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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
谢霜序双眼紧闭,气息微弱,面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太医们跪了一地,额角沁出冷汗,面对帝王的雷霆之怒,只能颤抖着重复:
“陛下……皇后殿下气血两亏,心脉微弱,这……这全凭殿下的求生意志了啊!至于皇子,如若殿下一个时辰内再不醒来,恐怕会母子俱亡啊!”
宴雪深紧紧攥着谢霜序冰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他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因恐惧而沙哑:“霜序,撑下去……求你……撑下去……”
然而,陷入深度昏迷的谢霜序,回忆却回到了年少时。在他的意识深处,没有帝王,没有宫阙,只有那个永远对他笑得张扬而温暖的少年。
他仿佛又回到了丞相府的后花园,楚照野正利落地从墙头翻下,掌心捧着油纸包,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
“霜序,快尝尝!西域商队新带来的蜜枣,甜得很!”
他看到他因为自己一句“胡闹”而垮下的嘴角,又因为自己最终接过蜜枣时,那双瞬间亮起来的眼睛。
画面一转,是上元灯会,人潮汹涌,楚照野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护在身后,回头对他朗笑:“跟紧我,别丢了。”
还有……他奉命入宫选秀前,楚照野冒死翻墙而来,声音哽咽却坚定:“等我回来。”
一滴清泪从谢霜序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鬓发。他和楚照野终究是有缘无份……
他这一生,不愧对于家族,不愧对于皇权,唯一愧对的人……
是因为他,陛下忌惮他,打压他……他所有搏命换来的赫赫战功,都成了催命符,而非晋升阶梯……
他得到了楚照野的真心,却此生都无法给予任何回应……
“照野……”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呓语,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对……不住……终是我负你……”
这声呼唤,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宴雪深所有强装的镇定。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攥着谢霜序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嫉妒愤怒,以及一种名为无能为力的恐惧,在他命悬一线之际,他念着的,依然是楚照野!自己这个帝王,这个名正言顺的夫君,倾尽所有的爱与占有,竟比不过一个远在边关的旧人!
宴雪深心底泛起一阵悲凉,他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来人!”宴雪深猛地起身,声音如同淬了寒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持朕令牌,召定北侯世子楚照野入宫!立刻!马上!”
当楚照野风尘仆仆,带着满心疑惑与一丝不祥的预感被引入内殿时,隔着屏风隐约能看到龙榻上气息奄奄的谢霜序,和床边那个无比狼狈落魄的帝王。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询问,只见寒光一闪。
“铮!”
宴雪深已拔出悬挂于墙上的帝王宝剑,冰冷的剑锋精准地抵在了楚照野的咽喉之上,再进一分,便可血溅当场。
“宴雪深!你……”楚照野又惊又怒,脱口而出的竟然是帝王的名讳!
“闭嘴!”宴雪深低吼,他现在无暇顾及其他人,他的目光死死锁在谢霜序脸上,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令人胆寒的疯狂,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寂静的殿内:
“谢霜序,你听着!你不是觉得对不起他吗?你不是到死都念着他吗?好!朕给你选择!”
“你敢死,朕现在就杀了楚照野!让他下去陪你!黄泉路寂寞,朕让他给你开路!”
剑锋的寒气激得楚照野皮肤战栗,但他此刻完全无视了颈间的利刃,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个昏迷不醒的人身上。心痛愤怒,以及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而奇迹般地,在那句疯狂的威胁落下之后,谢霜序原本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似乎……紊乱了一瞬。他的指尖,几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宴雪深感受到了那细微的变化,心中巨震,是狂喜,心底却涌起更深的苦涩。
他竟真的有反应了……他早该想到楚照野在他心中的分量……
就在气氛凝固到极致之时,龙榻之上,谢霜序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呻吟。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他竟真的被宴雪深那疯狂的威胁,从死亡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然而,意识刚刚回笼,还来不及看清周遭,一阵猛烈而尖锐的宫缩便如同巨浪般席卷而来!
“啊——!” 剧痛让他瞬间弓起了身体,额头上刚被擦去的冷汗再次密布,他失控地痛呼出声,手指死死攥住了身下的锦褥。
这声痛呼,像一道指令,瞬间击碎了宴雪深所有的疯狂与嫉妒。
“哐当——”
剑从他手中脱落,掉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他看也没看旁边神色复杂的楚照野,一个箭步便跨回榻前。
此刻,他不再是那个用剑威胁情敌的冷酷帝王,只是一个看着爱人承受极致痛苦而心急如焚的普通男人。他毫不犹豫地翻身上榻,从身后将谢霜序虚弱而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让他能靠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上。
“朕在这里,霜序,朕在这里!” 他的手臂环过他,一双大手紧紧包裹住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拳头,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急切与温柔,“跟着稳婆的节奏,用力!我们的孩子等着见你呢!”
谢霜序在剧痛的浪潮中,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坚实温度和耳畔熟悉的声音,那几乎被痛苦击溃的心神,竟真的找到了一丝微弱的依托。
他下意识地向后靠去,将全身的重量交付于那个怀抱,在下一波宫缩来袭时,遵循着本能和稳婆的指引,发出了用尽全力的哭喊。
而这一切,都分毫不差地落入了楚照野的眼中……
他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颈侧还残留着剑锋冰冷的触感,他眼前看到的,是他挚爱之人正被另一个男人以绝对占有的姿态拥在怀中,共同迎接他们骨血的降临。
他看到谢霜序在痛苦中下意识地向宴雪深寻求依靠……
他看到宴雪深眼中那属于丈夫和父亲的焦灼与关切……
他看到他们紧握的双手,交织的身影……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霜序痛苦呻吟,却连上前一步的资格都没有。心如刀割,却连移开目光都做不到。
时间在谢霜序一声声力竭的哭喊和稳婆焦急的催促中缓慢流逝。生产的过程依旧艰难而凶险,血水一盆盆端出,参汤不断灌下,谢霜序的气息几次微弱下去,却又被宴雪深在他耳边的低吼与恳求强行唤醒。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声微弱却清亮的婴啼,如同破晓的曙光,骤然驱散了坤宁宫内凝滞的阴霾。
“生了!是位小皇子!” 稳婆喜极而泣的声音带着颤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浑身沾满血污皱巴巴的小生命包裹起来。
宴雪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狂喜与后怕让他手臂微微发颤。他低头,看着怀中几乎脱力眼神涣散的谢霜序,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在他汗湿的鬓角印下一个带着咸湿泪意的吻。
“辛苦了,霜序……我们的孩子……” 他的声音哽咽。
谢霜序虚弱地闭上眼,甚至没有力气去看那孩子一眼,便再次陷入了昏睡。
殿内,是新生带来的忙乱与劫后余生的复杂喜悦。
殿外,天色将明未明。
楚照野悄无声息地转过身,拖着沉重如铁的步子,一步步走出了这座华美的牢笼。他的背影,在晨曦微光中,被拉得无比漫长而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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