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室求贤

　　第二日说要去醉花楼，可覃储却许久也没有动静，只是照旧听他念那些繁杂枯燥的长长文章，直到昏黄时分，他才站起来：“走吧，先生。”
　　到醉花楼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迎在门口的女人。
　　那女人一身红色，晃着团扇，悠悠地去勾客人的脚。
　　直到那女人转过头，宋协心才狠狠一晃。
　　那是兰清。
　　兰清原本是二十多的年纪，只是在府中那些日子，或许是妆发清丽，而此刻她脸上压了一层厚厚的粉，眉间那朵小而精致的花，却衬得她像是三十多岁。
　　见到二人的瞬间，兰清晃着扇子的手顿了片刻，继而又笑了起来，与接待常客无异，捏着嗓子：“爷来了……”
　　她停顿了片刻，声音重了些，仿佛刻意强调般，“什么风给您吹来了？”
　　覃储却并未看她一眼，只是淡声道：“我在二楼最里的隔间等你。”
　　末了，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宋协，温温道：“你就在这，我很快回来。”
　　宋协点点头，走到最近的桌旁坐下，抬眼冲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好像跟他说，会在这乖乖等着。
　　覃储没忍住扬起一个笑，又压了下去，走上了楼。
　　宋协刚要垂下眼，却突然撞见兰清的眼。
　　她打扮得妖冶，可那双眼仍旧是清清的，浓浓的情绪一眼便知。
　　宋协突然不敢再看她的眼，垂眼佯装去喝那茶，可直到兰清走远，他回神一看，才发现杯子里空空如也。
　　虽说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可他却舒了口气。
　　兰清走到约定的那间房，叩了叩门。
　　“进。”
　　兰清推门，覃储淡淡抬起眼，扫了她一眼。
　　她沉默片刻，将那个小小的盒子放在了桌上。
　　前几日覃储突然派人来，让他将醉花楼里的金银都换成了一个小小的珠，那珠虽小，却十分金贵。
　　虽然知道覃储喜欢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但往日他若是喜欢，府里的钱大概也是够的，不知道却需要用醉花楼的钱。
　　她张了张口，想问却又明了他不会回答他，于是没再说话。
　　覃储将那盒收了起来，看了她一眼，脑中骤然一闪而过宋协那句话，于是他沉默片刻，问她：“你喜欢这里吗？”
　　兰清愣了愣。
　　那丝苦涩一点点蔓延，最终都落在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她抿唇：“既是王爷的赏赐，何来喜欢不喜欢。”
　　覃储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也不想去细究，于是只点点头。
　　宋协正盯着那杯上的虞美人发呆，却听见一个女声：“宋公子。”
　　他抬眼，看见一个紫衣女子，见他看过来，扬起一个软软的笑：“覃公子请您上去。”
　　宋协点点头，露出一个礼貌的笑，也就往楼上去。
　　路过二楼的一间房时，却瞥见一个紫衣少年。
　　那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不过十四五岁年纪，那双眼生得却似天生多情，望向他时，仿若盈了春水，温温软软。
　　饶是并没有那想法，宋协被他这一眼仍是撞得晃了晃，好半晌没回过神。
　　他朝宋协弯了弯嘴角，眼尾那颗痣便明晃晃地直撞进眼里。
　　宋协回以一个笑，没再过多耽误，去寻覃储。
　　走到门口时，那门没关，宋协便踏了进去。
　　见他进来，覃储愣了一瞬。刚刚在廊里遇见了个楼里的妓子，宋协从那边过来，怕是也遇到了。
　　他皱了皱眉，问他：“你来的路上有人注意到你吗？”
　　宋协思考片刻，老老实实回答他：“嗯，遇到了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
　　覃储眸暗了暗，应了一声，把他拉了进来。
　　进了屋，宋协才看见屋里还有个人。
　　那是个中年人，看见他进来，露出一个殷勤的笑：“这是宋先生吗？”
　　宋协并不认识他，却还是礼貌地笑了笑，谦虚了一下：“称不上先生，前辈谬赞。”
　　覃储上前一步，坐在桌旁，冷冷睨了宋扬一眼：“本王的先生如何称不上先生？”
　　宋扬：……
　　哥，我寻思这也不是我说的啊，你瞪我干啥啊。
　　宋扬刚在皇帝老子那碰了一鼻子灰，过来又挨刀，他欲哭无泪。
　　覃储前脚刚让他想法子给宫里空个位子出来，紧跟着又把人带过来，宋扬知道他的意思，知道这是要他把这位当爷的意思，他知趣地讨好，没想到还挨批。
　　好歹一个姓，怎么差这么大。
　　就见了这一眼，覃储冷冷看他：“宋大人还有事吧？”
　　宋扬：？
　　千里迢迢被这位爷喊过来，下了命令，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被赶走了。
　　宋扬咬牙，露出一个笑：“王爷说的是，在下就先行撤退了……”
　　没等宋扬说完，覃储不耐烦地点点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走了。
　　宋扬：……
　　宋协有些懵，被叫上来，没说上两句话，覃储就把人赶走了，正愣神，被一把拽进了怀里。
　　覃储圈着他，下巴抵着他的发丝，似乎是看出来他的想法，理所当然道：“我不想他看你。”
　　宋协有些好笑，又觉得奇怪，覃储最近越来越奇怪了。
　　但他也没多问，只笑了笑：“他看我做什么？”
　　覃储“哼”了一声：“谁知道。”
　　正在路上的宋扬狠狠打了个喷嚏，下一秒，倾盆大雨落下。
　　宋扬：……
　　没有最倒霉的事，只有更倒霉的人。
　　宋协没回答他，只觉得好笑。
　　覃储却突然像架小孩一样把他架了起来，让他转了个方向面对着自己。
　　“有个问题想请教先生。”
　　宋协见他一脸严肃，也直了直身子，可一动，隔着一层布相触的腿的存在越发清晰。
　　他耳朵有些烫，抿着唇，片刻后才说：“王爷问。”
　　“以后先生回山里，会娶妻吗？”
　　屋外雨声清晰，一滴滴落在窗沿，四溅开的声音都仿若清晰可见。没有太阳，屋里有些暗，覃储带着笑，眼睛也融进那片昏黄的烛光里。
　　宋协心随着那微微扬起的尾音也晃了晃。
　　他沉默片刻，笑道：“不娶，没钱，跟着我受苦。”
　　覃储却不依不饶：“如果有钱呢？”
　　宋协这次沉默了更久，雨滴答答，好像将四周的空气也掩了大半，潮得难受。
　　“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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