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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三)
一觉醒来,又是正午。
奶牛猫依然趴在我胸口,它一夜长大了许多。
今天父母在家。
房间的门是冷寂与喧嚣的分界线,对门外的烟火人间,我虽激动难耐,但更多的胆怯。我悄悄观察着楼下所有的背影。
这个角度让我一览无余。
不知是不是因为吉尔提的病情,整张桌子都是寂静的,罗芙坐在桌子的最西侧,一声不吭地吃饭,偶尔强说两句活跃氛围,都石沉大海。
一泼冷水浇灭了我内心的雀跃,我颤生生走到桌前,拉开,坐下,闷头吃饭。
父亲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
我疑惑起来:吉尔提推我掉海,父亲不仅不关心我,也不慰问一句吗?
“父亲……”
被吉尔提打断了。
“父亲,我真的看见了很大的章鱼,还有……”
我眨眨眼,章鱼?
父亲语重心长道:“吉尔提,我相信你说的,但有没有可能是,你在海边,无意识看到一只被潮汐冲上岸边,的章鱼,然后,将它假想成……”
父亲的语速十分慢,要把他的思想一点点灌输给姐姐,担心她应激。
这份担心是有道理的。
吉尔提沉声道:“不是沙滩,是珊瑚礁,海底的珊瑚礁搭建出的房子!”
父亲平摊双手希望吉尔提冷静:“OKOK,珊瑚礁,但吉尔提,珊瑚礁怎么能搭建成房子呢?还能容纳你?”
吉尔提平息的怒火又蹭蹭往上涨,“哗啦——”她一把推开椅子跑了出去。
母亲嗔怒地剜一眼父亲,急忙追上去,后者长叹一声,也转身去追妻女。留下我和罗芙在餐桌上面面相觑。
我问道:“吉尔提患有妄想症?”
罗芙耸耸肩:“谁知道呢。”
是夜,我难得的清醒着。今晚断电了,我带一些蜡烛上来,还是有点失落,明天能不能去要父亲带一份小蛋糕回来呢?
“呼——”烛火幽然。
我正在思索,火光突然间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个人影毫无预兆闯入眼帘,在昏暗光线下,憧憧如幻影。
吉尔提。
我们尴尬地对视了好几秒。
“姐姐……”话没说完,“啊——”,吉尔提一声尖叫几乎要刺破我的鼓膜,她如同见鬼一样硬生生后仰倒在地上。我正要上前搀扶她,这时父母卧房打开了门,“怎么了?”母亲跌跌撞撞摸着黑下楼,脚步咚咚地很是急促,我想说没什么大事,但见她如此担忧反而不好开口了。
“别怕别怕。”母亲跪坐在地上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告诉妈妈,怎么了?”
吉尔提啜泣着不敢说话。
我站在一旁,犹如局外人,先下这情景像是我推到了吉尔提。
罗芙听见了声响,趴在栏杆上俯视着我们,我抬头与她对视,想解释,她只是轻轻瞟了一眼,回房了。
我一愣,罗芙怎么了?
但我需要把眼前的事处理好,我上前一步,解释道:“不是我,她自己摔倒的。”
即使吉尔提讨厌我,我还不至于愚蠢至此。
母亲充耳不闻,她只是皱着眉看我一眼,扶起吉尔提隐入黑暗中。
“不是我啊……”我喃喃道。
蜡烛要灭了,我关上房门。
“你也以为是我推到了吉尔提?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质问道。
罗芙没听懂:“什么?”
“你没有下来,我以为……”
“噢,”罗芙恍然大悟,烛火下的面庞格外神圣,“因为吉尔提有人照顾,我就不用下去了。”
无端的,我听出了一身冷汗。
又是正午。
数不清我睡了多久,睡了几次。
但这一次,罗芙告诉我:“小猫今天过世了。”
比哭泣先来的是不可置信,我半晌才听见一道声音问:“它不是才一岁?”
“生病?骨折?感染?跟狗打架了?”
都不是。
我嗤笑一声:“总不能是饿死的吧?”
罗芙依然摇摇头。
我沉下脸:“是爸爸、妈妈、还是吉尔提?”
罗芙长叹一口气,什么都没说。但她侧脸亮晶晶的,是眼泪。
我冲了出去。
下最后一级阶梯的一瞬间,我踩空了。随后是不断地坠落、坠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紧接着,万事万物在扭曲、旋转,虚空感铺面而来,这种感觉很熟悉,我却想不起来。不出片刻,眼前开始清明,被扭曲的物体复原。
三小时前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再次呈现在我眼前。
9:00,吉尔提与奶牛猫狭路相逢。
9:01,吉尔提开始尖叫。时间开始流逝。
9:20,两个白大褂在父母的拥簇下进门,同他们低语几句。而后几分钟,吉尔提艰难抬起手拉住父亲,亲亲摇摇头。时间加速。
10:00,父亲拎起奶牛的后颈皮,答应吉尔提将这只野猫找领养。
10:15,奶牛死于溺亡。
谁是罪魁祸首?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心中那根弦终于崩断。
我冲向父亲,对他拳打脚踢,泪水止不住流下,但没有一拳砸在他身上,对于一个成年人而言,我还是太弱小了。
他捏住我的肩膀,训斥着我:“你姐姐对这只猫应激,我们只能出此下策……如果它跑回来了呢?亲爱的,你姐姐精神很衰弱,她受不了更多的刺激了!”
“不要无理取闹,罗芙,她都表示理解了,为什么你要揪住不放?听话!”
我吼道:“你就是偏心!你和妈妈眼里只有吉尔提!你根本不管我和罗芙的死活!”
“啪”一声脆响,我脸上火辣辣得疼。我轻轻摸一下,头也不回逃出了这栋监狱。
“卢森西——”父亲在我身后呼喊我的名字,我却只感觉他无比虚伪。
我再一次,晕倒在外面。
醒来依旧是罗芙通红的眼眶。她拧干一条热毛巾,敷在我额头。
我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难怪,我和罗芙只能睡在一间房里,难怪父母和吉尔提对我视若不见,难怪罗芙总是安慰我,让我睡上一觉。
我以为我会哭地昏天黑地,但什么也没发生,顶多留下了一两滴眼泪。这没什么的,是很正常的,我很快,就不会伤心了。
日子就这么过着,日子总是这样。
一次又一次的忽视,层层叠叠的积怒。我无所谓自己,但我为罗芙不值。她那么善良、勇敢、自立且多才多艺,却总是得不到你们的关注呢?而吉尔提,她疯了,没救了。
自从小猫溺亡后,我无比清楚自己变了,不像自己了,有时候突然冒出的想法会吓我一跳。
比如周一出门有一辆自新车蹭到了我,我第一想法是对面怎么不去死。
或者有麻雀的巢穴从树上坠落,里面的幼崽摔得奄奄一息我也不愿意多花费一点点时间去救助。
不该如此,可思想落了种,我便无能为力,只一心扑在罗芙身上,任由它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直到吉尔提说,她想再去一次卢普大三角。
这个名字对我而言,如雷贯耳,熟悉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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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衔接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