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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路
如此到了晚上,那名男子又来到了她的屋内。
季云意主动开口:“希公子是如何认识我父亲的?”
希夷神色一怔,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坐下,说道:“先用膳。”
尽管目前处境仍是未知,季云意心中却觉莫名好笑,为何此人如此执着于与她一同用晚膳,难道迟一些便会饿死吗?
她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走去桌边坐下就食。
晚膳后。
男子主动开了口,声音低哑:“大街上。”
季云意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自己膳前的问题。
“看公子年纪,应该不过二十五上下,而我父亲已到知天命的年纪,希公子如何与我父亲成了至交好友?”
男子沉默半晌,复说道:“那年希某乃上京赶考的举人,家中贫寒,身上只有一两银子傍身,可就这样,也被贼人惦记,于大街上抢走了我的盘缠。我苦追不上,于漫漫人群中无助绝望之时,一位年长者见我可怜,施舍了二两银钱......”
“之后春闱之时我于考场上又见到了这名年长者,得知其是我当时的主考官......春闱过了之后,我从同窗那里得知他还是当朝的韩国公。韩国公欣赏我的学识,我亦感念他的救济之恩,私下拜他为师,因此交情深厚。”
男子说完之后,季云意愣了许久,他是父亲的弟子?那父亲为何从未将他带去家中?
希夷看着眼前女子微张小口、一副惊诧的模样,不由想起记忆深处那个同样嬉笑怒骂皆浮于面上的小女娃,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十分深远。
“原来如此。”季云意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看到他这一副追忆故人的模样,她继续说道,“既然公子过了春闱,且在京中有着如此阔大的府邸,想必殿试之上亦是有名?”
她想知道男子的身份,直接问出口男子怕是又会像昨日那般回避,只能这样旁敲侧击。
希夷回神,轻声一笑:“季娘子谬赞,希某不过是个小小的进士,小小家产也是鄙人经营所得。”
季云意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若是前三甲她或许还能推测一番此人的身份。
气氛一下有些沉默,从希夷的视角看过去,女子微垂着头,眼神发直,似有些出神。
希夷乐于享受此刻的安静,目光便不加克制地落在女子身上。
忽而女子抬起皓腕,将一缕乌发撇至耳后,姿态柔美而优雅,随着她的动作,一截细腻白皙的玉颈便露在人前,在暖黄烛火下显得十分惹眼。
希夷瞧着眼中神色蓦然转深,随之突兀地站起身来。
“时候不早了,季娘子早些歇息吧。”
见他如此动作,季云意愣了片刻,在人即将跨出房门之际,她急急出口:“希公子稍等。”
“我每日待在此处是在无趣,不知希公子能否允许我在府中转转?”
希夷身子微顿,回首看了过来,眉头微皱:“希某可差人送些解闷的玩意儿过来,季娘子还是好好在院中待着吧。”
说完他便提步而去,生怕又被叫住的样子。
季云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露出探寻之色。
方才她故作引诱姿态,男子却借口离开,说明他并不贪恋她的色相。
那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将自己关在府中呢?
翌日。
希夷果然依言送来了好多玩意儿,有女子喜欢的胭脂水粉、各色各样的首饰珠宝、品质上乘的绫罗绸缎,甚至送来了几摞书籍......
目前看来男子对她没有什么恶意,季云意微微出神。
她已经被抓走整整三日,不难想象夏冰秋桑她们该是何等的担心,还有芷烟,想必正在满京城的找寻自己。
......
接下来几日,她每日都会出去闲逛,两个丫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到哪人便跟到哪,而且一旦她拐上走廊,试图绕过那个拐角,布衣男子就会出现,阻拦她继续向前。
季云意无法,只能往回走,可是她实在无聊透了,不知道自己还要被关在这处庭院多久。
通过这几日,她也摸透了一些规律。
只要她不问关于宅子主人的信息,丫鬟们便会知道什么答什么,而且无论她想要什么,她们都会帮她找来,像纸笔、棋谱、古琴等。
而且那个男子只会在夜间来与她一起用膳,白日通常看不到他的人影。
或许他还是朝堂之人?想到这里,季云意心中有了个想法。
到了晚上,那个男子又来与她一同用膳。
饭后,季云意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我在此处已待了数日,恐家中奴仆担心,希公子可否允我明日回家一趟?”
她试探说完,只见男子面上无甚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季娘子若是实在思念家人,我可以将她们全部接来。”
季云意眉头一跳,连忙开口:“那倒不必。”
她自己被困在这里就算了,怎么能连累夏冰和秋桑她们。
季云意低眉侧坐,娴静柔美,希夷静静地看着,一向淡漠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柔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提步离开。
季云意悄然抬眸,看向男子离开的背影,眼神逐渐坚定。
将军府。
木棉翻进了雪映楼,快步走进屋内。
夏芷烟听到动静立时站起身来,面上露出期待之色。
“郡主,城北也没有消息。”木棉沉声说道。
夏芷烟的脸色一下就落寞了下去,还是没有消息,父亲已经派人找了几日了,楚丹姣被禁足在家,根本没有行事的时机。
屋内忽然响起啜泣之声,木棉抬眸看了一眼,是秋桑和夏冰。
季云意出事之后,郡主怕她们出现危险,就将她们接来了将军府。
夏芷烟神色更加暗沉,云意,你到底在哪儿?
......
戌时过半,白桃服侍季云意睡下吹了灯自去外间的榻上躺下,青杏睡在隔间。
黑暗中季云意睁着眼睛,一直熬到隔间的灯灭了,丫鬟睡着的轻鼾声响起,她才悄悄爬了起来,穿好衣物。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外室,确认白桃还在熟睡着,便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偌大的后花园只住了她和两个丫鬟,深夜时分显得无比安静。
季云意步上走廊,四下里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以及急促的心跳声,她一边走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终于,她到了白日始终过不去的拐角处。
她驻足在拐角处,深吸了口气,才迈步踏了出去。
眼前是又一片空寂的场景,那道布衣身影没有出现,季云意心中一阵窃喜。
借着熹微的月光她看清了拐角之后的景色,她正面是一道墙,身侧是一间厢房门口,而厢房房门对面有一道月门。
她静静屏息了片刻,正打算穿过那道月门。
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季云意快速撤回拐角之后。
她此时就贴着厢房的另一面站着,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她小心翼翼地朝后退着,直到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吱呀”一声,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同时一道光从身侧窗棂处射了出来,季云意猛地蹲下了身子。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刚刚不会被人看到了吧?
好在屋内持续传来窸窣声响,季云意轻轻松了口气,应该没被发现。
她此时蹲在暗处,屋内的人还在活动,她不敢有丁点动作,只能苦苦熬着。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灯终于灭了,季云意又等了会儿。
直到听不到半点动静,她才慢慢起身朝月门那走了出去。
月门之外,是一条幽深的小径,她沿着小径不知走了多久,最终见到了一处亮着光的院落。
就在她要提步往前走去的时候,院门由内打开,她腾地一下收回右腿,躲在一处巨石后头。
一个道士打扮的小厮率先站到了门口,其后依次出来两个一样打扮的小厮,他们抬着一张草席,草席上躺着一个人,面上覆着一张帕子。
季云意眼中露出一丝疑惑,看这架势,那躺着的应该是个死人。
那两个小厮抬着人径直往季云意的方向而来,她脸色大变,急忙紧贴住石壁一动不动。
那两人越来越近,季云意甚至已经在想被人发现自己该找何借口时,他们突然拐进了一处小路。
季云意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此时意外发生,草席上的人脸上的帕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了那人右脸的大半部分,季云意瞧了一眼,眼中顿时布满骇意。
那看起来简直就不是人的皮肤,肤色发紫,上面遍布大大小小的脓疮,有的还在流脓,有的渗出鲜血,斑驳可怖。
季云意迅速瞥了眼那人裸露的手腕,不出意外,他手上的肌肤也是如此。
等那两名小厮走远了她才回过神来,心中一时浮出许多疑问。
这人染了什么病?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可怕?还有那两个小厮为什么是一副稀疏平常的表情?
不待她多想,院中此时又走出了一人,他左手背在身后,面色阴沉,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一旁的小厮见他来了肩背都微微坍缩了一些,恭敬地垂头看地。
此人正是季云意晚膳时见过的希夷。
为什么他会从抬出死人的院子里出来?季云意布满疑问的脑中又多了一项。
她蹲在这里太久了,双脚已有了些麻意,就在她忍不住动手轻抚缓解之时,希夷终于迈动脚步朝她相反的方向而去,一旁的小厮跟了上去。
等人都没影了,季云意才站了起来。
前方那处院门还是打开的状态,季云意挪了挪步子,眼中露出探究之意。
门口灯笼里射出昏黄的光来,院子也十分普通寻常,大门开着,像是随时欢迎人进入。
季云意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放弃了,掉头朝自己的院子行去。
第二日晚膳时间,希夷一如既往来到了季云意这里。
他看上去和前几次并无不同,让她以为自己昨晚看到的一切像是一场离奇的梦。
到了晚间歇息时分,她又和昨晚一样溜了出去。
小心翼翼地再次靠近了昨夜那处院落,不过今晚那院子门前竟然多了一些人。
两三个道士服的小厮候立在门口,不发一语,气氛沉默得诡异。
季云意静静看着,旁边的那方小路她已经探过,是通往一处角门,门口有人把守。
她估摸着经过这处院落继续向前,就可以到达前院,只是这处人实在太多,她没有办法绕过去,只能静候时机。
很快她听到了一些动静,这回出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随后出来的又是昨夜搬草席的那两个人,不过他们今晚没借用草席,而是直接抬了一个男子出来。
那男子胸前浸染了大片血迹,将青灰色的道袍染得深红一片,头耷拉着,像是没有了生气,嘴角还不不停地渗出血迹来。
季云意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她还未一连两天看见死状如此恐怖的人。
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每天都有人会死?
“快丢去乱葬岗。”管事皱着眉头冷声说道。
小厮应下抬着人匆匆往小路去了,季云意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接下来她看到管事的目光在剩下那三名小厮之间移动,不一会儿,他指着一个人道:“跟我进来。”
被选中的那人瞬间软了身子,哆哆嗦嗦委顿在地,看向管事的眼中带着无限的祈求。
“小人......小人不想——”他话还没说完。
管事瞪了另外两人一眼,那两人这才如梦初醒,拖着摊成烂泥般的人跟着管事进了院子。
季云意眼中露出骇然之意,这是在草芥人命吗?
院门口再次空无一人,可此时那道院门在她眼中就像一只恶兽,张着它狰狞的巨口,随时准备吞没走进去的猎物。
她害怕了,甚至都不敢有从那座院门前经过的想法,匆匆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
季云意坐在窗边看着古籍,突然屋内闯进来两个身着道士服的小厮,他们不由分说,直接上前来要将她拉走,不管她如何挣扎呐喊,他们面色都不动分毫,那有力的大掌像铁钳般紧紧箍住她,将她带到那座亮灯的院子里。
他们将她拖到一个暗无天日的屋子里,用绳子将她紧紧缚在一根木桩子上,而后两人离去,季云意只看到漫无边际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由于逆光,季云意并不能看清他的脸,直到那人走到她的跟前,她才认出来。
“希公子,救救我?”她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苦苦哀求。
可是面前男子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她许久,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欣赏的神色。
季云意只见他摆了摆手,而后他的身后走出来一个小厮,小厮手上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液体,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她看到希公子的脸上那期待的神色,小厮麻木的神情,她顿时惊恐万分,拼命挣扎起来......可惜毫无用处,小厮摁着她的下巴强硬地将那碗东西灌进了她的嘴里。
一股极腥的气味充斥着她的口腔,季云意剧烈咳嗽着想把那药吐出来,却被小厮扼住喉咙硬生生吞了下去。
很快,药效发挥作用,她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被火灼烧一样,难受万分,接着她看到自己的皮肤上出现伤口,有的变成烂疮,有的开始流脓......而后腹内突然传来痉挛似的疼痛感,她猛地吐了一大滩东西出来,季云意低头一看,竟是一手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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