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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
“我不能怕。”时荨闭上眼睛在心里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开始,以后可没芸娘抱我回家。”
心一横,睁开了眼睛。面前的含殊和白岑一脸担心。
昨夜打的地铺已经被整整齐齐收拾好放到了一边,白岑正在给平安安排事情。
“我们都听到了。”白岑说道,
“姑娘,我记得昨天大娘说她有个儿子,不知道是不是在村子附近,应当先通知他吧。”
白岑点点头,沉吟道,“这村里应当也有他们的一些亲戚,若是找不到儿子的话找他们也能算数。”
“那我去问问。”原本坐在角落里的平安立马站了起来,“我最会和村里的人打交道。”
说罢,他看了看白岑,见白岑没有反对的意思,起身便走了。
过了不知多久,平安带回来了老夫妻的两位侄子,细问之下原来是大爷弟弟的儿子。
此时陈档头已经带人将两具尸体带了回来,番子们尸体见的多了,并不似时荨般反应强烈,平平静静地像抬一捆干柴。
“二叔,二婶!!!”两位侄子尚未进门便在大门外扑通跪了下来,“您二人怎么走的这样突然!大年下的,让我三哥怎么办!”
时荨望过去,只见是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娃,面色有些黑,一看便是常年在地里晒出来的。她见陈档头等人无动于衷,便出去将他俩引了进来。
“节哀,”时荨道。
“这位姐姐,我叔婶为何会冻死在院外?”看起来年岁稍长一些的少年吸了吸鼻涕问道,脸上带着不解的神色。
“你们父母呢,怎么只让你们两个小娃娃过来了。”白岑岔开话题问道。
小孩子吸引力果然马上被转移了,“我爹娘手头还有点活计没做完,让我俩先来顶着。”
农户家的孩子十岁基本便可以顶大半个大人了,白岑点头表示理解。
楚厂臣进来道,“随身医官看过了,是冻死的。”
虽然已有预料,可被验证后还是很震惊。“可他们昨天不是说要去外甥家...”时荨说到一半便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他们分明是为了留住他们才这样说的。
“二叔二婶在村里没有别家亲戚了,”看起来稍大一些的男孩说道,“他们肯定是打算在外面凑合一夜的,那是厨房的后墙,他们肯定是觉得隔着墙也有烧火的余温,冻不到才这样决定。”
“是啊,听外面一个军大哥说,二叔二婶盖了两层冬被。”另一个小点的男孩也接口。
楚厂臣似是觉得时荨的反应有些猫哭耗子,戏谑道,“难道平川冬天没有冻死的人?”
“自是没有,”时荨对上了楚厂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认真解释,“每年冬天阿爹阿娘都会和县衙一起提前腾出过冬的屋子收留过冬困难的人,阿爹军营里留足碳火和粮食后也会匀给他们,自然县衙里也会出一部分。”
“平川的冬天很冷,但是大家都过得暖暖和和的。”
“只有一些得了病实在捱不过去的人,没有活生生冻死的。”
她眼里噙满了泪,“我应该多问老大娘他们一句,哪怕晚上去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了住处也好....这个房子再怎么小住他们俩也是能住下的。”
“姑娘,姑娘你别自责了,”含殊拍着时荨的背小声安抚,“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收拾东西,下午便走。”楚厂臣对时荨的反应不以为然,“每年都有冻死的人,战场上冻死的人更多,哭是哭不过来的。”
“我不走,”时荨脱口而出,“他们是因为我们才丢了性命,我要安排好他们的后事。”
“安排?你怎么安排,”楚厂臣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几个人,“外头的番子们可不听你的安排。”
时荨猛地站起身,却被白岑按了下去。
“我自小被时将军收养,自是唯时家命是从。”白岑面上仍是带着笑,语气却不甚客气,“若是阿荨打算留下,那便是我们时家家事,不劳厂臣费心了。”
楚厂臣倒也不恼,勾起嘴角,“那随意,可我只能给你们两天时间。”
不多时,邻里们将小院围了个团团转,时荨在大家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老两口的生平,膝下只有一子,已参军不在身边,二人农忙时下地干活,农闲便经营这家食肆。平日里为人和善,从未与人起过争执。
越是如此,时荨心中的愧疚感愈盛。
眼见太阳西斜,金灿灿的夕阳洒满了小院,也洒在老两口平静的脸上。他们的嘴角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许是觉得自己熬过这晚便可拿着银子过个肥年,便也并不觉得难熬了。
“唉,”时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在后厨擦着茶盘。她并不是老夫妻的什么亲眷,自是不方便在前面的灵堂抛头露面,只在后面收拾一下来客所用之物,尽一尽心。
“哟,姑娘,”门帘儿自外面打起,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时荨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包了块头巾的女人走了进来。
时荨狐疑地望着她,那个女人笑道,“姑娘生的细皮嫩肉的,可真好看。”说话间,人已行至时荨身旁,她伸出长久以来做粗活而变得粗大的手,不停的摩挲着时荨的小臂。
时荨心中有些不适,可也不愿拂了别人的好意,于是也笑着说,“大娘,您找我有何事?”
女人眼冒金光,“说话也这么好听,姑娘,我是外面那俩小伙子的亲娘。听说我这倒霉弟弟和弟妹是因为你们死的...."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时荨,点点头,似乎很满意。
“是有我们的缘故,”时荨道,“我们定会给你们些补偿,不会平白无故损了两条人命。”
“补偿,补偿好啊。”女人口中说着话,眼神一刻也没离开时荨。
时荨被打量的浑身不适,偏偏白岑和平安在外面帮忙招呼客人,含殊又去了邻居家送东西,没人能替她挡一挡。她往后退了半步,与那女人隔开了半个身子,说道,“大娘,没事的话我去忙了。”
“果然是富家小姐,”谁料,那女人冷笑一声,“两条人命难道拿钱就能把我们打发了吗?”
时荨闻言一滞,“那您是何意?”
“常言道一命抵一命,你害了我家两口人,是不是应该也赔给我们。”
听完这蛮不讲理的话,时荨气笑了,“话虽如此,也不是我把他俩绑在外面冻着的。”
“那我不管,”那女人冷笑了两声,“再怎么说都是因为你们他们才会出去。”
“那你想怎么样,”时荨实在懒得和她打嘴仗,问道。
岂料这一问好似正中她的下怀,“我那俩儿子马上该娶妻生子了,不如就把你和你的婢女留下吧。”
“留下?”时荨一时没能理解。
“自是留下给我当儿媳妇,”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拖过刚刚时荨坐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伸手拨了拨炉子里的柴火。火光在她的摆弄之下蹭地冒了起来,照亮了她那副奸诈的嘴脸,看得时荨一阵厌恶。
时荨懒得同她多说话,扭头便走。
“你对你婆婆就是这个态度?”
一步还没卖出去,时荨便觉得衣领一紧,一股大力将她扯了回去。毫无准备之下勒的她差点上不来气,猛咳了几下。
“你这老妇到底想干什么?”时荨怒不可遏,“我和含殊给你当儿媳妇?做什么春秋大梦!”
“好啊,那今天我就来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那女人也发起了狠,趁时荨没有防备,像抓鸡一样把时荨的双手反绞在背后,自腰间抽出来系带将其捆了起来,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掏出了块看不出颜色的布,塞进了时荨嘴里。
时荨完全没料到一介村妇会有如此灵力的手脚,待她反应过来时,已如一捆干草般被那女人丢在了角落里。
此时时荨心中并没有感到害怕,她知道白岑就在外面,顶多半个时辰便能发现她的异样。再不济陈档头们也能发现,难道她还有本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捆回家?
原本想将这些分析给那女人听,可偏偏嘴里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反倒让那女人来了兴致,“怕了?”
时荨翻了个白眼。
“倒是挺凶,能给我陈家顶起来门户。”那女人颇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时荨索性闭眼不再看她,只听见耳边一直有人在说,“我陈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可在陈家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村头井旁边那五亩地你们来的时候看到没,那是全村最好的一块地,是我家的。”
“还有我家那俩儿子,谁见了谁不夸一句虎头虎脑,才十岁,长得和旁人家十三四岁似的,再有两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小伙儿。”
“嫁到我陈家可不能算辱没了你,我看你还配不上我儿子呢。”
如此云云。
屋里柴火烧的旺盛,耳边又是不间断的絮絮叨叨,一阵倦意突然袭来,所有的一切在时荨听来都像是催眠。
她两眼眼皮仿佛千金重,怎么也抬不起来,马上就要进入梦乡时,突然门帘儿被掀了起来,一阵冷风随之钻进,耳边响起了一个诧异的声音--
“大娘,你在干什么?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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