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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
施灵双还没说话，季怀瑾就皱眉说：“棋子，几日不见，功夫全练在嘴上了？”
吴祺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季怀瑾的意思，他怒起向前两步，指着季怀瑾的鼻子：“你怎么一上来就说这种话？”
施灵双抿唇，纠结了一会小声说：“棋子，你不一上来也说些不中听的话吗？”
她看着吴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想了想开口说：“棋子，我们是来帮你的，你别这样。”
施灵双给吴祺倒了杯水，向前两步举着杯子给他。
就在她以为吴祺不会接过来的时候，吴祺摆着一张臭脸把杯子夺了过来。
他夺过来的时候幅度很大，杯子里温热的水溅出来一些到他手上。
吴祺大呼小叫道：“烫死我了！”
季怀瑾啧了一声：“行了。”
三人保持着这诡异的氛围僵持了片刻，吴祺把杯中的水一股脑喝完，一屁股坐下来：“你们可算是来了。”
听到他这话，施灵双和季怀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隐隐笑意。
季怀瑾搬了个凳子给施灵双，给自己也搬了个凳子坐下来。
“吴姐姐说你要从军，真的吗？”施灵双问道，接过季怀瑾倒给她的茶水。
吴祺向来看不惯两人的一些小动作，撇撇嘴，刚想开口说些不中听的话，就被季怀瑾眼尖地看出来打断：“施妹妹问你问题，你回答她的问题就好。”
“哼。”吴祺来回看着两人，烦躁地叫了一声，“你们真讨厌！”
他抓了抓头发，一拳捶在腿上，看得施灵双抽了抽。
不过一通发泄完，吴祺看着倒是比刚刚好了不少。
他垂着头，声音没有先前那么响了：“我想参军，但他们都拦着我。”
施灵双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不会被吴祺把她也划到“他们”那一类里。
“为什么？”季怀瑾喝了一口茶水，缓缓问道。
“就是想参军啊，想闯出不一样的路，而不是和祖宗们一样世世代代经商。”吴祺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光芒，让施灵双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季怀瑾又问：“你对现在边疆环境有了解吗？你能坚持下去吗？”
吴祺起身，在屋子里书案下的柜子里翻了几下，拿出一叠纸。
他走过来，对着两人一边翻着这些纸，一边说：“我去打听过了，我都知道的。”
“而且，现在边疆形势紧张，但我觉得这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吴祺一句一句给他们说着自己的想法，施灵双看着他条理清晰眼神认定的样子，心底生出一股自豪，但又滑过一丝失落。
大家都长大了……她想着，眉眼垂下。
季怀瑾看了看她，听吴祺说了片刻后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他询问的时候顺势敲了下施灵双坐着的凳子，施灵双抬头，看向他的双眼，笑着摇摇头。
“我想好了，我就是想从军。”吴祺说得确定，可说完又瘫下来，“有什么用呢？我娘都把我姐叫回来拦我了。”
施灵双忽然抬头看着他：“棋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不管从军的环境如何艰苦，不管一触即发的战争，即使是你……你也想好了吗？”她省去了一些话，但吴祺明白她的意思。
他再次点头：“我确定，从我习武那日起，我就想从军。我也想过了，我从军还可以减轻家里的赋税，这两年上面收税愈发多了。”
施灵双动了动唇，看了季怀瑾一眼，见他眉头微皱，心里一沉。
这两年，环境的变化她不是感觉不出来，只是再怎么也比不过吴祺这样的春申镇本地人敏锐。
吴祺短暂地叹了口气，看着她说：“我想清楚了。”
施灵双的视线从吴祺的脸慢慢向下移到他的凳子，又向下移到最下面的地面，她静了一阵，抬眼说：“我会帮你的。”
她看着吴祺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但是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吴祺看着她，鼻腔里哼出一个音：“算我谢谢你。”
施灵双露出一个笑容，转头看季怀瑾，吴祺和她同时看向他。
“这段时日好好练武，多的我就不说了。”季怀瑾迎着两人的目光说。
吴祺一下子笑出来，他过来想锤一下季怀瑾，被季怀瑾敏捷地躲开。
“干什么？”吴祺不高兴地说，随即又笑了一下。
他很快就把这个笑容憋回去，看着两人难得郑重道：“你们帮我的，我会记在心上。”
施灵双从他的屋室里出来后才感到一阵头疼，她轻轻嘶了一声，一瞬间想避开过来的吴珠转身就走。
季怀瑾在旁边看着她：“现在知道麻烦了？”
“叶哥哥。”施灵双叫了他一声，抿唇不语。
季怀瑾嘴角微扬，把头正过来，看着走来的吴珠先说：“能麻烦把吴祺的父母都叫过来吗？”
吴珠点头，不过有些为难地说：“我爹去隔壁镇了，要不你们有什么就和我跟我娘说吧。”
……
“施妹妹，我们想请你们进去劝劝吴祺，结果现在看起来好像吴祺把你们说服了？”吴珠语气不复之前的和善，有些不快。
施灵双直视着她，语气平稳：“我只是觉得，棋子做了很多了解，况且他还习了四年武，他说得不无道理。”
“早知现在，当初就不该让他去练武！”吴珠有些气愤，吴母拍了拍她的手，接下她的话继续说：“你们说得都很好，只是战场毕竟凶险，这万一出了点事，该怎么办？”
“现在不比以前强行征兵，有更安稳的路可走，吴祺为什么就不愿意呢？”吴母一脸愁容，深深叹了口气。
季怀瑾看着施灵双费了一圈口舌都没说动吴珠和吴母，默了片刻开口问道：“如果是只是担心战场凶险的话，我家里倒是有些关系可以照拂吴祺。”
“另外，你们怎知将来的几年不会如前朝一般强行征兵改制呢？”
他抛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震得吴珠与吴母惊讶地对视一眼。
……
施灵双在两天后又去了一趟吴家，她本来先去隔壁找季怀瑾，但逐风说他早她一步先去吴家了。
她满腹疑惑的走到吴家院子正门，准备敲门的前一瞬，门从里面被打开了，走出来的人正是季怀瑾。
“施妹妹？”季怀瑾有些惊讶地叫了她一声。
施灵双小声打了个招呼，看向他身后的吴珠和吴母。
吴珠看起来一下子消去了上次的敌意，对她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温和和。
“施妹妹。”吴珠点头打招呼，之后对季怀瑾说，“那我们家吴祺真是麻烦你了。”
季怀瑾摇头：“无事，棋子也是我的好友。”
两人交谈几句后，季怀瑾打算离开，他低头看着施灵双问道：“你是来？”
施灵双看着他眨眨眼，向前走了几步说：“我是来找你的，叶哥哥。”
她露出一个笑容，拉住季怀瑾的袖子往外走，一面走着一面和吴珠挥手说再见。
一路走到季家小院，她才松开扯着季怀瑾衣袖的手，眼睛向上看着他：“叶哥哥。”
季怀瑾拿了块帕子净手，随口问：“刚刚真的是来找我的？”
施灵双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还是这样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嘴角轻轻抿起。
季怀瑾看了她一会，转身把帕子搭回去：“没瞒着你。”
他在说刚刚的事：“我只是想等她们同意了再告诉你。”
施灵双咬住嘴唇：”那她们同意了？”
“同意了。”季怀瑾淡淡地说，“不出意外的话，没多久他就要走了。”
施灵双的注意力被他这句话吸引走，她松开咬住的嘴唇，慢慢地重复：“棋子要走了呀。”
季怀瑾点头：“我们改天去送送他吧。”
施灵双眉心微皱，眼神有些难过。
她抬头问向季怀瑾：“叶哥哥，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了。”
季怀瑾别开她的眼神，忍住没说话。
“叶哥哥？”施灵双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她几乎是有些恳求地看着他，让季怀瑾一时想起了几年前。
几年前的她经常会这样看着别人。
但很久不会了。
季怀瑾沉默了一会说：“去酒楼请他吃一顿吧，从军了伙食不会好，我听说……”
他挑起了别的话头，话也变得多了起来，却让施灵双的心空了好久。
她僵硬地移开看着他的目光，眼帘垂下。
季怀瑾说的话犹如拆分开来一样进入她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的，让施灵双恍然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低头发了很久的呆，再次抬起头看向季怀瑾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没有再说话了。
季怀瑾的眼睛很黑，如墨一般，只不过现在比平时还要暗一些。
他很关切地看着她，让施灵双僵着的大脑逐渐活络过来。
她说：“好呀，我们请棋子吃一顿好的吧，要不就连云楼吧，我上次在游舫里吃都觉得好好吃，如果在酒楼里的话，应该会更好吃。”
施灵双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笑意，瞧着与寻常无异，可季怀瑾的眼神更沉了。
她说完，抬眼乍一下看到季怀瑾此刻凝重的表情，愣了一下后笑了：“叶哥哥？”
“现在棋子最重要，我只想好好送送他，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施灵双抿唇，看着他说。
季怀瑾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片刻，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点头道：“好，我们去连云楼。”
……
离开季家小院后，她将近五日没有再去找过季怀瑾，和他再见面的时候，是在吴祺的送别宴上。
“棋子。”施灵双扬起一个笑脸，把手里的东西向前举过去。
吴祺一脸稀奇地接过：“哟，施梅梅，这是什么？”
“送你的送别礼。”施灵双小小地笑着说。
她看了吴祺一会，才转头和一旁立着的季怀瑾点头示意：“叶哥哥。”
施灵双说完这句话，又转回去看吴祺拆礼物，徒留季怀瑾一人心情微妙。
她以前见到他和吴祺站在一起的时候，会率先和他打招呼的。
吴祺拆开来，拿着那个小玩意研究着，嘴里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诚意：“谢谢你了，施梅梅。”
季怀瑾听着心里莫名有些来气，语气淡淡地嘲讽道：“棋子，你要是还这么说话，当心到军营里被人打。”
吴祺一顿，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季怀瑾一脸不虞的表情：“你怎么了叶白衣？”
施灵双也看了季怀瑾一眼，她拍拍吴祺，为季怀瑾打着圆场：“棋子，不过我也觉得你是该好好说话了。”
她说着，视线落到吴祺手中拿着的小玩意，又落到他旁边季怀瑾送他的东西，最后回到吴祺脸上。
施灵双这特意转了一圈的眼神表明着什么不言而喻，吴祺一时语塞，想起今日是他的送别宴，情绪低下来：“好了好了。”
“谢谢你啊，施梅梅。”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了不少。
吴祺仍然有些吊儿郎当地说着话，可眼神却很坚定：“这次真的谢谢你们，要不是有你们，我可能还会重复着上一辈的路。”
“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反正你们记住，等小爷我发达了，是不会忘记你们的。”
吴祺这句话的语气又变回了嬉皮笑脸，他看着面前刚刚上来的菜，给施灵双和季怀瑾一人夹了一筷子菜。
“来来，别难过，多吃菜。”
施灵双本来还有些低落的心情被他这两句话逗得笑了一声，她别过头去，掩饰性地说：“谁难过了……快吃菜，连云楼的菜可好吃。”
说到最后的时候，施灵双还是没忍住悄悄看了一眼季怀瑾，却恰好和他的目光撞上。
她一怔，慌乱地移开视线，想起季怀瑾之前的模棱两可，鼻头一酸。
施灵双低下头，往嘴里塞菜，听着周围吴祺的说话声，越想越难过。
她吃着吃着，周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施灵双抬头，双眼隔着泪水与他们对视。
“哎呀，施梅梅你，”吴祺手忙脚乱地叫着。
季怀瑾沉着地递过来一块帕子：“擦擦吧。”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开关，让施灵双的泪水扑簌簌地涌出。
先是一滴一滴的泪水，流得太快了以至于泪水像小溪一样。她索性放开声音，一抽一抽地，哭得好不可怜。
吴祺慌乱地看着季怀瑾，用眼神示意他做些举动安慰施灵双。
季怀瑾轻叹一口气，对他摇头。
“哎哟，施梅梅，”吴祺干脆自己安慰起施灵双，“又不是这辈子都不见面了，快别哭了，云娘看你顶着两个核桃眼回去要打死我的。”
施灵双听他这话，哭到一半笑了一下，吴祺刚以为自己的安慰奏效了，没想到紧接而来的是她哭得更大声了。
吴祺接连叹气，刚想转头再叫一遍季怀瑾，就看到他不知何时走到施灵双身旁。
季怀瑾伸手，轻轻搂住她。
施灵双直愣地往他身上一靠，大声地哭泣慢慢转为小声地抽噎，她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我们，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施灵双推开季怀瑾的怀抱，忍住抽噎，对吴祺说出了这句话。
她说的时候，看完了吴祺，眼睛又不住地往侧方看着。
不知到底是对谁在说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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