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痕

　　“在这里还待的惯吗？”沈吟镜转头扫了一眼自从坐在那里便一言不发的人。
　　余陵乔回以微笑，“习惯。”
　　“我没想过明效会带一个男孩子回来。”
　　“未来太远，走到哪一步尚且还无定论，夫人毋须心焦。”出乎沈吟镜意料，她这时才稍稍认真看了一眼余陵乔，端坐一旁，面上没有委屈，亦没有任何不悦，眼中平静。
　　“若是明效知道你的想法，你还能这般？”
　　没听到这人的回应，沈吟镜倒是有些好奇起来。
　　自从孟则序将人带回来，她没表现出喜欢或者厌恶，这几天也一直放任他们，其实根底是她有意冷一冷。谁知余陵乔今天走到这里看见自己，什么也没说，顾自坐下。
　　“人吧……活来活去都是那么一回事。”余陵乔看了一眼沈吟镜，一身气质浑然天成，“这次之所以同意过来，不过是因为阿序的生辰，我想来感谢您。”
　　沈吟镜面带疑惑。
　　“在我的世界里，为一个人庆贺生辰，是因为我感谢他来到这个世上，让我与他相遇相知，而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附加条件。我感念阿序对我的爱意，也真心感谢您把他带来这个世界，我实在幸运与他相识，相惜。我心甘情愿为他贺，也真心实意感谢您。至于，您如何看我，其实与我并无干系。”
　　“你……”后面的话就像是被截住一般。
　　“说来，您如何对我，归根究底是他在您心中的份量。”如果他的家人真得爱重他，虽然会因为他的另一半是男身而愤怒，但比愤怒更多的该是担忧，心疼甚至是恐惧。
　　担忧他的未来，心疼他的爱意不容易被社会传统主流道德观认同，恐惧他的人生路因为没有随波逐流而分外艰难。
　　余陵乔以前一直疑惑以孟则序的出身，合该万事如意，却为何也会在无人处流露出不该有的悲伤，又为何他总说他自己的灵魂有缺口？
　　初初接触时以为是他对一切都得来容易从而心里空虚。到了这里才稍稍明白，人向来有私心。

　　太山庄为着孟则序的生辰没一处安耽，孟则序接了孟坤平夫妇回来，车子还没停稳就下车疾步往里走。
　　“你在哪？”
　　余陵乔拿着手机，“夫人，我们这是哪里？”
　　“疏源亭。”
　　“谢谢！疏源亭。”
　　“你跟我母亲在一起？”
　　“嗯，正巧碰上了。”
　　“你等我。”
　　“别急。”那边挂了电话，余陵乔看着黑屏的手机笑了。
　　“你爱他？”面对另一半的母亲这样问，余陵乔纠结了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我喜欢他。”
　　喜欢与爱，差之千里。
　　“他知道吗？”
　　余陵乔想了想，“知道。”
　　“你倒是诚实。”
　　“因为您喜欢诚实的人。”风恰巧吹拂而过，沈吟镜抬手准备整理头发，余陵乔轻声道：“失礼了”，抬手将她的头发理好。
　　孟则序赶到的时候，他母亲正跟余陵乔说话，他走过去，“妈。”
　　沈吟镜抬头看了看他，面上的急切过于明显。“怕我欺负他？”
　　孟则序却是深呼吸几口气，“没有。”
　　“你小叔小婶人呢？”
　　“还在后面，我下车就过来了。”
　　沈吟镜起身，理好自己的衣裙，视线越过孟则序看了余陵乔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去找孟坤平夫妇，她是主人，有客来不出现不好。
　　余陵乔捏了捏孟则序的手，“急什么？”
　　孟则序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什么也没说。
　　“你母亲的这个园子跟蓬莱仙境一般。”拉着余陵乔的手慢慢地走，“这是我母亲的私产。”
　　余陵乔仰头看向天空，天色晴好，风缓缓吹拂，惬意非常。这座园林布局自然天成，整体构造因地制宜，山水池林无一不有，地貌景观得体合宜。余陵乔想了想，要是自己有这么个园子，他也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里不出去。
　　眼前景色随着脚步再一次变换，目力所及之处，廊下的花灯依旧随着风摇摇晃晃，唯独这处西边檐廊那里缺了一只花灯。“那里怎么……”话还没问完，余陵乔福至心灵，睁大眼睛看向身旁人，孟则序有些好笑，“怎么了？”
　　“刺猬灯你从廊下摘给我的？”
　　孟则序实在喜爱眼前人的模样，心下一动靠近他的唇，亲吻便将答案送进余陵乔的心里。

　　用过晚饭，几个人在院子里坐着，余陵乔却格外在意原本该挂那只小刺猬花灯的缺处。他那时知道后哭了一场，现在看着依旧想哭。沈吟镜跟妯娌钟岚聊家常，分了一点心思在余陵乔身上，看他盯着西边廊下，眼中杂糅着她辨不清楚的情绪，不知为何心突然空了一下。
　　爱意虚有，孟则序却在无人处将它变为实质。
　　孟坤平和钟岚此次来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那个正不知道想什么的余陵乔。话不多，身上没有一点因为之前职业所处环境的虚华与浮躁，他的事他们也知道不少，但眼见为实，道听途说不免有失真的地方。“小余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余陵乔闻声，转头与孟坤平对视，“现在没有工作。”
　　沈吟镜听后，突然有些犯愁，这孩子莫不是太实诚了些。
　　“你条件这么好，怎么不从政？”
　　余陵乔笑着摇头，“我没有那个头脑跟精力，日常会做些好人好事。”钟岚身边都是人精，经年绷着一根弦，听到这带有时代烙印的词汇从这个小年轻口中说出来也不免心下一松，笑出来。
　　孟则序回来的路上把能说的都说了，说完该嘱咐的也嘱咐了。他不想让余陵乔在自己的亲人面前受委屈，他受的委屈太多了。

　　人散去后，余陵乔没有睡意，孟则序陪着他散步。“你二叔二婶没有孩子吗？”
　　“有，行二的是男孩儿，去当兵了。行三的是女孩儿，在钟家，随母姓。人全不太容易，只能以后带你去见。”
　　“都说人丁兴旺，是好事，可的确累人。”
　　孟则序揽过身旁的人，“其实现在很好，我有很多的选择权。”
　　余陵乔却是看了他一眼，“我今天说你母亲这里是蓬莱。”叹了口气，“天上的神仙是不屑于同凡人为伍的，自然也不愿意你自甘堕落。”
　　孟则序有些看不真切面前的人。
　　“可是怎么办呢？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为了你这个小神仙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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