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协奏曲

　　“霍童！霍童！”
　　电话那头，霍棠的声音还在呼唤他。
　　霍童摁断了通话键，右手颓然垂下。
　　他走了两步，似乎想要走到严玺跟前，但又忽地停下。他侧头看向一边，但最终又还是不得不看向严玺，终于避无可避，几乎是有点悲凉地道：“你都听见了？”
　　严玺脸上倒是很平静，只是脸色有点白，道：“是。”
　　霍童看着他，却发现他并不十分惊讶，道：“……你早知道？”
　　严玺道：“也没有很早。”

　　“他骗了你！他骗了你！”
　　小花园里，严玺正要落下最后一拳，却生生停住。
　　“霍童在骗你，你们根本不是男朋友，我有证据！”易飞霆从身上胡乱摸出来手机，点开跟霍童的聊天记录，给他看了最后两句对话：
　　【雷霆：……所以你俩到底是不是男朋友？】
　　【霍童：不是。】
　　严玺一拳砸在玫瑰花丛，扎了一手的刺。

　　“其实我很早就怀疑过。”严玺道，“不止一次，只是都没有怀疑到底。”
　　霍童好像又一次被命运扼住了咽喉，道：“……为什么？”
　　“因为你从没有骗过我。”严玺眉眼一动，微微笑道，“而我骗了我自己。”
　　电话声又响。
　　这次是严玺的电话，严玺接通电话，简单说了两句，大概是医院那边的事，要他去赔医药费、签和解书什么的。严玺对这一套流程倒是很熟悉，从小到大，他打过不少架，起先是对方压着他打，后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成了校园一霸。他其实很少主动挑事，基本上都是对方先骂他挑衅他，后来和霍童交了朋友，就更少打架了，上一次，也是他以为的最后一次，是在初中。那时候他和霍童还是走读，霍童是小组长，天天监督组员背英语单词，走的要比严玺晚，严玺在学校门口的岔道上等他，等了一会，却碰到几个混混，其中一个是他们富二代圈子里的纨绔，对严玺家的事门清，上来就嘲讽他：
　　“没爹管没妈要的杂种！”
　　忍无可忍，严玺揍了他。
　　一群人跑了，严玺转过身，看见霍童站在路口，似乎吓到了。
　　严玺手足无措，想要藏却又没地藏。
　　霍童跑到他面前，紧张道：“你脸上怎么流血了？要不要去医院啊？”
　　“没事。”严玺放松了，随意一抹，“就是蹭破了点皮。”
　　“你别动啊，我书包里有创可贴，我给你找找。”霍童找了一会，却没找着，看样子都快哭了，“哪去了？明明我妈给我的……难道我忘了带？”
　　“没事的年年，不流血了。”严玺拉过他，指着自己道，“你看。”
　　“那也很疼的啊！”
　　打那以后，严玺金盆洗手退出武林，从此道上只有他的传说没有他的身影。这次跟易飞霆打架，也算是重出江湖了。

　　严玺挂了电话，看着霍童道：“我走了。”
　　“严玺——”
　　霍童忽然出声。
　　严玺顿了顿，霍童却没再叫住他。
　　霍童沉默着，严玺也沉默着，或许是在等他。但霍童始终紧咬着牙，没有再说一句话。
　　霍童一向很爱说话，这次却很反常。他知道严玺爱他，也许只要他再多说一句话，严玺就会转头原谅他。
　　他不能这样自私。
　　严玺最后没有等到他，一个人走了。
　　他走了很远，霍童才慢慢蹲下来。

　　525心理健康周的小尾巴，霍童又一次坐上了心理中心咨询台，咨询台前接待来访者的还是那位人美心善亲切和蔼的卢学姐。两人经过上一轮会晤，都已经脸熟了，卢学姐看到他，本来亲切的笑容更加亲切了：“小霍你好呀！”
　　霍童蔫蔫地坐下来，有气无力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卢学姐给他倒了杯热水，发觉不对，道：“小霍你……怎么了？”
　　他现在不再幸福了。
　　霍童又做了份量表，几天不见，他的幸福指数一路从巅峰跌到谷底，抑郁是谈不上，但郁闷是妥妥的。当然他现在这个状态，不用做题，也不用什么专业咨询，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心情不好。
　　卢学姐跟他聊了两句，道：“你之前跟你对象不是挺好的吗？”
　　“假的。”霍童倍感苦涩道，“我骗了他，我不是有意骗他的，我是因为不想伤害他不想失去他但是……也一样是骗了他。”
　　卢学姐道：“你们分手了？”
　　……分手？
　　霍童恍惚了一瞬，他这才想起来，严玺走的时候并没有跟他提分手，这几天也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不过这段恋爱本来就是个谎言是个错误，既然并没有真的开始过，也不用提什么分手了。
　　“……差不多吧。”霍童顿了顿，道。
　　“嗯……因为你现在单纯是心情不好，这会老师也不在，我也不以从业者的角度来说了，就以学姐的身份来说吧。”卢学姐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霍童道：“我不想和他这样，我想和他……就像从前那样。”
　　“从前？”卢学姐疑惑。
　　“从前我们是朋友。”霍童笑了笑道，“最好的朋友。”

　　他和严玺做朋友做了十几年了，霍童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因为谈了不到一个月的恋爱，就再也回不到从前呢？难道爱情就比友情更高贵？
　　“也不只是爱情。”霍棠道，“友情也是，你还记得我高中那个感情特别好的闺蜜吧？”
　　“记得。”霍童道，“那时候你俩形影不离无话不谈，天天上学放学吃饭啥的都在一起。”
　　“是吧？就跟你和严玺一样，呃，当然我跟她都不是拉拉。”霍棠道，“高中整整三年，我都和她要好，当时你姐那是后宫三千独宠一人啊，后来我们上了大学，我在M大，她在外地，虽然见不到面，但是也每天还在微信上聊天，我舍友们都知道她，她的新同学们也都知道我，但……渐渐地，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就哪里不一样了，再然后，我跟她吵了一架，吵了一架又一架，最终再也没架可吵了，就互相拉黑了。”
　　说到这里，霍棠的声音也有点低落，霍童道：“我知道，那时候我还说你俩闺蜜吵架跟异地恋情侣分手一样。”
　　霍棠笑了笑，又道：“是啊，其实我跟她也想过回到从前，但是回不去了，老姐活了这小半辈子，好朋友不少，但最好的朋友就她一个，但偏偏……也就是她这个最好的朋友，我跟她绝交了。老弟，你知道为什么吗？”
　　霍童握紧手机，手心几乎渗出汗水，道：“为什么？”
　　“因为时间是不可能回溯的啊，你只能往前，不断往前，想要在高速路上开倒车，只会被老天罚款扣分。”霍棠道，“这件事过后，我就明白了这点道理，越亲密的感情，就越脆弱，越需要维护，一旦处理不好，结果就只有两败俱伤，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和严玺变成现在这样。”

　　“……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是我错了。”霍童哽咽道，“可是，可是我还是想要他做我的好朋友……”
　　霍棠有点焦躁道：“那你就跟他说！你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严玺这小子我可太了解了，反正你要啥他给啥你说东他不会往西！”
　　霍童道：“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老弟诶都这时候了你不要有那么高的道德底线好不好？”
　　“这跟道德无关，这跟——”霍童一顿。
　　“心疼他是吧？”霍棠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你俩可真是爱的深沉！”
　　霍童喊道：“谁爱他了？”
　　“友爱，友爱行了吧！”霍棠道，“可是老弟，你对他是友爱，他对你不是啊！”

　　哈？怎么兜兜转转一个月了又回到最初的起点最原始的问题了？所以这一个月他到底干了啥不仅没有把这个问题解决反而这团本来就乱的毛线还越来越乱了？
　　霍棠呵呵道：“老弟你也知道啊。”
　　霍童道：“姐你就别说风凉话了，这种情况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我咋知道我又没碰到过。”霍棠道，“不过，据我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得出，你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你也喜欢他了，然后你俩就可以在一起了我就可以把你嫁出去了读者也就可以撒花大团圆结局了。”
　　这什么姐啊！
　　毫无建设性意见啊！
　　而且凭什么是他嫁出去啊！

　　靠山山会倒，求人不如求己，霍童决定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来的靠谱。
　　就是这该咋整啊！
　　他总不能跟严玺说：对不起我确实是骗你的那天我就是一时冲动昏了头才答应你的，其实我不喜欢你但是你能不能继续跟我当好朋友？
　　靠！
　　好绿茶好凑表脸啊！
　　他霍童堂堂大好男儿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要么就是高速倒车的奇葩脑回路要么就是臭不要脸的绿茶汉子？
　　唉！
　　严玺到底为什么要喜欢他啊！
　　严玺好好一个帅哥/富少/学霸，怎么就看上他这棵窝边草了呢？
　　他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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