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坠眠冬

　　放学铃响时，夕阳正斜斜地穿过教室的玻璃窗。

　　阮遇晴踮着脚擦黑板，粉笔灰在光束里飞舞，像一场微型雪暴。

　　江烬倚在讲台边整理值日表，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轻得像羽毛拂过。

　　"阮遇晴！"陆星遥突然从后门探进脑袋，栗色卷毛乱蓬蓬地支棱着，校服领带歪到一边，"等会儿一起去新开的那家奶茶店不？他们有限定款——"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烬不知何时站到了阮遇晴身后，正伸手帮她取下够不到的黑板擦。

　　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夕阳为他们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啊...你们..."陆星遥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书包带，"原来你们约好了啊..."

　　阮遇晴转头时，江烬的袖口擦过她的马尾辫，带起一阵青柠混着雪松的气息。

　　"我们..."她刚想解释，江烬已经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抹布。

　　"打扫完就去。"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秋日的湖水，眼神却带着某种宣告主权的意味。

　　陆星遥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那、那下次吧..."他后退时撞到了扫把，发出"咣当"一声响，逃也似的跑了。

　　走廊里传来他踢到垃圾桶的动静，接着是一声懊恼的"靠"。

　　阮遇晴忍不住笑出声，转头发现江烬嘴角也噙着淡淡的笑意。

　　暮色渐浓，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抹布擦过桌面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好了。"江烬拎起两人的书包，"走吧。"

　　奶茶店门口排着长队。

　　江烬让阮遇晴站在树荫下等，自己排在队伍末尾。

　　暮色中他的背影挺拔如青竹，偶尔回头看她时，眼里的温柔像月光下的海潮。

　　"你的奶茶。"他回来时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将加满椰果的芝士奶盖递给她，"少冰，半糖。"

　　阮遇晴惊讶地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你上周和林夏晚买奶茶时说的。"江烬低头喝自己的冰美式，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记性比较好。"

　　他们沿着林荫道慢慢走，影子在地上交叠又分开。

　　阮遇晴小口啜饮着奶茶，芝士的咸香和茶底的清苦在舌尖交融。

　　她偷瞄江烬的侧脸，发现他嘴角沾了一点咖啡泡沫。

　　"这里..."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轻擦过他的唇角。

　　那一小块皮肤比她想象的更柔软，带着咖啡的微苦香气。

　　江烬突然僵住了，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他慌乱地别过脸，却撞上了最不该看见的人——沈岁安和她的银发男友正从对面的电玩城走出来。

　　沈岁安今天化了浓妆，眼线锋利如刀，唇釉是暗红色的。

　　她搂着男友的肩，男生耳骨上一排耳钉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看到他们，沈岁安挑了挑眉："哟，小学妹。"

　　江烬的身体明显绷紧了。

　　他一把抓住阮遇晴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轻轻"嘶"了一声。

　　"急什么？"沈岁安慢悠悠地走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倒计时，"江烬，生日宴你放我鸽子的事还没算呢。"

　　银发男生吹了个口哨，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阮遇晴："这你新欢？看着挺乖啊。"

　　江烬将阮遇晴往身后带了带，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滚。"

　　"这么护着？"沈岁安突然笑了，伸手想碰阮遇晴的项链，"这项链不错，哪家——"

　　"别碰她。"江烬甩开沈岁安的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拉着阮遇晴转身就走，背影僵硬。

　　走出很远，阮遇晴才发现江烬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的掌心很烫，贴着她的手腕像一块烧红的炭。

　　"江烬..."她小声叫他，"你抓疼我了。"

　　江烬如梦初醒般松开手。

　　阮遇晴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浮现出淡淡的红痕，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这个...消肿的。"

　　药膏是崭新的，包装都没拆。

　　阮遇晴突然想起上周体育课自己扭到脚时，江烬也是这样，默不作声地递来一盒膏药。

　　他总是准备得这么周全，像一本写满她喜好的百科全书。

　　"沈岁安她..."阮遇晴斟酌着词句，"你们..."

　　"初中同学。"江烬打断她，眼神飘向远处，"早就不联系了。"路灯突然亮起来，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光影，将他的表情分割成明暗两块。

　　阮遇晴识趣地没再追问。

　　她拧开药膏，薄荷的清凉气息立刻弥漫开来。

　　江烬犹豫了一下，接过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她手腕上。

　　他的指尖很轻，像羽毛拂过皮肤，带着微微的颤。

　　"还疼吗？"他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阮遇晴摇摇头。

　　夜风吹起她的发丝，有几缕蹭过江烬的手臂，像小猫的尾巴轻轻扫过。

　　江烬突然伸手，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品。

　　"阮遇晴。"他叫她的全名，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我..."

　　"江烬！晴晴！"林夏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炸响。

　　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马尾乱糟糟地翘着，"你们猜我刚才看见谁了？陆星遥蹲在电玩城门口哭呢！说是被沈岁安当众甩了耳光！"

　　江烬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

　　他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插进口袋里："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他多看了那个银发混混两眼..."林夏晚突然压低声音，"那混混是职高的校霸，上周还把隔壁学校的人打进医院了。"

　　阮遇晴担忧地看向江烬。

　　"我送你回家。"他突然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只是语速比平时快了些，"天黑了。"

　　林夏晚识相地挥挥手："我先走啦！顾冰块让我帮他整理广播站资料..."她跑出几步又回头，冲阮遇晴挤挤眼睛。

　　回家的路上，江烬一直走在外侧，身影像一道屏障将她与车流隔开。

　　他的手机不停震动，但他看都不看一眼。

　　"不看看吗？"阮遇晴小声问。

　　江烬摇摇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这个...给你。"

　　盒子很小，深蓝色的，看起来价格不菲。

　　阮遇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栀子花造型的耳钉，和她脖子上的项链显然是同一系列。

　　"这太贵重了..."她慌忙合上盖子，"我不能..."

　　"和项链是一套。"江烬固执地将盒子塞进她手心，"设计图画了很久。"他的耳根红了，声音越来越小，"...专门为你。"

　　阮遇晴的心跳突然加速，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耳垂："可我没打耳洞..."

　　"我知道。"江烬嘴角微微上扬，"所以是夹式的。"

　　夜风拂过树梢，吹落几片花瓣。

　　一片粉色的樱花正好落在江烬肩头，阮遇晴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去。

　　碰到他肩膀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江烬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烫得她指尖发麻。

　　"到了。"江烬突然停下脚步。

　　阮遇晴抬头，发现自己家的大门就在眼前。

　　暖黄色的路灯下，几只飞蛾正在光影中起舞。

　　江烬站在光影交界处，一半脸被灯光照亮，一半隐在阴影里。

　　他低头看她时，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目光温柔得像暮色中的海。

　　"明天见。"他轻声说，声音里藏着无数未言明的情绪。

　　阮遇晴点点头，攥紧了装着耳钉的盒子。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发现江烬还站在原地看她，身影修长如一棵年轻的杉树。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带来他最后一句话：

　　"记得擦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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