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挨刀了吗

　　紫晶心在谢珩掌心发烫，像一颗活着的心脏。她站在溶洞的废墟上，看着禁军将父亲的遗体抬上担架。三日前还气势汹汹的西戎王城，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满地紫晶碎片。

　　“将军。”副将捧着个乌木匣子走来，“在祭坛下发现的。”

　　匣子里是一卷泛黄的羊皮纸，谢珩展开一看，手猛地抖了一下——纸上详细记载着二十年前那场宫变的真相，而落款赫然是她母亲的名字。

　　“陛下呢？”她哑着嗓子问。

　　副将指了指城外：“在绿洲等您。”

　　绿洲的泉水比往日更清澈，映着女帝苍白的脸。她正在洗剑，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看完了？”

　　谢珩在她身边蹲下，将羊皮纸递过去：“我娘写的。”

　　女帝的手在看清字迹时顿了一下：“你母亲是朕的姑姑，先帝的亲妹妹。”她将羊皮纸浸入泉水，看着墨迹渐渐晕开，“当年她为了阻止先帝用紫气续命，自愿嫁给你父亲，就为了接近龙脉。”

　　泉水泛起涟漪，谢珩看见自己的倒影扭曲变形：“所以我是……”

　　“钥匙。”女帝收起佩刀，“谢家血脉能唤醒龙脉，皇室血脉能镇压龙脉。”她抬起眼，“你是唯一一个同时继承两种血脉的人。”

　　谢珩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紫晶心，想起母亲在龙脉中沉睡了二十年，想起阿沅的铜铃和女帝的佩刀……一切都有了解释。

　　“陛下早就知道？”

　　“朕只知道，若不用你为饵，引不出谢老侯爷。”女帝站起身，“回营吧，该拔营了。”

　　谢珩没动：“阿沅呢？”

　　“去北境了。”女帝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单薄，“她说要给你娘修座坟。”

　　回营的路上，谢珩一直摩挲着紫晶心。路过神庙废墟时，她突然停下脚步——残垣断壁间有个东西在闪光。

　　是林烬的独眼。

　　“师妹……”他趴在血泊里，手里攥着半块紫晶，“师父……骗了我……”

　　谢珩蹲下身：“师兄，紫晶矿在哪？”

　　林烬的独眼突然瞪大：“你……果然……”他咳出一口血，“北境……雪山……”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开始结晶，转眼就变成了一尊紫晶雕像。谢珩掰开他的手指，取出那半块紫晶——和她手中的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心形。

　　“将军！”亲卫急匆匆跑来，“陛下晕倒了！”

　　女帝的军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太医跪在榻前，额头上全是冷汗：“陛下中的毒老臣从未见过……”

　　“百日醉。”谢珩挤到榻前，看见女帝紧闭的双眼下泛着不正常的青紫，“有解药吗？”

　　太医摇头：“除非找到下毒之人……”

　　谢珩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紫晶心：“用这个！”

　　紫晶心在烛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晕。太医刚接过，就被烫得松了手：“这、这是……”

　　“龙脉精华。”谢珩掰开女帝的嘴，将紫晶心塞进去，“咽下去，陛下。”

　　女帝的喉咙动了动，紫晶心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她体内。帐内突然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榻上的人。

　　“难吃……”

　　女帝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让谢珩笑出了眼泪：“臣下次改进。”

　　女帝示意其他人退下。

　　“谢珩。”女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朕有东西给你。” 帐内的太医和侍从齐刷刷低下头，然后转身退下。

　　她从枕下取出个紫晶匣子，和当初装雪狼的那个一模一样。谢珩打开一看，里面是把通体紫晶的短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正是当年她送女帝的那把。

　　“陛下这是……”

　　“回礼。”女帝别过脸，“收好了。”

　　谢珩拔出短刀，发现刀身上刻着两行小字：

　　【紫垣元年冬

　　赠珩】

　　帐外的风突然停了。谢珩单膝跪地，将短刀贴在额头：“臣，谢陛下赏赐。”

　　“起来。”女帝的声音有些哑，“明日启程回京。”

　　谢珩没动：“臣想先去趟北境。”

　　“准了。”

　　“臣想问……”

　　“问。”

　　“您明知有毒，为何……”

　　女帝缓缓坐起，手指抚过唇边残留的苦涩，目光投向帐外无垠的夜空，仿佛穿透了时空。

　　“朕知道有毒。”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正因为知道，才更要喝。”

　　谢珩猛地抬头，眼眶瞬间泛红。

　　“二十年前，母后死于百日醉。”女帝的指尖微微颤抖，“先帝为求长生，以紫气入药，却不知紫气与皇室血脉相克，终成剧毒。母后不知从何处听信到偏方，与先帝进行部分换血。。。”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朕登基后，查遍内廷，只找到半份残方。解药需以皇室心头血为引，配合龙脉精华……可龙脉被锁，谢家血脉流落边疆。”女帝转过头，深深地看着谢珩，目光复杂而炽热，“朕等了二十年，等一个能解毒的人，也等一个能破局的时机。”

　　谢珩浑身一震，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您……”她的声音发颤。

　　“所以朕以身为饵，饮下余毒，将自己置于将死之境。”女帝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悲壮的笑意，“唯有如此，才能逼谢老侯爷现身，才能引出紫晶匣的秘密，才能让西戎王自乱阵脚，放出你母亲……才能让一切，尘埃落定。”

　　她抬起手，不是去拿紫晶，而是轻轻抚上谢珩的脸颊，指尖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柔：“朕的血，是解药的引子。而你的血，是解药本身。朕赌的，就是谢家血脉的归来，就是你，能活着回来……能回到朕身边。”

　　女帝的手指微微收紧，将她拉入怀中，声音低沉而沙哑：“朕的珩儿，回来了就好。”

　　沉默片刻。

　　“臣还想……”

　　“说。”

　　谢珩抬起头：“陛下能一起去北境吗？”

　　女帝的睫毛颤了颤：“理由。”

　　“阿沅烤的地瓜比臣的好吃。”谢珩咧嘴一笑，“陛下不想尝尝？”

　　女帝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滚出去。”

　　“臣遵旨。”

　　谢珩退出军帐，怀里的紫晶短刀烫得惊人。她抬头看向北方的天空，那里已经亮起了第一颗星。

　　阿沅说得对，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完。

　　——

　　翌日清晨，谢珩随女帝策马入城。西戎王宫早已被玄甲军攻破，宫墙倾颓，金顶蒙尘。王与长子被铁链锁在金殿前的蟠龙柱上，披头散发，状若疯犬，口中仍嘶吼着“紫晶乃神赐”“龙脉不可犯”等疯言。

　　女帝立于石阶之上，玄袍猎猎，目光如冰：“西戎王勾结逆党，囚禁皇室，屠戮百姓，罪证确凿。押送回京，交由大理寺问罪。”

　　王长子仰天狂笑：“你们动了龙脉，必遭天谴！西戎的沙暴会吞没你们所有人！”

　　女帝冷笑：“天谴？朕倒要看看，是天谴厉害，还是朕的紫气军旗厉害。”

　　她抬手一挥，亲卫已将王次子带至殿前。那青年双膝跪地，额头触地，声音颤抖却清晰：“臣，西戎次子赫连朔，叩见天朝女帝，愿率西戎全境归降，永为藩属，岁岁纳贡，年年朝觐。”

　　女帝微微颔首：“念你识时务，封你为西戎侯，世袭罔替。即日起，西戎改称‘归化府’，设都护府，由朕派文臣武将协理政务。”

　　赫连朔叩首再拜：“臣，谢主隆恩！”

　　女帝转身，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王城与远处无边的黄沙，声音沉静而坚定：“传朕旨意：第一，设‘治沙司’，由工部尚书兼领，统筹归化府治沙大计；第二，招募流民，按户授田，兴修水利，引河渠之水灌溉绿洲；第三，推行‘草方格’固沙法——以麦草、芦苇扎成一米见方的网格，压入沙中，锁住流沙；第四，于绿洲边缘、交通要道、风口地带，分层种植耐旱灌木与乔木，形成‘前挡后拉’的立体防护林带；第五，设立‘沙情哨’，每三十里设一岗，监测风沙动向，及时预警；第六，凡献治沙良策、改良树种、发明固沙器具者，不论出身，皆授官职，赏银千两。”

　　谢珩立于阶下，望着女帝挺直的背影，心中豁然。她终于明白，这盘棋局，从“叛逃”那一刻起，便不只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这片被风沙吞噬的土地。

　　当夜，女帝在王宫旧殿召见谢珩。殿内烛火摇曳，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西域舆图，女帝用朱笔在北境雪山处重重画了个圈。

　　“紫晶矿在北境，但更北的冰原上，还有一座‘息风谷’。”女帝指尖轻点地图，“那里埋着上古治沙神器——‘息风铃’。”

　　谢珩一震：“陛下要……”

　　“朕要你带人北上。”女帝抬眼，眸中映着烛火，“取回息风铃，作为‘治沙司’的镇司之宝。它能引动地气，助草方格生根，使紫晶树更快成林。”

　　谢珩单膝跪地：“臣，领旨。”

　　女帝却忽然轻笑：“不过，朕有个条件。”

　　“陛下请讲。”

　　“路上，”她顿了顿，耳尖微红，“多烤几个地瓜。”

　　谢珩抬头，撞进她含笑的眼波里，忍不住也笑了：“臣遵旨。”

　　——

　　数日后，一支轻骑自西戎王城出发，向北疾驰。谢珩策马在前，腰间紫晶短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回头望去，只见西戎侯正带领百姓清理废墟，铺设草方格，栽下第一排梭梭树与沙柳。

　　风沙渐息，朝阳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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