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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喜哀
郑士化任着中书令一职,事务缠身,最近这几日才有空歇下来。
因着皇帝今年莫名其妙把春闱举子面圣的时间改到了正月初一,他特意在今日将家里人都叫在一处办个家宴。
家宴的主角是郑观澜,就连位置就在郑士化左手边上。
至于另外一个也要参与科举的郑观云……
考上的可能性不大又是隔房亲戚,自然被所有人无视了。
家宴将要结束。
“六郎,准备得如何?”郑士化问道。
“请大伯放心。”
郑士化欣慰点点头:“你大哥二哥他们读书都不如你,郑家就等着你给争口气了。”
“侄儿会尽力。”
这孩子说尽力就是真尽力,郑士化最放心他不过。
“对了,三弟,你前几日办了个宴会?那些孩子你都见过了?”
郑家三房的郑士怀是个怪人,无妻无子,日日与书画作伴,反倒在文坛中混出了地位名气。
“有几个很不错。但怎么论,我们六郎也是拔尖儿的,大哥你就放心吧。”
郑士化放下筷子。
“我记得有个叫颜青的?”
“是颜家本家亲戚,一直在老家前段日子才来。”
“六郎,你和他似乎相熟?”郑士化对着郑观澜问道。
“我们报到那日遇见的。他与颜九郎自小认识,九郎就将他拉上一起了。”郑观澜对这个新朋友很是欣赏,“十六年少多才,品性纯良。”
郑士化呵呵一笑:“知根知底就好。”
“六弟还是这样老实。”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说道,“三叔都说此人是你此次折桂最大的对手,你倒好,还和别人交上了朋友?”
“但凭各自本事。”郑观澜自有自己的傲气。
“是你弟弟比你争气。”郑士化训了二儿子一句,也觉着累了,“时辰不早,你们都先回去吧。”
众人都起了身。
“六郎,你跟我来。”郑士化也没管对方应没应,直接抬脚朝着书房走去。
郑观澜看向自己父母牵着弟弟的背影,转过头跟上了郑士化。
小路两边都没有人,郑士化走得很慢,语气也柔和不少。
“这几日王家和李家闹得厉害。”
郑观澜知道他为何提起此事。
“是我将李家揭发王子仪之事捅到王家的。”
“你做的没错。”郑士化轻笑,“自作孽不可活啊,万幸的是你表妹和那混账的事还未定下。不然,我该如何向鲁王殿下交代。”
郑观澜以为他又要旧事重提,急忙道:“伯父!”
“嗯?”郑士化停下脚步转过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表妹和你的事就算了吧。”
没想到一直撮合自己和表妹的伯父忽然松口,郑观澜长舒一口气。
“多谢伯父体谅。”
“当年,你父母在边关,你才一岁就养在我跟前,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你婚事也不能再拖了,等这次春闱结束后,就让你伯母帮你相看吧。”
郑观澜沉默了片刻。
“不着急。”
郑士化也没揪着说,反而问道:“前些日子那个龙门山庄案发的时你也在场?”
“是。”
“见过大理寺那个闻蝉了吗?”
“见过。”郑观澜蹙眉,“脾气很大。”
力气也很大。
郑士化倒是面露赞赏。
“本事大的人脾气都大。”
因着那一点不想让伯父知道的小秘密,郑观澜说起其他。
“伯父,过完年就要搬进贡院了,我还要收拾些书带走,就先回去了。”
“去吧。”郑士化关切拍了拍他的手,“虽说科举重要但也不要熬夜苦读,反而伤身。”
郑观澜心头一暖。
“是,伯父。”
回到家中,其余的院子烛火都暗了。
郑观澜只能回了自己的院内。
屋内,成生正在收拾着行李,见他回来急忙迎上去,一边给他脱下大氅一边说着。
“郎君可知,今儿发生了一件大事。”
郑观澜疲倦地靠在软榻上假寐,一只黝黑发亮的猫儿跳上软榻,卧在他跟前。
他有一搭没一搭摸了摸猫脑袋。
“王家李家的事情有结果了?”
“不是,是闻仵作!”
“闻蝉?”郑观澜坐了起来,“她怎么了?”
成生笑眯眯的。
“现在不能叫闻仵作,得叫闻录事了。陛下今日的赦令,闻娘子脱籍为良,授予大理寺录事的官职。”
郑观澜很是意外。
“陛下为何突然厚赏?”
“小的今儿在西市听人说的,原来闻娘子的爹娘都是被李成芳害死的。”
“还有此事?”
“闻娘子的母亲原是李成芳的一个侍妾,后来被赐给了闻娘子的父亲才生下了闻娘子。别人一家人好好的,李家却忽然捉走了闻娘子的母亲,说她私逃,将人打死了,之后又以拐带奴婢为名将闻娘子的父亲告去了县衙。县衙的人按照规矩打了闻娘子父亲板子,没多久,闻娘子的父亲也死了。”
想到在山庄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以及回京后的种种。
郑观澜只觉得背脊发凉。
这个女人……好厉害的心机,怕是自己也被她算计了进去!
“郎君?郎君?”成生喊了两声,“您想什么呢?”
郑观澜回过神。
“无事。”
见自己主人沉默,成生试探道:“是有什么不妥吗?”
“这个节骨眼上,赏她不是好事。”
成生挠头:“赏赐不是好事吗?”
郑观澜耐心道:“这是安抚。陛下是为了堵她的嘴,才给了这么大的赏赐。等旨意一下,陛下把人转去御史台,李成芳最多流放个几年,此事就算了了。”
“那闻娘子多委屈啊!”
郑观澜没有说话,心中思绪却越发混乱。
按照对方的脑子,绝对能够想得到这些,可她为何不等有足够的证据再动手?明明知道现在证据不足,李成芳脱罪是很容易的事情。
难道……
龙门山庄发生过的事情历历在目。
她从头至尾的目标就是这个?
成生没有察觉到自己主人的不对劲,继续说着。
“说来,闻娘子还和我们郑家有些关系呢?”
“她和我们家能有什么关系?”
“小郎君他们的先生就是闻娘子的亲表弟。”
“表弟。”郑观澜合上眼,冷哼一声,“谁家不是一堆表亲?”
“那可不一样。高夫子的母亲可是闻娘子的亲姑母,闻娘子父母去世后,一直是她在抚养闻娘子。”
“那个叫嚣自己儿子考中进士要娶我郑家女儿的人?”郑观澜轻轻推开猫,一脸的不耐烦,“还真是一家人……”
***
闻蝉这边儿的氛围可就不一样了,带着满满的人情味和热乎劲儿。
今日得了旨意和赏赐,闻蝉自然是要先给养大自己的姑母分享。
闻连彩高兴得嘴都合不拢,闻蝉的姑父高升泰亦是如此。
他去外头买了好些酒食,亲自下厨,整了一桌席面庆祝,还嚷嚷着要办个流水席。
天色刚刚暗下,一个瘦高少年走了进来。
这少年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长得很俊秀,就是眉目总带着阴郁之色。
“表姐?你怎么过来了?”他看到了一桌子菜吓了一跳,“这……今儿是三十吗?不是才到腊月吗?”
“傻小子!”闻连彩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拉着他坐下,“陛下今日给你表姐下了赦令,脱籍为良,还封了个录事的官儿!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高淮也不由带上一丝笑。
“是喜事,以后就没人能欺负表姐了。”
闻蝉关心道:“你怎的才回来?”
“去买了些墨。表姐今日来就别回去了吧?”
闻蝉十八岁那年就从姑母家搬了出去,这么多年也就逢年过节会走动。
“是啊,你原来住那屋我也给你收拾出来了。”闻连彩说道,“过年也在家里住吧。”
“行,少卿说我腿伤还没好,今年轮值我就不用去了,只是大年初一我得出门一趟。”
“大年初一?还要去哪儿?”闻连彩追问。
“今日跟着旨意一起来的,大年初一的宫宴,皇后殿下要召见我。”
“皇后殿下召见?!”闻连彩双手合十,“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我们老闻家也是祖坟冒青烟了!”
高淮年轻但是心思细。
“那表姐可准备好入宫的穿着了吗?”
“皇后殿下让人赏了衣裳和首饰。”
闻连彩说道:“正好这几日我们再去露凝香挑挑胭脂水粉,到时候姑母给你好好上个妆,保你不必其他人差半分!”
“姑母的手艺我能不信吗?”闻蝉亲亲密密抱着她的胳膊,“但是姑母必须也得买,不然我就不买了。”
“买买买!我自己侄女孝敬我的我能不要吗?”
高升泰在一旁揭自己妻子老底。
“你每每送了新衣裳新鞋子你姑母都得受累,要穿着走上大半个京城跟人炫耀才罢休。”
闻连彩面色通红:“你不是吗?快吃你的吧!嘴碎!”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饭,围着火炉又说了好久的话才各自回了房。
闻蝉关上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她拖着腿走到床边躺下,吐出一口浊气。
屋内还是和她离开之前一样,用的素净青花布做的床帐,只有被褥被特意换成了红色花布。
耳边传来几声隐隐约约的鞭炮声。
毕竟是要过年嘛。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敲了几下。
“表姐,你睡了吗?”
闻蝉坐起身:“进来吧,门又没锁。”
高淮蹑手蹑脚走进来。
“怎么?天儿都快亮了,还不去睡?”
高淮坐到她的对面。
“我前几日在郑家都听人说了。”
“说什么?”
“你受伤了,是为了在龙门山庄捉拿杀父凶手,连腿上的肉都被人差点剜掉。”
闻蝉噗嗤一笑:“消息还传挺快。”
高淮盯着她的腿:“你没受伤?”
“是受了伤,但没那么重,也不是为了抓李成芳。”闻蝉给了他一记,“傻小子,李成芳是什么时候抓的,你忘啦?”
高淮也是关心则乱。
“这些人怎么乱传话!”
“我让人散播出去的。”闻蝉挺起胸膛,“得竖立一个伟岸的形象啊!”
高淮可了解她。
“你散这消息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也知道,爹娘的死按照现在的律法来算就是一笔烂账。”闻蝉起身走到桌前,自己给自己倒上一盏茶,“徐婉当年虽亲口应下阿娘出嫁之事,却把卖身契一直捏在自己手里。无凭无据,他们完全可以不认口头约定。打死一个自己家里犯事的奴婢,能是多大的罪?阿爹的死虽有李家从中作梗,可只有丁沱一人的供词不说,直接的死因又不是中毒而死,而是被刺死。按照如今的形势,根本不足以伤到李家的毫毛。”
“那……可是不管怎么说李成芳还是被抓了啊!”
“知道王子仪的事儿吧?”
“知道!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说王子仪就是前段时日平康坊闹的那个采花贼!”高淮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事儿是真的吗?”
“不假。”
“两件事……有关系?”
“是我利用了李家,让他们误以为是王子仪为了按住采花贼一事,和我达成交易,爆出李成芳参与龙门山庄后山命案一事。李家为了证明李成芳的清白,自然会将王子仪的丑事抖搂出来。”
闻蝉忽然想到那张傲气的脸,不由失笑。
“还要多谢一位好心人啦,是他帮我把李家爆出王子仪一事捅到了王家跟前。有王家在前朝搅事,再加上我给这件事添加几分孝道的意味,不管是前朝还是民间都议论纷纷,李成芳怎么也逃不过这一劫!”
高淮并不乐观。
“皇帝赏赐你官职,不是好事。”
“我知道,这样顶多让李成芳流放几年,他到底是李家人,皇帝是偏袒自己表弟的。”
高淮忍住骂皇帝的冲动,安慰道:“好歹你还捞了个官职,不算亏。”
“只能这样想啦。”闻蝉摸了摸他的头,“况且,我还有其他安排。”
高淮不由道:“表姐,你这样太累了。”
“算计人,其乐无穷。”闻蝉的笑容没有一丝勉强,“看到他们一个个挨了报应,我就觉得畅快无比!”
高淮也不得不承认。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不算计,这些作恶之人根本不会得到惩罚。
“闻蝉!开门!”大门被人敲得咚咚响,是卓啸的声音。
他今儿不应该在大街上帮着金吾卫巡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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