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味海雾

　　在酒店住了两天后，就开始托中介租房。因为打算长租，对地点和周围环境有点要求，另外还要控制预算，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中介小哥叉着腰站在客厅里，无奈地唠叨：“我的亲哥哎，你的生意我真做不下去了，催得又紧，又挑剔，关键是还不舍得爆金币，要不你另请高明吧，啊？”

　　袁升柏叹了口气，“那你说，预算还要提多少？”

　　中介伸出两根手指，“你再加这个数，我这里就有四五家合适的，马上就跟人房东说说，下午咱就去看房。”

　　“可以。”袁升柏没怎么犹豫。

　　中介小哥喜出望外，马上就挨个跟房东打电话，得到应允后，他带着袁升柏回去，边走边说：“这才对嘛，我看你穿着打扮也不像打工人，小皮鞋比我的还锃亮，咱该舍得就舍得一些，花小钱办大事，没必要搁这儿干耗着，你说对不对？”

　　袁升柏摇着头笑了笑，“实不相瞒，我现在失业中，确实比较窘迫。”

　　“嗐，没事，谁都有事业低谷的时候，熬过去就好了，男人嘛，肯定不能服输。”

　　袁升柏礼貌性地笑笑，没有再继续搭话。
　　回到酒店，他跟沈越说了这件事。沈越沉默片刻，说：“找工作谈薪资时，你就知道让HR加两千有多困难了。”

　　袁升柏不以为然，“我对我的员工很大方。”

　　沈越祝福他：“那希望你也能遇到一个大方的老板。”

　　袁升柏的简历无可挑剔，他完美的留学背景，出色的任职经历，足以在一众求职者中脱颖而出。在成功获得一家上市公司的offer后，他还没来得及适应工作环境，就被叫到总裁办公室里，进行解雇谈话。

　　袁升柏无法接受，质问道：“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

　　CEO双手交叉放在办公桌上，面露遗憾地说：“我认识你。在向董事会述职时，我曾把你的案例放进我的PPT里，用来证实调整目标用户群体的必要性。我非常期待与你一同工作，但很可惜，我们目前和袁氏集团有合作关系，有必要听取合作方的意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袁升柏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他没想到袁向诚会那么决绝，让他一干二净地滚出门，现在连工作的机会也不给他。好嘛，学历所需的培养成本是他出的，工作经历也是他安排的，不靠这些，还能找不到糊口的工作吗？

　　袁升柏走出写字楼，正准备抬手拦车时，忽而又想起现在的处境，能省则省吧。他打开手机导航地图，搜索公共交通路线。

　　上了公交车，一时不知道怎么付款，后面人又催得急，他侧过身让出通道，靠着手扶杆焦头烂额地摆弄手机。等扫完码后坐到位置上，又被告知需要为伤患让座，他手足无措地站起来，环视四下，寻找无人的落脚地。车厢摇摇晃晃，他握着扶手看向窗外，深深叹了口气。

　　他单手握着手机打字，给沈越发消息：【我觉得我一点用都没有。】

　　上方断断续续地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半分钟，沈越回复：【你的感觉不对。】

　　袁升柏心情稍微好一点，慢吞吞地打字：【我被裁了，以后可能找不到高薪体面的工作了。】

　　【没关系，我又不会嫌弃你。】

　　看似毫无缘由的一句话，瞬间戳中袁升柏心头的痛点，他终于明白那股闷窒感从何而来，因为害怕沈越失望，害怕自己负担不了两人的未来。袁升柏竭力忍着眼眶的酸涩，给他回复：【谢谢老婆。】

　　沈越发来一张照片，面条烂在锅里，上面飘浮着几片菜叶，看起来惨不忍睹。【回来煮饭，我饿了。】

　　袁升柏笑了下，【先点外卖吧，我还要一个半小时。面条別倒，我尝尝什么味。】

　　沈越说：【还没放盐，你回来自己放？】

　　【行，你别动了，放着我来吧。】他打开外卖软件，给沈越点了份煲牛肉和虾仁蒸蛋，外卖比他先到家，等他进了门，沈越还坐在小小的餐桌上吃饭。

　　他把外套脱掉搭在门口的衣架上，换了卡通熊的厚拖鞋，一边松领带一边走过去，问：“白天在家无不无聊？”

　　沈越穿着居家服，前额的头发似乎有点长了，垂下来遮住一半眼睛，他不知正在回复谁的消息，盯着屏幕半刻也不移开，“还好，我找了点事情做。”

　　袁升柏走到他身后，弯腰把下巴搭在他的颈窝，脸贴着脸看向他的手机屏幕，“在写论文？”袁升柏惊讶，“怎么想起写这个？”

　　沈越解释：“在网上刷到一个求助贴，正好是我熟悉的领域，就顺手回答了两句，后面私聊发现对方可能是着急毕业的学生，想发篇期刊论文，如果我帮他撰写文稿的话，可以拿三万的劳务费。”

　　袁升柏摸了摸下巴，“这……不算学术造假吗？”

　　“实验数据是他自己的，我只负责文字工作，应该还好吧。”

　　袁升柏笑笑，站直身去厨房里找饭，他没看到那锅面，刚想转头问，就瞥到煨在锅里的一盘西红柿炒蛋。

　　“这菜你做的？”袁升柏掀起锅盖，浓郁的番茄味飘出来。“还挺香。”

　　沈越说：“看教程学的，加了番茄酱，味道应该还好，至少没有糊。”

　　袁升柏把菜端出来，用筷子夹了块蛋花放进嘴里，“好吃，不过下回别做了，你食指那块是不是油溅的？肉都烫熟了。”

　　沈越闻听，把食指伸出来看了两眼，说：“芝麻一样大小，不要紧。”

　　袁升柏摇摇头，无奈地笑：“我犟不过你，非得什么时候烫疼了，才知道听话。”

　　他说完这句话后，沈越放下手机，定定地看过来。

　　“怎么了？”袁升柏微微挑眉。

　　“我好像真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你那时总这么说我。”

　　袁升柏轻哼了声，“我没本事，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哪能和你那个从小养你到大的竹马比？”

　　“不要这样说，”沈越以恳求的目光看着他，“你就是他。”

　　“我当然是他，不然我脑子抽风了跟你来到这儿？”袁升柏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沈越神色仍旧晦暗不明道：“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

　　“你不开心了？”

　　“我害怕了。”

　　袁升柏笑了，“你怕什么，难道我还会抛下你？”

　　“你当了二三十年的阔少，我怕你会后悔。”

　　袁升柏缓缓敛了笑，“原来我信用值这么低，因为中间逃避过，所以让你产生了不可靠的印象？”

　　沈越腾地站起来，椅子随着动作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一声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于辩解，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

　　袁升柏叹气，“我懂你的意思，我只能说，你觉得我决定跟你离开，是一瞬间的冲动，但其实不是。”

　　“我没有质疑你是否出于冲动，爱意会随着时间淡化，这是客观事实。”

　　“你以前会担心这个问题吗？”袁升柏有些不悦了，“以前不会，现在却担心我会因为抛下你，凭什么？是你说的我就是他。”

　　沈越哑口无言。

　　袁升柏闭了闭眼，走过去，张开手臂把他紧紧抱在怀里，闷声道：“不公平，你把我拐出来，对我也不好，只想在我身上找以前的回忆，你不喜欢从小生活在禹州的袁升柏。”

　　沈越一瞬间有些迷茫，是这样吗？

　　“你看，你连说好听话哄哄我都不愿意，我真的有点难过了。”

　　沈越压着他的肩头往外推开几公分，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不要诡辩，别把我绕进去。”

　　袁升柏与他对视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服了，我第一次被裁，心里确实很憋屈啊，你就不能顺势哄哄我？”

　　沈越勾着他的后颈，倾身吻住他的唇。

　　袁升柏抱着他亲了会儿，饿得肚子都叫唤了，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他松开手臂，让沈越能从他身上离开，自己把那盘番茄炒蛋端了出来，就着沈越没吃完的那盒米饭，连菜带汁一起收拾进肚子里去。

　　“你说我找什么工作能不被我爸搅和？”他边收拾桌面边问。

　　沈越说：“十字街路口那家连锁水果店在招工。”

　　“水果店？”袁升柏有点愣，“我能做什么？”

　　“搬卸货之类的体力活吧，我看招聘广告里要求男性。”

　　落差着实有点大，不过如果他爸为了逼他主动回头一直给他使绊子，大大小小的公司管理岗位他是不用想了，不如先做着体力活过渡一段时间。

　　第二天，袁升柏就过去应聘了，跟他一起面试的有两个人，店长问了几个问题，关于怎么应对蓄意敲诈的顾客，怎么处理退回来的果切。袁升柏没想到这么一个岗位还要进行结构化面试，更没想到他会因为服务态度不合格被刷下来。

　　面试失败后他不好意思回家，蹲在对面小广场上看老大爷下棋，看着看着看出了点门道，渐渐入迷，等他回过神，都已经到傍晚了。老大爷收拾好象棋，准备回家吃饭，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家了。

　　刚到楼下，店长打来电话，说被录取的那位应聘者决定放弃入职，问他愿不愿意递补。袁升柏这么些天终于碰上件好事，忙不迭答应，并作保证明天就能到店工作。

　　他一进门，就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沈越意味不明地笑着，问：“还顺利吗？”

　　“当然顺利，这能有什么难度？”

　　“哦，”沈越手指头在键盘上起起落落，“原来我看错了，躲在广场不敢回家的那个人不是你啊。”

　　袁升柏顿在原地，尴尬地挠了挠脸，发窘道：“成年人了，看破不说破，给我留点面子能怎样？”他转身要去煮饭时，突然想到不对劲的地方：“你知道我面试被刷了，为什么在听到我明天入职后，没有感到疑惑？”

　　沈越没有瞒他：“这份工作性价比不高，我给了那个人六千块钱，他很乐意去找别的工作。”

　　“什么？！”袁升柏震惊，“这份破工作竟然要花六千才能得到，我进去后一个月工资才三千五！”

　　“主要离家很近，在我想你的时候随时就能见到你。”

　　这个理由袁升柏完全无法反驳，纵然仍为那六千块不值，也不禁庆幸地想，还好最后被录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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