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共西窗

　　“我的乖阿宁，真是辛苦了。”厉学民在一旁笑吟吟的，在面对羿白时瞬间变了脸。

　　“臭小子你给我撒开手，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他作势要拉开他们，被闻人时笑着拉走。

　　“哎呀厉族长，咱们这些老人家就别凑年轻人的热闹了。”

　　厉宁骄傲地冲羿白扬起下巴：“我厉不厉害？”

　　羿白轻轻在她脸上捏了捏，道：“辛苦了。”

　　耿烟彤比她走之前状态好了不少，眼带着笑看着他们。路上便听羿白传语说宗门内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硬是将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段泽古和祝夭枝拉了回来，身体也在一点点恢复。

　　“过段时日，等天气好些了，宗门内可是有大喜事呢。”羿白神神秘秘道。

　　“什么事啊？”厉宁好奇道。

　　“是师尊和盘龙长老的喜事。”耿烟彤笑着说。

　　这回轮到厉宁惊讶了，她没想到两位前辈这么急哄哄地便将亲事定下了。

　　“凤阳和盘龙是门内人尽皆知的欢喜冤家，年轻时就爱拌嘴，吵个没完，现在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也算是知道生命的短暂了。”

　　听羿白这么说，厉宁便懂了，偷偷去看耿烟彤的脸色，所幸没什么异常，应是对这种说法无感了。

　　“师妹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吃酒，”耿烟彤从怀里掏出一封做工精致的请柬，“这是给你的。”

　　不知道她能否平安归来，却还是给她备了请柬。

　　厉宁收下请柬，笑着道了谢。

　　三日后，魔族向外宣布，第一千三百一十六代魔王云澄月进入全面闭关，出关时间未定；由长老院全票同意，其妹云芙正式接手魔族事务，成为新任统治者。

　　消息一经发出，引得五域轰动，不少没有参加这次战争的人都在议论魔族突然换统治者意欲何为。

　　同月，仙族云熙山第四长老盘龙与第八长老凤阳喜结连理，全族上下欢庆三日，宴请大小宗族的人来见证两位新人的爱情。

　　厉宁一直在云熙山待到祝夭枝和段泽古成婚后才离开。

　　她也不想离开，奈何老爹催得太紧了，厉学民整日在她耳边唠叨：“说好的历练，给我整来个女婿不说，搞了半天还是同一个，你是真对他念念不忘啊。”

　　每当这时，羿白便会出现在她身后，笑着搂住她，而后对着气歪胡子的老丈人道：“族长大人还是不要调侃阿宁了，万一她一赌气留在仙极了，不知是谁又要哭着上门了呢。”

　　他这副模样实在欠打，话落，便是一盏茶杯飞过来，厉学民指着羿白的鼻子冷笑道：“本尊和自己女儿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插嘴？”又吩咐别人将羿白赶出自己的视线才算完。

　　转头看着自家不省心的闺女，厉学民只觉血液直往大脑灌，捂着额头回房休息：“跟你们这群年轻人讲不清楚，我要休息！”

　　有时，羿白没来捣乱的时候，厉学民也会拉着厉宁的手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你也该回族里看看了，长老会的叔叔姨婶们都很想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仙门里不回去。”

　　厉宁被他一番话说得有些动容刚要开口，就听她爹继续道，

　　“你母亲走了以后，爹就一直没续弦，就是怕冷落忽视了你。你倒好，和相好的每天在我眼皮子底下亲热，也不顾我这个当爹的心里会怎么想。”

　　厉宁总觉得听着这话有什么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不过她爹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她怎么会还不懂她爹的心思，便拉着厉学民写的袖子，像小时候那般撒娇道：“好啦爹，等我忙完这里的事便与你一同回族里好不好？”

　　厉学民大喜过望，但很快又警惕起来：“不许带那个臭小子！”

　　厉宁失笑，温声哄着老爹：“好好好，不带他。”

　　厉学民这才满意。

　　在云熙山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这日，厉宁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将事务交代完毕，便准备同厉学民一起回去。临走前，羿白倚在门边，站在那里看着她收行李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厉宁抬起头发现他。

　　“什么时候能回来？”羿白硬邦邦地问道。

　　听这语气就知道他生气了，但她此刻没空搭理他，只边整理要带回去的衣裳边应道：“这些都还不知道呢，我也该回宗族里学习接手一些事务了。”

　　羿白的下颔紧绷，默默走开了。

　　“但我想偷偷把你带回去，到时候爹也不好说什么……”

　　厉宁自顾自讲了半天，发现没人应她，一转身才发现羿白早就离开了。

　　厉宁茫然地挠挠头，继续收拾行李。

　　返程那日，众人都来送厉宁，羿白虽然不情愿她离开，但不敢忤逆未来丈人的意思，伸手抱了抱她便送她到仙极边境。

　　“下次去灵境，我会名正言顺地去的。”

　　厉宁点点头，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返回灵境没几日，厉学民便撒泼打滚着要退休，厉宁无法，在花、草、树、木的帮助下，逐渐接手族内事务。一开始还略显生涩，几日后便得心应手，厉学民见此，趁热打铁般联合长老院将族长之位传给厉宁。

　　厉宁彼时正为筹划族内十年一度的灵缘庙会忙得不可开交，冷不丁接到来自长老院的传令，负责传信的使官笑吟吟地对厉宁道：“恭喜族长了。”

　　其他人见此情形，忙呼啦啦跪成一片，同样笑容满面：“恭喜族长。”

　　厉宁人还懵着，使官将传令送到她手中：“族长还是亲自瞧瞧吧。”

　　她接过展开，金澄澄的几行大字映入眼帘，

　　“第八百七十六代少族长厉听双，因辛勤为族中操劳，深受百姓爱戴，经现任族长及长老院决定，即日起，厉听双成为灵族第八百七十七代族长，将穷极一生为部族、为百姓。”

　　看完她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匆匆安排完庙会的注意事项，而后赶回灵隐宫。

　　“爹！”进门她便呼喊着厉学民，却不想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殿前。

　　“阿缇？你怎么来了？”厉宁瞧着心上人，围着他怎么也看不够。触及他眼底的心疼，她忙将手覆在他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上，将话题引向别处：

　　“为何这般着急见我？门内事务可都处理妥当了？”

　　羿白颔首：“凤阳和盘龙隐居山林，耿芷力战宗主，顺利成为新任第九长老，号玉殊。有她相助，门内很快稳定下来，我便得空来看你。”

　　厉宁一听喜坏了，拉着羿白就要走：“带你看看灵境如今的景象。”

　　厉学民鼻子发出一声冷哼：“有了郎君就忘了爹，阿宁，爹平日里便是这么教你的？”

　　羿白笑道：“今日前来，便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便是上门下聘。”

　　厉学民一下从座上跳起来，指着羿白道：“好你个羿星阑！你不是说今日前来只是想见见阿宁吗？何来下聘一说？”

　　羿白俯身对着厉学民行礼道：“老族长在仙极也看到了，晚辈与阿宁真心相爱，还请族长成全我们。”

　　与三年前如出一撤，但场景不再是他忍辱负重，卑微求爱了。

　　说着，他朝等候在外的仙侍传语。片刻，一队队仙侍抬着大红色漆着的雕花箱子出现在大殿。天材地宝、珠钗首饰、精兵利器，应有尽有。

　　厉宁只觉对仙族富庶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分。

　　眼见聘礼越摞越高，她急忙喊停：“够了够了，再多殿里要装不下了。”

　　厉学民看着一箱又一箱的仙草灵丹脸色才稍稍缓和，听到厉宁的话，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戳她的脑袋：“还没嫁过去就心疼起夫君了？”

　　意识到说错话，他又找补一句：“……本尊可不会这么轻易将女儿嫁与外族人的。”

　　这话在羿白的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厉学民：“族长尽管出考验，晚辈对阿宁的感情天地可鉴。”

　　厉学民咧嘴笑了：“天地可鉴？那好，我今日倒是要试试你小子，依照我族传统，外族人若想求娶我族女子，需经过族中亲辈的考验，阿宁既已为族长，嫁娶之事更应慎之又慎。这样吧，我族内共十二名在位长老，若你能抗下诸长老的合力攻击，我便算你通过考验，如何？”

　　羿白挑了挑眉，颔首应道：“那便恕晚辈冒犯了。”

　　厉宁拉住他，转头瞪着厉学民：“爹！您是不愿看着女儿幸福吗？何必出此题刁难他？”

　　且不论长老们个个身怀绝技，修为绝不能用简单的金丹期来概括，考验如何尚未可知，但是她爹也是长老院的一员这一点就够羿白喝一壶的了。

　　按厉学民的秉性，若不是她在场，早将羿白大卸八块了。

　　“阿宁，爹也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来人——”厉学民挥了挥手，几个下人上前强硬地拉着厉宁，将她带到试炼场的座席上，羿白同十余位长老也到了台中央，他微笑抬手示意，十一道残影腾空而起，身上格子发出不同的光亮。

　　自天降下各色的光球和火焰，地上参天巨物拔地而起，千百条藤蔓急速朝他袭来。羿白手背上的印记倏地亮起，他拔出星风剑，往日黯淡的剑身此刻异彩流转，几下斩开近旁的藤蔓。在其他人还未反应之时，他已借着藤条攀向高处。

　　凌厉的剑气划破空气，发出破空声，转瞬间便将各个长老分隔开来。

　　厉学民的眉头始终紧皱，看不出任何情绪。不出手，却也不评价。

　　厉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下一刻，便有长老破开他的禁锢，拔剑直冲他的命门而去。

　　羿白左右躲闪，奈何各个方向都被人锁死了，最终，一柄赤金色的长剑抵在他的脖颈处，滚烫的气息烫得他“嘶”了一声，眉头都皱起来。

　　厉学民抬手向天空方向示意，正欲开口，却见先前还处于劣势的男子丹田处有金光闪烁，隐约可见一颗浑圆的金色小球，正随着气息吞吐间有节律地跳动着。

　　浓厚的灵气像涟漪般绕着羿白向外散开，外来的攻击皆化作江上小舟一般被轻轻荡开，任何攻击都无法近身。

　　比试结束，羿白落在试炼场上，俯首向众人道谢：“多谢众前辈相助。”

　　厉宁火急火燎地来到他身边，左右检查了一番，确认无伤后才放松下来，抬手在他胸前锤了一下，嗔怪道：“何必冒险应战？若你真伤到了哪里，我该怎么办？”

　　“哎我说宁丫头，你这话就不对了吧。你看看我们哪一个是对他动了真格的？”一位长老不满地嚷道，正是先前拿剑抵着羿白的那位。

　　厉宁微怔，仔细回想，这场比试里，双方似乎都没有使出全力，倒是自己，由于太过忧心，完全忽略了比试的力度。

　　她暗暗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厉学民，说好的十二长老一齐上阵，她爹还没上呢。

　　厉学民别扭地转过头，有些不情愿地应道：“本尊今日身体抱恙，不与你打斗，今日的比试算你胜了，但要让本尊再考量考量你有没有资格娶走阿宁。”

　　说着，厉学民飞快地走了，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小子，你方才可是突破了？”

　　羿白躬身朝发问的长老行礼：“勉强够到化神期的门槛罢了，还要多谢众位前辈的相助。”

　　“化神期？哈哈哈哈，不错，不错。虽然跟阿宁比还逊色几分，但你对阿宁的上心程度我们老夫几个都看在眼里，放心好了，厉学民那死脑筋只是舍不得女儿，但也不至于拴着阿宁一辈子不放的。”

　　羿白眼神微动，对着众长老再行礼道：“那便借前辈们的吉言了。”

　　是夜，厉宁安排羿白在原本给阿缇准备的宫殿睡下，自己偷偷溜出灵隐宫，来到后山的宗祠，果然看到一个落寞的身影。

　　“爹爹。”厉宁绕到厉学民的身边坐下，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两坛酒递给厉学民一坛，“怎么还不休息。”

　　“这儿凉快，睡不着来坐坐。”

　　厉学民接过酒坛，揭开上面的布，仰头灌了一大口，些许酒液从嘴角溢出，他的眼神晦暗，说不清其中蕴含着什么情绪。

　　“阿宁，我想你娘了。”

　　厉宁将头靠在他肩上，思绪不自觉飘远。从幻境出来之后，幻境所带来的诅咒效果慢慢消失，许多模糊的记忆像被一块干净的布擦净，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母亲温柔的面容浮现在眼前，像一颗安神丹，心里某处的结忽然就解开了。

　　“我不是不想你和那臭小子在一起，只是你现在已是族长，整个灵族都需要你来管，如果你嫁过去了，部族该如何？我又该如何？你娘走得早，爹只有你了……”

　　厉学民大抵是喝醉了，抱着厉宁呜呜地哭着，絮絮叨叨地又讲了许多。

　　天边泛起鱼肚白，厉学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握着厉宁的肩膀正色道：“阿宁，爹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的！”

　　一晚上没睡，厉宁的脑袋晕乎乎的，但听厉学民的意思，是答应她了。

　　她心头一喜，一扫面上的疲色，对着厉学民疯狂点头。

　　真是不枉她花费一夜听老爹又哭又笑瞎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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