站起身来，委婉道：“那时候不早了，我就带着弟弟……”
　　辛怀乐早就很想走了，见李漾起身立马就跟着他站起来。
　　项彦青不急不缓地咽下一口酒，喉结上下鼓动，撇嘴一笑：“这么急干什么？我还没跟你好好说说话呢。”
　　李漾蹙眉道：“我们应该聊什么？”
　　“聊什么？让我想想。”项彦青一手轻轻地把杯子放桌上一放，“聊你那晚……”
　　李漾炸鱼般一声惊起，“等等！”他没想到项彦青当着其他人面就这样把这事给说出来，原来刚刚是为这出做准备呢。
　　“我们出去聊。”
　　“行。”
　　他们一前一后就出了这个包厢门，李漾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回头叮嘱了一下辛怀乐等一下他。
　　辛怀乐站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他抬头瞟了一眼宋琦安那个方向，硬着头皮开口：“我没想到你会在这……”
　　“你想到了也就不会来这了吧。”宋琦安毫不留情地冷冷道：“那个男人真的是你哥哥？”
　　辛怀乐咽了咽口水，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慢慢退了回去，又在之前那个位置坐了下来，宋琦安的眼神像个卫星定位一样，他走几步他的眼睛就跟到哪。
　　他深吸口气才缓缓道：“不是……不过你还是不要告诉你叔叔吧。”
　　李漾会突然撒出这个慌，想必也是有他的理由，他只能配合。
　　“为什么？”宋琦安一只手扣在桌上，手指轻点桌子。
　　“因为……因为我也不知道。”辛怀乐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回复他，无果，他也就不掩饰了。
　　“不知道？”
　　辛怀乐道：“是漾哥这样告诉你小叔的。”
　　“漾哥？”宋琦安捕捉到这个字眼，“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就朋友啊。”
　　“是普通朋友吗？”
　　辛怀乐闻言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你认为的？普通？朋友？”宋琦安没解释，站起身来走向辛怀乐。
　　辛怀乐仰着脑袋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他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道：“不然应该是什么？”
　　“你所谓的普通朋友在他那是这样吗？”宋琦安停在他身旁，弯着腰直视着他的眼睛，那眼神灼热的似乎要将他烧个彻底。”
　　“你想说什么……”
　　“恐怕你在他那不清白吧。”宋琦安的声量一点都不大，甚至说有点小，就挨在辛怀乐耳边说的，但他却觉得这句话那么刺耳，让他整颗心都摇摇欲坠。
　　辛怀乐推开他靠近过来的身体，站起来，瞠目结舌道：“你怎么能……”
　　宋琦安感觉内里的酒在翻腾，或许真的开始醉了吧，他也不管不顾了，一把抓住辛怀乐推搡他的那只手，只是力道没控制住，辛怀乐吃痛叫了一声。
　　“这个男人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跟我撒谎说家里有私事，这就是你的私事？不跟我说实情是这个原因吗？还是说怕我知道你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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